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打電話

打電話

碧空如洗，開闊的原野上一條黃土馬路，盤旋曲折消失在馬路兩邊郁郁蔥蔥白桦樹林中。

林中亭亭玉立的白桦樹，除去碧葉之外，通體粉白如霜，在微風吹拂下，枝葉輕搖，遠遠望去猶如一群群白衣少女在輕歌曼舞。

藍天、白雲、綠樹構成一幅美麗的風景畫，林萱只覺得心曠神怡，如癡如醉沉浸在大自然的畫作中。

前面騎車的顧朗星突然開口：“林萱姐，今天去公社你可以打個電話回家，問問林晅有沒有到家？還有她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林萱心裏有點心虛，面上積極答應：“好啊。”

林母的電話她小本子上記着的，只是她該怎麽和林母搭話？還有事後怎麽和顧朗星圓謊？

果然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掩蓋。

接下來一路她都在思索怎麽應對和原身比較熟悉的兩人，完全沒了剛開始欣賞美景的心情。

從大隊到公社騎車只需要十幾分鐘，他們很快就到了公社。

顧朗星從自行車上下來，“林萱姐，你要去哪？”

林萱想了想，“先去郵局吧。”

顧朗星點點頭，推着自行車往前走。

林萱跟在後面四處打望。

這裏只有主街修了水泥路，兩邊最高建築有兩層，全是青磚房子，連接主街的其他支路是石子路，房屋還夾雜着黃土屋子。

這個時候的公社相當于現代的鄉鎮級別的聚集地，街上人流量比村裏多了許多，人和人扯着嗓子大聲說話，一股人間煙火氣。

林萱心情相當不錯，環境貧瘠仍無法阻擋她逛街的雀躍之情，雖然只在村子呆了幾天，但沒網沒電的鄉下生活真是枯燥又乏味，能賣東西的公社已經足夠讓人滿足啦。

顧朗星一路無言帶着她來到郵局，“這裏就是郵局，我在外面等你。”

林萱拿着彙款單和包裹通知單交給郵局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大臉盤子，白淨秀氣，她看到林萱腦袋上纏的紗布，關心問：“林同志，你頭怎麽傷到了？嚴重不？”

林萱愣住。

媽呀，取個錢都能遇到熟人？

經過林朗星一事，她擔心再遇到個識破她身份的人，臉上不敢做其他表情，生怕露出破綻，淺笑解釋：“不小心磕到了，不嚴重。”

工作人員語氣親切：“哦，那就好，以後可得小心點。”邊說邊數了五張大團結給她，“您先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包裹。”

不一會的功夫從後面找出一個包裹遞給她，然後拿出一張單據。

林萱保持從容接過單子，低頭确認好信息，下筆動手簽名，簽名的時候又是一把冷汗，完了，她和林晅的筆跡不一樣，他們應該不會注意到吧？

她心裏有點忐忑将單據遞給工作人員，觀察她只是瞄了一眼簽字就把單據收起來，心裏大松一氣，趕緊提着包裹走人。

好在工作人員忙着工作，沒有繼續和林晅聊天的念頭。

屋外，顧朗星把包裹拎到車前面挂上，推着車就往前走，有點迫不及待地說：“走吧，我們去打電話。”

“好嘞！”林萱在路上早就想好兩方的說辭，一臉輕松跟上去。

公共電話廳，裏面沒什麽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搖椅上計時。

一個年輕姑娘眉眼含春，臉上挂着羞澀的笑容低着頭和電話另一端輕聲說些什麽，雖然聲音很輕，但周圍的人還是能聽到只言片語。

卧槽，打電話沒隔音的嗎？

林萱小心瞟了一眼顧朗星。

顧朗星注意到她的視線，低頭對她眨眨眼，似乎在詢問“有事嗎？”

林萱粲然一笑：“顧朗星，你在外面等着我，幫我看好包裹，好吧？”

“好啊。”顧朗星沒有多想，幹脆答應下來。

林萱長籲一氣，幸好顧朗星心思比較簡單，十分好搞定。

等年輕姑娘挂斷才電話，她一個人上前去撥打出筆記本上的一串數字，在一串滴滴聲音後，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您好，這裏是錦城政治部宣傳隊，請問您有什麽事？”

