13 作業
作業
陳鴻秋在沈绛冬卧室門前猶豫了很久,最後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自從兩人和好,陳鴻秋晚上便和沈绛冬一起睡,為了方便,他的枕頭都放在沈绛冬房間。
但陳鴻秋今晚可不敢和沈绛冬一起睡了。
他去沈绛冬卧室,就是想要拿回自己的枕頭。
推開門,房間一片漆黑。
陳鴻秋有點兒奇怪,哥哥怎麽不在?
他本來想去開燈的,但沈绛冬房間的燈在床頭,離房門有點兒遠,想一想還是算了,床就那麽大,摸着黑找枕頭好了。
陳鴻秋在沈绛冬床上摸來摸去,被子、床單、散亂的書籍......咦,這是什麽?
那東西觸感細膩,彈性十足,陳鴻秋不由得捏了兩下,手感怪好的。
陳鴻秋俯下身,想要湊近點兒看,忽然間,幾乎是緊貼着他耳朵,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
“弟。”
陳鴻秋毛骨悚然,腳下一滑,差點兒頭朝下栽下床。
關鍵時刻,他的腳踝被沈绛冬牢牢握住了。
沈绛冬開燈,房間大亮。
陳鴻秋跌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他不敢擡頭看沈绛冬,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出,沈绛冬的表情會有多陰鸷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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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枕頭?”
沒有半點兒溫度的聲音。
陳鴻秋忍不住後脊一涼,他發現,不管自己想做什麽,沈绛冬幾乎都能第一時間把他看得透透的。
他讷讷點頭,接過枕頭,逃走了。
進了自己房間,陳鴻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對面房間一片漆黑,門“吱呀”一聲關上,門把手扭緊。
恢複成了他進去之前的樣子。
就好像剛剛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陳鴻秋知道,他和沈绛冬之間的門,再一次關上了。
之後上學,陳鴻秋又變成了孤零零地一個人。
很多次很多次,他走到路口拐角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往後看一眼。
他總覺得沈绛冬在跟着自己。
眼前的街道凄清蕭瑟,空空蕩蕩,秋風卷着枯葉從面前飄過,遠處的垃圾桶輕晃了一下。
連個人影都沒有。
淡淡的失落湧上心頭,他打了個寒戰,把衣服裹得更緊了。
這樣的情況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十一月末的某一天,陳鴻秋一覺醒來,隔着窗花,外面的天地白茫茫一片。
他激動地跳了起來,下床、穿鞋,下意識就想跑去把沈绛冬搖醒,沖他大喊,“哥,你看,下雪了。”
手指握上沈绛冬門把手,他才猛然想起,他已經很久沒跟沈绛冬說過話了。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興致全部消散。
沈绛冬收拾好書包,蹬上棉靴,耷拉着腦袋上學去了。
下什麽雪呀,凍死了!
陳鴻秋氣得踹了一腳路邊枯樹,樹幹上厚厚的積雪瞬間撲騰下來,掉進他衣領裏,凍得他一個激靈。
樹枝上蹲着睡覺的烏鴉被人打攪,恨恨地瞪了陳鴻秋一眼,一扭頭,調轉屁股對準陳鴻秋,“啪嗒”一下。
陳鴻秋:“......”
帽子上好像多了什麽臭臭的東西,還冒着熱氣......
“嘎~嘎!”罪魁禍首得意大叫。
陳鴻秋嫌髒,連那個帽子都不要了,一口氣跑到了學校。
第一堂課是數學,數學老師來得格外早,陳鴻秋一進教室,就見她站在講臺上,兇巴巴地指向自己,“陳鴻秋,數學作業。”
講桌上,數學作業本堆積如山。
陳鴻秋連忙翻書包,“老師,我有帶......”
語文作業,英語作業,科學作業...沒了?!
陳鴻秋一下子就慌了。
數學老師的眼睛反射着滲人白光,“沒寫是麽?出去站着去。”
陳鴻秋:“老師,我有寫,就是找不...”
