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告發

告發

夏日午後，驕日似火，大地像蒸籠一樣，悶熱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顧朗浩牽着顧棠快步走在田間小路，一陣風襲來，只覺得熱浪包裹着身子，沒有一絲涼意。

拐過小路，注意到不遠處走過去幾個穿軍裝戴紅袖标的人，前面跟着知青點的一位女知青，一群人正往知青宿舍的方位走。

他心中暗道不好，急忙低頭對顧棠說：“棠棠，你快回去通知陳爺爺和二爺爺，說有紅小兵來知青點，快去。”

顧棠點頭，聽出二叔語氣中的焦急，轉身飛快往回跑。

顧朗浩看了下地形，抄小道跑到女知青宿舍院子後面，院子正面，趕過來的紅小兵能看得清清楚楚，在後院他一只手又不能翻牆過去，只能找了一個石頭往裏面砸，提高聲音急促喊：“林萱，林萱！”

屋內的林萱聽到動靜往後院走，認出顧朗浩的聲音後，連忙問：“什麽事？”

顧朗浩大松一氣：“有紅小兵正往你這邊來，裏面跟着你們知青點的短頭發女知青，你快收拾一下，有什麽不能見人的，往我這個方向仍。”

林萱想了想，跑回屋子從櫃子裏拿出自己的沐浴露，往圍牆外面一扔，低聲說：“就這個，你幫我收一下。”

這個時期幾乎沒有用沐浴露的，她還是小心點好。

扔完東西，林萱回到屋子拿起□□端端正正坐在書桌邊翻閱。

沒過一會兒，院子裏傳來一串“哐哐”腳步聲，屋子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屋內門簾掀開，外面一窩蜂走進來一群人。

除了領頭的張亞楠，還有三男兩女，穿着整齊的軍裝，來勢洶洶，眼睛像是餓狼看到獵物，閃耀着興奮的光芒。

林萱捧着書一臉驚訝站起來，茫然的眨巴眼睛，看向張亞楠：“亞楠，他們是誰？”

紅小兵們看到書桌邊安靜看書的清麗少女俱是一愣。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生厲聲呵斥：“你一個知青，為什麽沒去上工，在這裏偷懶！連紅小兵都不知道？實在可疑！”

女孩長相清秀靓麗，只是被她尖銳的神态顯得有些刻薄。

林萱一板一眼地回道：“我前不久被人推下山崖腦袋砸傷了，沒了過往的記憶，現在在養傷。”

其中像領頭的女生也是高中生的年紀，剪了個民主頭，清瘦骨感，嚴肅的整張臉一絲表情都沒有，眼神銳利，“我們是清委會的人，接到群衆舉報，說你們這裏這裏有人藏違禁書籍。”随即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人。

一個黑瘦男子接道指令，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書，翻過幾頁确認沒問題後朝其他人搖頭，其餘人眼神才稍微放緩，不再那麽壓迫。

領頭女生面無表情看向張亞楠，“違禁書籍在哪？還有藏書的人是誰？”

張亞楠大氣不喘指向關瑞雪的衣櫃，“在這個裏面，人上工幹活了。”

清委會的人直接把鎖上的衣櫃砸開，東翻西找都沒有發現違禁書籍，只發現一本□□。

“衣櫃裏沒有，大家翻下其他地方。”

紅小兵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紅着眼睛到處搜索，見什麽翻什麽，連桌子椅子都被掀翻。

眼看他們依葫蘆畫瓢要去砸開自己的衣櫃，林萱上前阻止：“等等，你們要找違禁書，沒人阻止，但是不能破壞普通群衆的財産，屋子裏都是我們普通老百姓的東西，這樣打砸，是在破壞人民群衆的財産。”

紅小兵停下動作，互相看了看。

林萱上前主動把櫃子鎖打開，一臉淡定：“喏，你們小心點搜，其他櫃子等主人回來了自然會主動給你們打開檢查。”

領頭女生拔高聲音發話，“大家動作清點，不要把東西弄壞，搜細致點，不要放過任何角落。”

趕來的顧朗浩聽到裏面的鬧哄，急忙走進院子，一眼就看到被紅小兵趕出來站在門口的林萱，快步走過去，見她全身幹幹淨淨的，沒有受到傷害，緊繃的神經微微松懈。

“沒事吧？”