宣傳隊？不是文工團嗎？

林萱試探性報出名號，“我叫林萱，找紅旗文工團的葉清滟。”

“哎呀，是小晅啊，我是美淑姐，你沒聽出來我的聲音嗎？你怎麽還叫我們這裏文工團，早就改成宣傳隊啦。”

接電話的聲音頓時熱情起來，接着那邊傳來她對其他人說的話，“诶，小蘇，葉團長在哪？找她來接電話，林晅打的。”

“小晅打的？你問問她那邊的情況。”

林萱：“……”

時運不濟，怎麽又來一個熟人，而且那邊好像不止一個，不是說林晅內斂冷清，與她交好的人不多嗎？

騙人！

林萱撇着嘴悲傷望天，無語凝噎。

躺在搖椅上的老爺爺憐愛的看她一眼，唉！又是一個想家的女娃。

電話那邊傳來美淑姐熱情響亮的聲音，“小晅，你在插隊的地方過得還行嗎？生活習不習慣啊？”

林萱打起精神，秉承着一字千金的原則，小心應付：“還行，習慣。”

美淑姐習慣她的話少，不甚在意地絮絮叨叨。

“再習慣也沒城裏好啊，你一個女孩子怎麽想不通跑到鄉下吃苦，當初又不是沒文工團的名額，你可以不去的嘛。小晅啊，別怪姐話多，你還是好好和葉團長商量，想辦法招工回來，在農村待着不是一回事。”

林萱微笑，“謝謝美淑姐。”

美淑姐念叨了一會兒突然停下，聲音放低，“小晅，咱們以後有機會再聊，你媽來了哈，我把電話給她。”

一陣摩擦的聲音過後，電話那端傳來一道溫柔優雅的聲音，“小晅？”

林萱沉默了幾秒，試探性喊，“媽媽？”

“嗯。”另一邊輕柔的應答，頓了頓問，“你怎麽突然給媽媽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大事，我剛收到您寄的包裹和錢了，想和你說一聲，順便問候問候。”

葉清滟不放心确認，“真沒什麽事？”

“沒事。”林萱連連搖頭，也不管那邊能不能看到，“您最近過得還好嗎？工作忙不忙？”

“挺好的，工作也不忙，文工團工作比較清閑，生活什麽也不差……你爸爸也挺好的，在農場就是生活清苦點，比城裏好多了。”

葉清滟頓了頓，轉移話題，“你不要擔心我們，你一個人在鄉下，要好好保重身體，注意安全，千萬不要一個人外出去一些偏僻的地方。”

“還有一件事，你最好不要找農村人作對象，你要是嫁到農村，往後就不好回城。”

林萱乖乖應下，“好，我知道了。”

葉清滟笑了笑，“小晅，你打電話來，媽媽很開心，媽媽希望你看過廣闊天地後，能夠對過往的一些事釋然。”

林萱：“？？？？”

對于此時林萱的沉默，葉清滟見怪不怪，接着問，“小晅，你要是想回城，就和媽媽講，我會安排的。”

林萱瞪圓眼睛，一副吃到瓜的表情，呆呆回一個“哦”就沒再說話。

什麽情況？看來林晅是因為一些事有了心結，不願意回城，林母這邊是随時都能安排的。

不過她也不用林母安排，現在是1976年，再過一年就能高考，到時候她自然能考回去，而且考的城市還不能是錦城，最好遠離原身熟悉的家人朋友，過個幾年再聯系。

葉清滟見自己說了往事後，女兒情緒不高，也沒有答應回城的事，心中有點難過，沉默了一會兒，“你現在要是不想回城也沒關系，在鄉下有什麽難事不要一個人承擔，媽媽永遠是你的後盾。”

“謝謝媽媽。”林萱有點難過，林母這樣愛自己的女兒，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師安安女士，可惜她已經不是林母的寶貝女兒林晅，也不能承歡自己母親膝下。

聽筒那邊傳來一陣聲響，過了一會兒葉清滟輕聲說，“小晅，要是沒什麽事，那先挂了，媽媽這邊有事要忙。”

