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把戲[正文完結]

把戲[正文完結]

森林，湖水，還有神祇。

路西菲爾……不，應該說是回到火湖恢複了記憶的路西法，艱難地用手捂住額頭，努力接收來自過去的大量記憶。

“很疼嗎？”

空氣中充滿了可以令小惡魔窒息含量的光明因子，雖然路西法自然不屬于小惡魔的行列，但總歸屬于黑暗生靈，沐浴在濃郁的光明因子之中其實并不舒服。再加上突然恢複記憶的頭痛，他差一點就下意識回複一聲“嗯”。

然而在即将脫口而出的時刻，路西法突然僵住在原地，随即單手後撐，将自己稍微從神明的懷抱中隔開。

如果他真的還是路西菲爾，倚靠在神明的懷抱裏本該是一件相當幸福的事情。只是可惜，那個純潔美好的熾天使早已堕天。

記憶的潮水徹底漫過頭頂，無數個在地獄的漫漫長夜足以将早年的純白記憶擠壓到不起眼角落。只是剛剛從衍生世界脫離，新的記憶大多基于天使的身份，一時間龐大的作為惡魔的舊回憶和印象深刻的新記憶交織一團，各種身份在腦海中交錯，哪怕是他也難以在短短幾秒內捋清楚這一切。

尤其是這位神祇的存在，弄得他有些別扭。

“耶和華。”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不知怎麽回事沙啞了些許，仿佛許久沒有說話一般。

他将神祇側過去的頭扳正，直勾勾看着那一對充滿神性而幾乎沒有波瀾的金眸，肩頭的造物烙印突然變得滾燙，頓時刺痛了他的肩膀。

這讓他在心中不禁感嘆道：

真正的神祇果然不可直視。

“在想什麽呢，路西？”

神祇不忍地用手遮住路西的黑色眼眸，并讓不安分的造物烙印逐漸恢複原狀。

祂有點失望路西又把心音藏了起來，且幾乎是習慣性動作。祂這也才徹底明白，祂心愛的造物一直以最大的程度阻擋祂的窺探。

不過祂不在意，也并沒有區別主世界和衍生世界的形象，而是繼續用對待神後的态度對待路西——反正世界都是祂的，路西也是祂的。

神祇從來不會嫌歲月漫長。

然而對方顯然不買祂的賬。身為惡魔的路西輕輕挑眉，以一種玩味又暗含警示的語氣質問：

“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路西想聽什麽解釋呢？”

“這一切都是你精選策劃的，對麽？”

神祇的沉默肯定了路西的猜想。

“我就說你為什麽會在衍生世界那麽——”路西思考了一下，“遷就我。”

“……也不完全是。”

神祇嘆息着。縱然自己的世界被系統們選中是一個偶然，但是祂在得知之後确實動了借機緩和與路西的關系的心思。

哪想到順水推舟，三個世界，祂不但與路西緩和了關系，甚至直接把人哄到了懷裏。

回頭來看，祂無比慶幸在一開始就選擇前所未有且非常“不理性”的，以壓制了大部分力量的真身追着路西前往衍生世界。這讓祂有了許多防止路西再次離開自己身邊的底牌。

也許正是因為失去過，同時知道自己理虧，這一回神祇不敢再輕易開口，只是再一次把路西攬回懷裏。

“演技真好，差一點我就以為你對我是認真的了。耶和華，是不是我該誇你一句‘有天賦’？”

路西沒好氣地怼了一句。神祇将自己的情緒隐瞞得太好，一想到自己這些天被耍得團團轉，心中就冒出一線火氣。

“路西，我是真心的。”

“很遺憾，你所謂的‘真心’在我這裏沒有信用。”

說罷他便發力起身，拽下遮住眼眸的神祇的手。直視神祇造成的神經上的疼痛他盡力忍耐，還有精力扯出一個看不出一點瑕疵的、屬于地獄的王的微笑。

“夢醒了，都結束了。”