“出去!”
一記河東獅吼,屋頂的雪都抖三抖。
陳鴻秋下個半死,哆哆嗦嗦地在教室外面罰站。
北風刮得更厲害了,鵝毛大雪鋪面而來。
陳鴻秋穿的不厚,只覺得那冷氣穿透棉襖,直往人骨頭裏鑽。
陳鴻秋很快就凍僵了,鼻涕剛滑下來,還沒來得及擦,就在臉上凍成了冰。
他哆哆嗦嗦地往回看,屋子裏暖氣燒得旺,連帶着裏面的空氣仿佛都變成了溫暖的橘色。
好想進...
“陳鴻秋你給我站好了!站到下課為止!”數學老師吼道。
冰水迎頭潑下,澆滅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又苦挨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出現在視野之中。
那人渾身黑衣,在白茫茫雪地上格外顯眼。
沈绛冬?
陳鴻秋瞬間緊張了起來。
怎麽辦,呆會兒被哥哥看到要跟他說話麽?會不會很尴尬?
正想着,沈绛冬走到屋檐下,抖了抖帽子上的雪。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陳鴻秋低着頭,心裏瘋狂默念。
眼前一暗,沈绛冬站在了他面前。
“沒帶作業?”
聲音從上方傳來,陳鴻秋一時竟分不清,這天氣和沈绛冬的聲音,哪個更冷一些。
“嗯、嗯。”陳鴻秋小雞啄米。
他目光躲閃,低頭看沈绛冬的鞋子,發現雪花的微粒,一沾到那雙黑色的靴子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绛冬拉開書包拉鏈,遞了本作業給陳鴻秋。
陳鴻秋:“你、你幫我帶了?”
“我又不會預言術。”
那本子上幹幹淨淨地寫着沈绛冬的名字,陳鴻秋不能拿他的作業,将那本子遞還了回去。
“不用,”沈绛冬道,“你把作業的那兩張紙撕下來,寫上你的名字,交給老師。”
“那你?”
“不用管我。”
陳鴻秋心裏湧過一股暖流,眼圈卻發澀。
“可這是你的作業,我交給老師了,你怎麽辦?”
沈绛冬只回了一句:
“廢話,我是你哥。”
哥哥就是要保護弟弟。
陳鴻秋還在猶豫,沈绛冬目光冷了下來,“快去。”
陳鴻秋不敢不聽他的話,哆哆嗦嗦地進了屋,把作業交給老師。
數學老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陳鴻秋說,“我忘了帶,我哥從家裏給我拿過來的。”
“坐下吧,”數學老師說完,轉身出教室,檢查沈绛冬的作業去了。
陳鴻秋的目光透過結滿霜花的窗子看向外面。
沈绛冬單薄的身子站在風雪中,數學老師指着他,一臉嚴厲,唾沫橫飛。
沈绛冬無所謂地晃了晃身子。
“你!”數學老師被他這吊兒郎當的态度激怒了,“別以為你期中考試年級第一我就不罰你了,不寫作業我一樣要罰,你給我站到下課!”
說罷,數學老師轉身進來,高筒靴踩得直響,“上課!”
毫不意外,那節課,陳鴻秋半個字都沒用聽下去。
屋子裏面真暖和呀,暖和得讓人口幹。
可是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卻在凜冽寒風中發着抖。
“廢話,我是你哥......”
多少年後,數不清的難眠之夜,陳鴻秋看着壓在自己身上酣然入睡的男人,忍不住心想:
如果那個時候,他果斷拒絕了沈绛冬,那麽,後來的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如果他那時的心腸再硬一點兒,是不是就能從此躲過,這個比魔鬼恐怖千百倍的男人?是不是就能躲過,他帶給自己的那些刻骨銘心,讓人生不如死的劫難?
可當時的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哥哥、哥哥...多少年後的陳鴻秋,撫摸着男人粗硬的鬓發,眼淚全都默默地流到了心底。
曾經那麽好的哥哥,讓他怎麽拒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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