“好，再見，媽媽。”

“再見。”

林萱挂上電話，長籲一口氣，自己這關算是過了吧？

她沒和林母說失憶的事，是因為原身才下鄉一年的時間，要是她們知道這件事跑到鄉下來看林萱，連相處一年的顧朗星都能識別真假，更別說從小到大相處的親人，到時候她這個假林晅就慘了。

出門後，顧朗星眼巴巴地盯着她。

林萱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放心，我妹妹回去了，只是她人不在，我就和我媽聊了一會兒，所以還不清楚她為什麽回去。”

“人沒事就好。”顧朗星舒了口氣，一臉誠摯地建議，“你要是想弄明白，可以寫信問她。”

林萱咬牙微笑，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謝謝你啊，我還不知道寫信嗎？當然會寫，回去就寫信問她。”

“嘶～”顧朗星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臉認真，“林萱姐，你力氣好大，下手太重了，有點痛。”

林萱故作詫異的笑了笑：“是嗎？”

她上下掃了眼顧朗星，“啧，不是我力氣大，是你太瘦弱了，你得多吃點，走，你萱姐請你去吃好吃的。”

走了幾步回頭，“飯店在哪？”

顧朗星：“……”

他邊走邊為自己申辯，“我不算瘦弱，在學校我算個子比較高的，還有我比較瘦是因為我在豎向長身體，等以後自然而然會變壯。”

見林萱沒答他的話，顧朗星停下看她的眼睛，“你明白了吧？剛剛就是你下手比較重，和我體格沒關系。”

林萱嘴角抽了抽，見顧朗星一臉認真，連忙認可的點點頭，“是，你說的對。”

顧朗星滿意的回頭，“林萱姐，你和林萱雖是雙胞胎，但區別還蠻大的，不過小學知識十分簡單，你應該可以應付。”

林萱：“……”

別以為她沒聽出來，這小子在罵她笨！

經過她的反複确認，顧朗星的确是真情實意在說心裏話，沒有陰陽怪氣她。

哼！更生氣啦，她一個高三畢業生，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時候，居然被年代文裏面的工具人說笨，哈哈，他要是聰明就不會被男主設計送進農場改造。

她決定将請他吃的兩個肉包子改成一個肉包子。

國營飯店裏面人并不多，林萱看了眼牆上挂的時鐘，已經九點多，吃早飯的人早就散了，她跑到窗口對服務員說：“來十個大肉包！”

服務員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慢吞吞說：“一塊錢，兩斤糧票。”

林萱立刻從挎包裏拿出錢包，數好票子給她。

服務員接過票證和錢，從蒸籠裏數了十個包子用油紙包好給她，因為現在已經過了飯店，包子不是很燙，溫熱暄軟。

林萱還是遞給顧朗星兩個肉包，畢竟辛辛苦苦送自己過來，總不能虧待了他。

她拿出一個肉包子，大口咬上去，嗯，真香！

這個時候的肉包子真材實料，皮薄餡多，個頭和她手掌差不多大，可不是現代一口一個的分量能比的，吃了兩天的粗糧和沒有油水的蔬菜，此刻林萱幸福的想要落淚。

顧朗星大口大口吃完一個肉包子，還有點意猶未盡，看了眼手上用牛皮紙包着的肉包子，還是包好放進口袋裏。

雖然他家在村裏算還富裕，但肉包子也不是可以常吃，他打算留給小侄女和妹妹。

林萱比他後一步吃完，捧着包子有點為難，這個時候沒有塑料袋不能拎着，放進挎包又嫌油膩，自己一會兒還要去買其他東西的，沒有裝東西的家夥真不方便。

她想了想問：“顧朗星，供銷社可以買到裝東西的籃子嗎？”

顧朗星有點不确定，“應該有吧？”

去看看就知道了呗，林萱往供銷社的位置走，顧朗星推着自行車跟在後面。

供銷社裝修簡單，一股年代的氣息撲面而來。前面一個玻璃櫃臺，後面一牆櫃子，羅列着五花八門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有些櫃臺還排着長隊。

林萱竄到一個沒人排隊的櫃臺，笑眯眯對售貨員說：“小姐姐，這裏有籃子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