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神子

神子

站在大聖堂門前的路西菲爾感到有點恍惚，有一點沒弄明白現在的狀況。

在他的視野中，被創世之書确認身份的兩位神明并沒有隐藏自己的神容，和雅威如出一轍的銀色長發垂地，金色飽含神性的眼眸沒有多少波瀾。其中，黑暗神明的金色瞳孔中可以看到幾個若有若無的血點，眼下的血痣令路西菲爾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要說區分，除了二者周身的高濃度光明和黑暗的因子，那就只有一個穿着印有太陽、風、雲等要素的白袍，一個身着刻畫着血月、骷髅、尖刀等要素的黑袍。

“神？”

他為什麽看到了兩個上帝？黑暗神，光明神……難道這個世界會有兩個上帝嗎？簡直荒謬，這不可能！

“路西不明白。”

可能是對于光明力量的吸引，或者是在他下意識認為上帝一定是光明的代表，他朝向那位光明神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你在求助祂？路西，這樣的選擇是會令我難受的。”

周身散發着黑暗氣息的黑暗神明勾起一抹多少帶有邪性的微笑，從神座邊徐徐走過來。哪怕是在光明因子最為濃郁的大聖堂，也無法壓制住祂散發出的黑暗因子。

被祂緊緊盯住的路西菲爾險些往後退一步，礙于對神明的絕對信任，讓他只是微微垂下頭，盼望着光明的那位能夠給予他答複。

但是那一位只是靜默地伫立，并沒有給他一個确切的回答。

“好香！”

似乎并不懂得解讀當下的氛圍的、躲在路西菲爾身後的小黑霧已經陷入一種近似喝醉的狀态，他貪婪地嗅着空氣中對他而言香甜可口的黑暗氣息，直勾勾地看向走來的黑暗神明。

“哈尼雅，不得無禮！”

路西菲爾攔住想要竄上前的小黑霧，心中一頓惱火。且不提哈尼雅疑點重重的身份，光是對神明的不敬這一點，都可以給他定罪。

多麽明顯的破綻，他怎麽以前沒有發現呢？

“很抱歉冒犯了神明。”

路西菲爾向光明神明躬身致歉。

“路西這次正是想前來确認哈尼雅……就是我身後這位天使的身份。我和同伴們并沒有他出生和在小天使學院的印象，這一點不得其解。”

“你做得很好，路西。”

光明神站在原地回答。回答之前，有一團聖光忽然冒了出來，模糊了神明的面容，試圖回到曾經的神明的形象。

路西菲爾直視那一團聖光，就跟過去的幾萬年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經知道了聖光後的神祗的模樣。

“這是？路西，你的孩子，還是個——神子？哈哈，光明面，我還以為你有多麽光明磊落呢！”

發現不對勁的黑暗神驚詫地打量着小黑霧。不同于光明神在考慮事情的時候常常忽略了自己，他一眼發現藏匿在小黑霧的軀殼之中，那份與自己的神格相呼應的弱小且未成形的神格。

祂施加了一定的神威，本來是想進一步确認，誰知道下一秒，這個來源不明的小家夥當場化做成一小團黑霧，暈乎乎地朝着黑暗神飄過去。

這下路西菲爾攔都攔不住，小黑霧黑乎乎的霧狀身體直接穿過他的手心，晃悠悠地趴在了黑暗神明的肩頭。

“神子？”

是來自聖光中的光明神的疑惑。聖光都遮不住祂朝小黑霧打量的目光，這一瞧，還真的瞧出了一些和當初不一樣的地方。

祂當時只注意到這孩子和路西有聯系，卻忽略了自身。

不過。祂和路西菲爾的孩子，怎麽出現的，也能像其他生靈發生那樣的關系嗎？

“這是黑暗的力量……哈尼雅？”

确認自己親自教導、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小天使竟然不是天使，甚至是具有黑暗力量的生靈後，路西菲爾整只天使渾身緊繃，強迫自己冷靜卻未能成功。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路西，你也需要正視黑暗的力量。”

走近了的黑暗神明勾起路西菲爾耳邊的一縷碎發，祂的氣息灑在天使的臉龐上。

“世界本就擁有光明和黑暗，二者相輔相成。只有平衡，才能長久。”

“路西不懂。”

路西菲爾的睫毛輕輕顫抖。他并不習慣神明如此親昵的接近。

“吾知道你懂。”黑暗神明嘆息着，又進一步威逼道：“路西，你得學會接納我。我也是神明的一部分，就跟祂一樣。”

在天使努力客克服被黑暗氣息籠罩的狀況後，黑暗神明吻上了他的眼角。

“乖。”