“我沒事。”

林萱來自于21世紀，雖然知道這個時代的事情，但親身經歷還是被他們狂熱的态度沖擊到，眉心緊蹙，眼裏壓抑着怒火，壓低嗓音問，“這些人可以随便搜家嗎？如果沒有搜出東西會有懲罰嗎？”

顧朗浩朝她無奈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一會兒，陳大隊長和顧書記趕來，同來的還有聽到風聲的知青們。

陳大隊長沉着一張臉：“怎麽回事？”

林萱看了一眼關瑞雪：“張亞楠告發瑞雪私藏禁書。”

“什麽？！”關瑞雪驚呼出聲，一臉難以置信，“她為什麽要告發我？”

陳大隊長緊鎖眉心，壓着嗓子一臉嚴肅問：“你有沒有私藏？”

關瑞雪連連搖頭，“沒有，我沒有。”說完不動聲色瞟了一眼林萱。

幸好她以前把書銷毀了，沒想到林萱的預感竟然是真的。

陳大隊長見她不像說慌的樣子放下心來。

顧支書看了眼跟着搜查的張亞楠問：“你和張知青有什麽矛盾？”

關瑞雪茫然地撓撓腦袋，思索了一會兒，震驚道：“不會是因為我早上說了她兩句吧？”

楊柳一臉焦急問：“說了什麽？”

關瑞雪有點委屈，“我不過是勸她不要聽爸媽的，多為自己想想。”

衆人無語，不會真是因為這點小矛盾，張亞楠就做出背叛朋友的事，那她心胸也太狹隘了。

看着亂糟糟的屋子，大家心裏七上八下，擔心真搜出什麽不好的東西，對罪魁禍首張亞楠紛紛生出不滿之情，知青點平日有什麽矛盾都是內部解決，像她這樣背後告發的實在可惡。

過了好一陣子，幾個紅小兵翻遍整個知青點都沒有搜出什麽東西，她們這個屋子，上官婳資本家女兒出身，根本就不敢沾染這些東西，關瑞雪唯一的一本小說已經被銷毀，林萱也沒有其他書籍，像物理之類的書都是放在顧朗星那裏。

紅小兵們不甘空着手回去，又跑去搜男知青宿舍，林萱也不知道男知青們有沒有私藏其他書籍，就算有，估計早已經在搜女知青宿舍時被轉移了。

最後竟然搜出洛琛私藏的藥粉。

紅小兵終于有了點成果，指着藥粉厲聲詢問：“這是誰的東西？用來幹什麽的？”

李文炳眼裏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立刻接上：“這是洛琛的，準時他用來害人的，同志，這個洛琛是個殺人犯，之前推林萱下山被關進派出所了。”

眼見最後可能要抓的犯人竟然沒了，領頭女生把藥粉收好，眼珠一轉閃過一絲危險的精光，指向縮在角落的張亞楠，冷聲說：“把她抓走，這個人誣告知青，破壞人民群衆的團結，不知有何居心，很有可能是間諜，抓回去仔細拷問。”

張亞楠驚恐後退，急聲辯解：“不是，我沒誣告，我的确看到關瑞雪私藏禁書，你們可以抓她回去拷問。”

關瑞雪被曬得通紅的臉一下子褪去血色，“我沒有私藏禁書，你們不能亂抓人。”

林萱見領頭女生似乎有些意動，說：“抓人要有證據，我們都沒看到關瑞雪私藏禁書，實際上是張亞楠早上和她發生了矛盾，所以惡意誣陷。”

大隊長高大魁梧的身軀站在紅小兵面前，語氣溫和但十分有威嚴：“同志，這些知青都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下鄉參與農村建設，咱們可不能因為一兩句話随便抓人拷問。”

領頭女生有點被大隊長的氣勢壓制，冷肅着臉，“我們從不亂抓人。”随即看向張亞楠，“把她拷上帶走。”

清委會的人立刻上前給張亞楠上了手鏈腳铐，鐐铐很重，壓得她站不起腰。

張亞楠還在那哭訴自己沒有亂說誣告。

大隊長有點不忍，上前說情：“同志，她們就是女同志之前鬧了一點矛盾，你看也不用麻煩你們，讓村裏通報一下，寫份檢讨。”

