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溺水
溺水
“我能聽到，你心中有很多疑惑。”
在被聖光籠罩的神座之上，黑暗神明沙啞着聲音說道。
“最近夢境很頻繁吧，路西？”
路西菲爾愕然擡頭，沒想到自己深藏許久的心事被神明這樣直白地點了出來。
“嗯。”
“吾也做了和你一樣的夢。”
路西菲爾近日一直處于糾結之中，他沒有想好，如果真的到了創世盛典的那一天，朝夕相處的上帝突然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他判罪，宣布他身為熾天使長甚至是天使不合格，他要如何應對。
所有的這些美好的日子，難道都只是昙花一現，也許能在稱得上是一種另類的補償嗎？
路西菲爾無從知曉，甚至自欺欺人地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他時常看着上帝化身的兩只團子在自己的辦公桌面不安分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在下班後盡可能抽出時間陪伴祂們，卻冷不防收到一份由黑團吐出來的待處理文書。還有神明團子被天使們廣傳而知後，一陣後怕和欣喜。怕的是神明在大衆面前的形象變得過于不莊重，欣喜的是，這段美好的回憶可以長期地存在于衆天使的腦海裏，哪怕有一天他要離開，也能有小金團甜點諸如此類，以一種特別的方式悄悄記錄下這一段歷史。
然而現在神明卻告訴他，這個夢并不是獨屬于他的預知夢。神明知曉，祂也會害怕。
“所以吾不願讓你再離開吾的視線，出現在吾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吾不會讓這個可能成為現實。”
話音未落，路西猛地察覺身後的大聖堂的門不知什麽時候悄悄關閉，只留下了“砰”的一聲巨響。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由天堂通向第九重天的通道再一次被關閉，四處找不到上司的米迦勒再一次在第九重天外吃了個閉門羹。
“留下來吧，路西。”
“留下來，陪吾。”
光明與黑暗神明的聲音逐漸重合，聖光在這個一刻變得出乎意料地刺眼。路西菲爾實在沒能忍住，伸手揉了一下由于強光留下生理性淚水的蒼翠的眼眸，還未等他睜開眼再看，便落入了兩個冰冷且強勢的懷抱。
光明神明的懷裏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擦過臉龐的發絲有像是在人間聞到的樹葉的木頭味道，繡着神語和其他自然元素暗紋包裹住他的雙臂，神的氣息灑在他的耳邊，是溫良的。
路西菲爾頭靠着光明神明的胸腔，第一次感受到了神明心髒的強有力的跳動。
“以為我沒有心？”
讀到天使過于直白的心音，光明神明打趣地說道。這讓路西菲爾紅了臉。
“祂确實跟沒有心沒有什麽區別。明明動了心卻不開口說，倒是是我坦白，反而便宜了祂。”
黑暗神明從他的背後攬住了他，一只手輕輕遮住他的眼眸。
“我好虧啊，路西。”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所有的光都消失了。路西菲爾并不适應完全的黑暗，不禁掙紮着想要抓住些什麽。
黑暗因子在天使的眼部聚攏，光明因子非常知趣地退開了一點。于是黑暗神明順勢抓住路西菲爾無處倚靠的手，十指相扣。
“你要怎麽補償我呢？”
“路西……”
路西菲爾的頭腦裏有一瞬間的空白。
“神明想要路西做什麽，路西都可以。”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聽到了來自神明的一聲輕笑。
“路西菲爾，把羽翼放出來。”
聖光羽翼的出現，吸引着光明因子紛紛湧向路西菲爾。熟悉的光明的溫度溫暖了天使的後背，然而下一秒，來自黑暗神明的觸碰卻讓羽翼陷入了冷暖交替難耐的境地。
“有什麽感覺？”
“好奇怪……忽冷忽熱。”
視野的黑暗讓除了視覺以外的五感格外敏感。路西菲爾感覺自己的羽翼是不是過于敏感了，他能感受到每一處光明因子的流動的方向，以及神明的觸碰在哪個點位掉落。
“路西真的很漂亮呢。”
“畢竟是吾最心愛的造物。”
路西菲爾的羽翼輕輕顫抖，那裏本來就不适合被過于親密地接觸，他忍着收回羽翼的沖動，卻在光明神明在他額間落下一吻的時候頭腦一片空白。
“嗯……”
被黑暗神明撫摸過最敏感的羽翼根部，路西菲爾實在忍不住拍打着羽翼的同時，雙手勾緊了光明神明的脖子。
宛如溺水後抱住的一根浮木。
“別……神，路西害怕……”
“路西，是你自己說要在大聖堂陪吾的。難道現在就要反悔嗎？”
光明神明的威壓讓路西菲爾隐隐想要落淚。
“路西，想要陪伴神。”
“那就要做好接納神的全部的準備。”
神明的聲音不再像以往一樣飄渺而遙遠。
“打開你的心音，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一直以為大聖堂裏除了神座什麽都沒有，畢竟每次彙報完工作單獨留在大聖堂的時候，神明甚至搬不出一把椅子給他休息。
“吾能創造萬物。一把椅子還是可以創造的。”
被聽到心音的不自在讓路西菲爾的臉快速染紅。他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大聖堂柔軟的床很好地緩解了他的疲憊。
“神。”
“如果早點知道路西想要在大聖堂布置一點家具，吾也會在一開始就把這裏裝飾好。”
“那就不是一個正式的辦公場所了。”
路西菲爾撇開紅透的臉。
“這裏也可以成為你的……家。”
本來想說“住所”的光明神明在開口前終于長了點記性，臨時去搜刮了一下人類和天使的心音，得出“家”這個詞。
“家？我一直把整個天堂當成自己的家。”
“那現在可以不是了。吾允許你稍微自私一點，只把大聖堂當作自己的家。”
黑暗神明端來了熱水、甜品和水果，大言不慚地說出與天使的無私準則相違背的話語，慘遭光明神明的瞪眼。
“怎麽了？又有幾個天使和路西一樣，是天堂為己任？”
“那只是等級的區別罷了。”
光明神明嘴硬着狡辯。
“我的路西，就應該開心快樂，做自己想做的事，陪伴在想陪伴的神身邊，不必接受來自他人施加的額外的負擔。”
黑暗神明輕笑着告訴路西菲爾。
“光明，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
“這不符合我造物初衷。”
光明神明悶聲回答。
“對，你只是希望世界能夠正常運轉，每個生靈在各自的崗位上都能勤勤懇懇。
可是我所說的，是人間乃至地獄的生靈，究其一生都在追求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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