光明的神明躲在聖光之中，靜靜地看着這一幕。沒有出聲阻攔，也沒有其他行動。待到黑暗神明妄圖将路西菲爾進一步攬入懷裏的時候，祂才淡淡地開口道。

“夠了。”

于是黑暗神明趁機又親了一下路西菲爾的嘴角，餍足地退了回去。

“路西，這件事暫時不要讓其他人知道。第九重天将會對外關閉，只有你可以進來。”

“吾神，我知道了。”

口頭答複如此，心中卻想着創世盛典前都不想再來的路西菲爾第一次匆忙地離開大聖堂。一直關注着他的心聲的黑暗神明挑起了眉，随後将躲在背後的小黑霧扯了下來。

“跟着他——不，你留在這。”

随後自己化成一團大黑霧，把黑暗因子壓縮到和小黑霧差不多大小，一溜煙地離開了。

獨留下小黑霧瑟瑟發抖地面對面色宛如冰封的光明神明。

路西菲爾和其他熾天使的住所和辦公地點都在八重天。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他只想要獨自一人好好休息和梳理一下，可是一到八重天，他就被米迦勒等人團團圍住。

“殿下，第九重天出了什麽狀況，吾神為何要将這一層封閉？”

加百列擔憂地詢問。說來也巧，最開始是和米迦勒一起享用下午茶的時候，米迦勒忽然想起來今天到了他向上帝彙報工作的日子，匆匆忙忙趕來，才發現通往第九重天的通道被關閉了。

他剛好還沒有品完最後一杯清茶，便被焦急的米迦勒找上。

“神和第九重天都無大礙。”

路西菲爾這個時候其實是有意向和同伴訴說自己的困惑，奈何細想起神明的舉動，總覺得有一點過于親昵了，不便于訴說，也有一點想要私藏的私心所在。

“那哈尼雅呢，小家夥沒和你一塊回來？”

正是梅塔特隆的囑托才讓路西菲爾帶着小黑霧去第九重天确認身份，此刻沒有看到小天使，梅塔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

而被詢問到此事的路西菲爾也很難想出一個合理的措辭，他滿腦子黑暗神明所說的“神子”，還有光明神明在人間一口咬定小天使與自己血脈相連……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哈尼雅被留在大聖堂了，神有意願親自培養他。”

“哈？親自培養？”

米迦勒倒吸一口涼氣，另外兩人也沒有掩飾自己的驚詫。不怪熾天使們多想，除了路西菲爾，神明從沒有親自在大聖堂培養過第二個天使！就算是路西菲爾，也是早早地離開上帝的身邊開始履行熾天使長的責任和義務……

“難道那個‘加翼’的說法是真的？哈尼雅會成為熾天使的一員？”

“我不知道。”

心事重重的路西菲爾看起來狀态不佳。他單手半掩住被黑暗神明親吻的側臉，與同伴們告別：

“我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了。”

這一晚，路西菲爾又做了個夢。好在這一次并不是堕天的噩夢重現，而是變成了一個相當怪異的夢。

他夢見自己于水中沉浮掙紮，想要抓住岸邊的繩索，腿部卻被由數條黑暗因子凝成的細線捆住。

光從水面上方照射到他的臉上，他呼喚着神明，但光只是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龐，鑽入他的心口。

“好熱……”

從夢境掙脫的路西菲爾翻身坐了起來。他一手撩開被汗水浸濕的發絲，雙眼并不聚焦地望向屋內的設施。

“簌簌，簌簌。”

窗簾在動，一個圓球狀的東西在裏面滾來滾去。路西菲爾立刻警覺起來，悄悄拿起一個枕頭。

在那個東西終于找到出口鑽出來的一剎那，路西菲爾的枕頭準确地擊中了它。

借助第八重天永不落日的光，他看清楚了自己擊中的東西——一個暈過去的漆黑的團子。

其實在他看來，這東西和哈尼雅變成的小黑霧非常地像，但是不同于霧狀物松散的結構，這個黑團子顯得更加黑、略大，而且是實心的。

路西菲爾把這個家夥用雙手捧了起來，沉甸甸且軟乎乎的，有一定分量。既然是能出現在第八重天，也不太可能是黑暗生物，應該。

就在他晃神想起化身小黑霧的哈尼雅和吻上來的黑暗神明，這兩個明明有黑暗氣息卻能在大聖堂不受壓制的特例的時候，暈厥過去的黑團子突然跳起，身體拉成長長的一條，然後團子裂出一張漆黑的大口——

“啵！”

一口啃在路西菲爾的臉頰上。随後趁路西菲爾僵硬在原地沒有反應的間隙，黑團子蹭了蹭天使的頸窩，随後宛如這個房間的主人一樣，跳到了路西菲爾剛剛趟過的床上，就着溫熱的溫度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