清委會的人那裏肯幹，現在已經是76年，革命進行了好幾年，他們好久沒有遇到需要發力批.鬥的事，現在就像餓狼咬到肉，根本不肯松口，紅着眼迫不及待把這個“間諜”帶回拷問。

大隊長最終沒有留下張亞楠。

她貓着身子被強行押走，清委會的人滿臉興奮在她後面吆五喝六的催趕，她被推得踉踉跄跄看上去可憐極了。

關瑞雪看她那副樣子，心裏的怒氣稍微消了點，但還是有些忿忿不平，如果她沒有聽林萱的話，提前銷毀書籍，今天被帶走的人就是她了。

想到自己像畜生一樣尊嚴可言的被清委會的人押走，關瑞雪在心裏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上官婳輕咬嘴唇，弱弱問：“楊柳姐，亞楠沒事吧？我們要不要想想辦法救她。”

關瑞雪出言嘲諷：“哼，你要可憐她，剛剛怎麽不開口，這都是她自找的。”

上官婳被她呵斥的眼眶一紅，可憐巴巴低着頭。

她是資本家的女兒，最怕這些到處造反，抓反革反修的紅小兵，當時恨不能鑽進洞裏，讓他們不要注意到她，哪敢出聲。

李文炳站在上官婳旁邊：“好了，別吵了，婳婳也是心軟才會這樣問，張亞楠被抓的确是她自找的，清委會也不好惹，我們還是什麽都不要做等她回來吧。”

“誰想吵啊，還不是有人犯病。”關瑞雪嗤笑一聲，轉身進屋。

李文炳被她的态度搞得有點下不了臺，想要上前說理，“诶，你什麽态度啊，我也是好心……”

大隊長被今天的事搞得腦門一抽一抽的疼，這些知青就不能消停點嗎？厲聲喝道：“都別說了，知青們先回去收拾好東西，下午繼續上工，其他看熱鬧的都撤了吧。”

他看了一圈圍着的知青，無奈嘆氣，丢下一句，“你們知青以後有什麽內部矛盾直接找我和顧支書，別跑到外面找人。”說完就一臉沉郁和顧支書一起離開。

林萱掃了一圈靜默無言的知青，視線最終停在顧朗浩臉上。

這裏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顧朗浩只能朝她安撫的笑笑，然後跟着離開。

林萱默了默，慢悠悠回到房間收拾屋子。

因為她插手阻攔，紅小兵只是把屋子翻了個遍，除了一開始關瑞雪的衣櫃，其他的都沒有被破壞。

本來裏面的家具都沒多少，很快就被物歸原位，主要還是衣物等私人物品，需要慢慢收拾。

林萱将自己所有的衣物被套折疊在炕上，打算分批拿去洗，下午陽光充足，用不了多久就會曬幹。

關瑞雪惡狠狠地收拾着衣物，實在忍不住心裏的怨氣，開口吐槽：“張亞楠她是不是瘋了，好好的舉報我幹嘛？”

林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發瘋。她知道張亞楠對關瑞雪一直是心懷怨恨，舉報她這件事，她想得通，不過舉報她的契機就不明白了。

畢竟舉報關瑞雪是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事，要是成功，關瑞雪肯定不好過，不過她張亞楠在知青點的名聲也臭了。

難不成是為了幫男主報仇？

這點林萱想岔了，張亞楠只是被自己的心上人刺激得腦袋發昏，一時心裏不痛快想要報複他人而已。她做事一般只為自己，原文中也是想要男主犯罪的證據和他在一起才舉報的關瑞雪。

林萱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反正這件事不是壞事，算是給所有人提了個醒，讓他們清楚張亞楠并不像表面那樣怯懦，而是能在背後捅你一刀的狠人。

“反正不管什麽原因，以後我們都注意點張亞楠，她不是善類。”

“你說得對！”關瑞雪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接着小心湊近林萱低聲說，“這次多虧了你，下次去公社請你下館子吃餃子。”

林萱給她抛了個媚眼，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上官婳見兩人親密的姿态，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有開口說話，默不作聲收拾自己的東西，眼裏交織閃過委屈、難過、無措、羨慕等情緒。

她突然有點想洛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