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燈籠果

燈籠果

林萱用搪瓷盆裝了幾套衣服，往離知青宿舍不遠的河邊走，幾分鐘就到河堤。

沿着石階往下走，就是平日她們洗衣服的地點，河流兩邊種着高大茂密的大樹，灑下一片蔭涼。

河水清澈見底，倒映出藍天綠樹，水底的鵝卵石形狀各異清晰可見。

林萱蹲在一塊大青石上，捧起清淩淩的河水洗了把臉，清涼透骨，十分舒暢。

她洗衣服的步驟十分簡單，把衣服打點肥皂在搪瓷盆裏浸泡十幾二十分鐘，然後揉搓幾下，清洗幹淨泡沫就好。

在她看來，這樣已經足以清洗掉衣物上的污漬。

在衣服浸泡的過程中，林萱脫掉拖鞋坐在大青石上，把腳伸進冰涼涼的水裏，彎着身子在河裏翻來翻去，尋找漂亮的小石子。

流水潺潺，涼風習習，風吹過樹枝沙沙作響，樹上的知了“知了～知了～”地叫個沒完。

時間在蟬鳴中慢慢流逝。

“林萱。”

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林萱一踉跄，慌亂間沒站穩一屁股坐到河裏。

顧朗浩在她搖晃身子的時候就往這邊跑，還是沒能來得及扶住她，只能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

林萱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爬到大石頭上，看了眼自己，只有下半身被打濕，不甚在意地笑着抱怨：“吓我一跳，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她白色襯衣的下半截被水打濕，濕漉漉地貼在纖細的腰肢上，透出雪白的肌膚。

顧朗浩撇開眼睛不看她，“我去知青宿舍找你，你沒在，随便在周圍找找就發現你啦。”

“找我幹嘛？”

顧朗浩轉身将岸邊放的竹籃拿過來放在石頭上，眼神盡力避開她，“給你送點水果。”

林萱沒注意他的回避，眼神完全被籃子裏的櫻桃和另一種沒見過的果子吸引住，蹲在石頭上拿起一顆被紗衣包裹的橙黃色果子，笑盈盈打量，“這是什麽？”

“燈籠果。”

林萱将紗衣剝掉，露出裏面的果子，小李子般大小，像一顆漂亮的黃色瑪瑙，随意在河水裏洗了洗，丢進嘴裏，酸甜果汁瞬間迸濺在口中，清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晤，好吃！”

她幹脆坐在石頭上，拍拍石頭擡頭說：“坐下一起吃啊。”

顧朗浩坐到石頭上，兩人中間隔了一個竹籃。

林萱慢悠悠一個接着一個往嘴裏塞，眉眼彎彎，“謝謝你今天來通知我。”

顧朗浩看了眼籃子裏的沐浴露，“不用謝，你讓我藏的這個東西是什麽？”

“沐浴露。”林萱從籃子裏拿出沐浴露，按壓了一點出來，“伸手。”

顧朗浩頓了頓，伸出手。

林萱在他手上塗抹了點沐浴露，然後雙手揉搓，手上很快就起白色的泡泡。

“這個是洗澡用的，現在國內還沒有這個産品，是我媽媽買的國外貨，其實沒什麽，我就擔心他們小題大做。”

顧朗浩跟着揉搓雙手，鼻尖很快萦繞一股熟悉的茉莉清香，手心被林萱碰觸的地方有些酥癢，不由用手蹭了蹭。

林萱将手上的泡泡清洗掉，斜眼觀察顧朗浩，發現他表情忡怔似乎在神游天外，并沒有懷疑自己的話，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轉移話題，“顧朗浩，這個燈籠果也是你們家種的嗎？”

顧朗浩回神，“不是，這個是山裏的野果，我瞧你喜歡櫻桃，猜你應該也會喜歡它，就摘了點。”

林萱笑眯眯：“謝謝，我很喜歡。”

顧朗浩臉上有些不自在，“咳，不用客氣，我也是想感謝昨天你送的雞爪，我們今天中午吃了，家裏人都很喜歡。”

“真的嗎？”林萱臉上露出嘚瑟，“嘻嘻，我廚藝還不錯吧！”

顧朗浩淺淺一笑：“是挺不錯的，就是太辣了，棠棠吃不了，她今天下午本來和我一起來找你玩，結果路上遇上紅小兵。”

随即有些擔憂地看她，“你今天沒被吓到吧？”

“沒有。”林萱不滿地撅起嘴唇，“就是他們把我衣服翻髒了，我要通通洗一遍。”

“哎呀，我衣服！”想起被自己浸泡很久的衣服，她放下水果，起身開始清洗泡沫。

顧朗浩也想起一事：“林萱，你的毯子還在我這兒，一直沒找着機會還你，明天你還來嗎？”

林萱一臉茫然：“啊？什麽毯子？”

“在醫院你留在我這裏的毯子，泥巴色的。”

林萱回想起天臺給他蓋上的毯子，“哦，我記起來了。”随即有些嫌棄的瞅了他一眼，“什麽泥巴色，那是咖啡色。”

顧朗浩懶洋洋地調侃：“果然是城裏人，還知道咖啡，像我們這種農村人，就只知道泥巴啰。”

林萱擡起下巴傲嬌地“哼”了一聲，繼續彎腰清洗衣裳，過了幾秒說，“毯子不用還我，你要是不嫌棄拿去用吧。”

顧朗浩疑惑：“好好的為什麽不要？”

林萱低頭專注洗衣服，滿不在乎說：“嫌麻煩，反正不是什麽重要東西。”

顧朗浩看着她白玉無瑕般的臉龐，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模樣，村裏人有的連香皂都舍不得用，她在用國外的沐浴露，好好的毯子嫌麻煩随手給人，她家境一定非常富裕，從小被嬌寵着長大。

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她之間的天塹之別，顧朗浩情緒有些低落，往後一躺，思緒跟着天空的浮雲慢慢飄遠。

林萱把衣服擰幹，回頭看到的就是顧朗浩悠閑散漫地躺在石塊上。

用手拂了點水往他身上灑，等他看過來，問：“我要回去了，你要一起走嗎？”

他懶洋洋地站起來，一邊穿鞋一邊說：“走吧。”

回去的路上林萱察覺顧朗浩有些沉默，心裏隐隐約約覺得他情緒不高，似乎有點沮喪，想起自己的推測，試探性問：“顧朗浩，你心情不好嗎？”

顧朗浩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沒有，只是有點犯困。”

林萱懷疑地掃了他一眼，想了想，“那我給你講個笑話。”

“有兩個人掉到陷阱裏，死的人叫死人，活人叫什麽”

顧朗浩有點沒跟上林萱的腦回路，還是配合問道，“叫什麽？”

“叫救命。”

顧朗浩愣了愣，随即臉上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

林萱低頭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得愉悅，往他的方向看過去，他眉眼舒展開來，姿态散漫，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錯，于是再接再厲繼續講。

“有只小蛇一天很慌張地問大蛇哥哥，哥哥，哥哥，我們有沒有毒。”

“大蛇哥哥說，你問這個幹嗎？”

“小蛇說，我剛才不小心把自己舌頭咬了。”

顧朗浩表情冷淡，沉默很久後，見林萱眼巴巴看着他，無奈又不情不願地笑了聲。

林萱對他的反應不太滿意，雙眸滴溜溜地轉，突然盯着他的臉一本正經說：“顧朗浩，你臉上有點東西。”

顧朗浩用手擦了擦，“什麽東西？”

林萱眼裏閃爍着狡黠的光芒，“有點帥氣。”

顧朗浩：“……”

他反應過來，臉上驟然升起一抹紅，迅速彌漫到耳角，費力收斂臉上的笑意，撇開眼面無表情看向遠方。

不過林萱還是清楚感知到他的愉悅與羞意，低頭笑了笑，随即很不開心地撅了撅嘴，“顧朗浩，你今天特別讨厭。”

顧朗浩眸光驟然縮了一下，遮住眼底的黯淡，皮笑肉不笑地問：“我怎麽讨厭啦？”

林萱俏皮地從他眨眨眼睛，笑吟吟說：“讨人喜歡和百看不厭。”

顧朗浩想明白她的意思，剎那間，從地獄到天堂，心裏像是樂開了花，臉上卻波瀾不驚。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眼裏帶着他自己沒察覺的寵溺，臉上沒繃住忍不住微笑起來。

兩人相顧而視，放聲大笑，肆意快樂。

第二天上午，桦樹莊知青點。

陳家平突然騎車來訪。

“洛琛的處置方案下來了，判刑十年，你和顧朗浩的賠償被批準了，今天我是來送錢的。”

他從口袋裏數了六張十元交給林萱，接着抽出一張單子，“确認無誤後，在單子上簽個名，表示你已經拿到賠償。”

太好了！十年，等男主出來自己早就離開桦樹莊回城了，到時候兩人應該是不會再見，她也不用擔心男主的報複。

林萱樂颠颠接過錢，數了數，在單據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陳家平收好單子，問：“對了。林知青，我向你打聽個事。”

“你說。”

陳家平想了想，“你們知青點有沒有突然拉肚子的人？”

林萱敏銳地看他一眼，難道警察叔叔已經發現洛琛之前做的事？

“之前瑞雪和我談過，李文炳幾次招工都因為緊張拉肚子耽誤了考核，後面他自己也放棄了招工考核。不過我知道的不多，你可以找其他人問問。”

她小心打量他的臉色，“公安同志，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陳家平思量了一下，“昨天紅小兵把在你們這兒搜到的藥粉交給我們檢測，檢測出是瀉藥，拿藥盤問洛琛他什麽也不說。如果沒猜錯的話，李知青的情況很有可能藥物導致的，你幫我告知他一聲，下次如果有招工可以再去試試。”

“好。”林萱點頭，好奇問，“陳公安，你知道張亞楠的情況嗎？”

“聽說是被送進農場改造一個月。”陳家平看她臉上掩蓋不住的喜色，不經意問，“怎麽，你和她鬧矛盾了嗎？”

林萱無辜的聳聳肩，“怎麽可能，我脾氣可好了，輕易不與人鬧矛盾，我只是不喜歡她背刺朋友。”

其他人不了解，她看過小說的人還不知道張亞楠是什麽性子嗎，說實話她一直害怕張亞楠突然發瘋陰她，如今她被帶走，自己總算能安心一個月。

中午所有知情聚集在一塊吃飯，林萱第一個吃完飯，将上午陳家平讓她轉交的話告訴李文炳後，轉身去清洗碗筷，留下神情各異，直接炸鍋的知青們。

李文炳直接裂開，飯都吃不下去，罵罵咧咧對洛琛進行聲讨。

其他人也沒想到平日溫潤爾雅的洛琛會做出這種事，跟着忿忿不平。

上官婳眼裏閃過一絲難堪，低頭小口小口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