這裏是主世界的火湖，是還未現世的人間桃花源。這裏比路西見到過的任何一個小世界的火湖都要更加充滿陽光和生機。雖然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身影，但他能感受到無數畏懼黑暗力量的動物們躲在樹梢或草叢中，透過縫隙觀察他這位不速之客。

他背對神祇，踱步到火湖邊緣，看着那一潭清澈但深不可測的平靜的湖水，心中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其實他還有很多想要弄明白的，比如系統的真正由來、火湖預言的真假、天使一族是否會消亡，還有，先不論他們的愛情是否真實，就說小黑霧，這個意外的神子，還存在于世嗎？

腳下長而柔軟的青草随風抖動，或許是因為光明神祇的存在，暫時壓制住他周身的黑暗因子的影響，沒有立刻化成一地黃沙。

路西席地而坐，難得與沐浴在自然的清香和陽光之中，就算是夢，他也不介意再做一會兒。反正魔鬼沒那麽多時間觀念。

神祇在他身後靜靜地看着他，視線沒有一刻挪開。

“好像真的很深情的樣子。”

這樣想着，他突然笑出了聲。

“宿主，我回來了！”

圓滾滾的小光球系統，帶着兩片略顯粗糙的發光機械羽翼，飛到了他的身前。在稍遠的地方，還有另一只體積稍大的銀色系統，朝神祇走去，恐怕就是主系統了。

“咦，宿主不說話？是不認識我了嗎？我是耶耶！”

休養完畢的耶耶活力滿滿，這一次更是和主系統出來度蜜月順便把這邊的任務結項，整只統都洋溢着幸福的淺粉色。

“在思考怎麽把你和主系統給宰了。”

“欸！”

耶耶短暫地卡殼後，迅速揚起一個電子笑容，

“這個再說，再說——宿主，先來祝賀你的任務完成！成功拿下攻略對象！心願即将兌現！”

“不用走那些沒意義的流程。”

路西簡單打斷系統醞釀的一長串結算報告，懶洋洋地指出它的問題。

“還有什麽叫‘拿下攻略對象’？不存在的事情不要瞎說。”

“啊，可是，”耶耶快速查看了一連串的信息流，信心滿滿地回答，“這邊經過數值轉換，攻略對象耶和華對你的愛情指數已經達到了105%，你們沒在一起嗎？不應該啊？”

“路西在跟我鬧脾氣。”

神祇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路西冷不防被隐匿了氣息的神祇牽住手，想了想也沒有掙開。

“或者，是你在心底依舊不認可我可以當你的另一半。畢竟，在你這裏我就是個沒有什麽信用的神祇。”

耶耶趕忙查看了一下宿主對耶和華的愛情指數，看到數值後露出了一個驚訝的電子表情。

“吾推測對了？數值是多少？”

“……95%。剛剛漲了一點點，現在快95.5%了！”

被當場播報數值變化的路西瞬間黑了臉，掙紮着想要扔開神祇的手，但是卻被摟得更緊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神祇輕輕落下一吻在他的眼角。

“吾知道自己有很多對不起你的地方，很多事情沒有和你商量便一意孤行地辦了。但，路西，我真的是真心的。至少，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機會？真搞笑的。造物主想要什麽會沒有呢？”

“我想要你的真心，這真的不是神祇想要就能得到的。”

“……你曾經得到過。”

系統耶耶被主系統悄悄牽走。而想要親近神祇的小動物也被耶和華揮手示意不要靠近。剎那間，這一方天地之下，只剩下神和路西二者。

“是，我曾經得到過，是我不懂得珍惜，也是我不懂得愛。錯過了，做錯了，現在我想試着挽回，可以嗎？”

“你想要試試，那就随便試試呗。”

“能給吾一個準話嗎，路西？”

“至少讓我先看到你的誠意。”

神祇聞言沒有猶豫地回答：

“好。”

雖然一段時間未見撒旦，但地獄的惡魔們習以為常。不過這次撒旦回來後，似乎發生了什麽變化。

他們的王好像更加強大了。

本來有幾只實力還不錯的小惡魔揚言要在幾年之內取代撒旦成為新的王，結果這一次到撒旦面前挑釁後，一個個回來仿佛丢了魂。

“陛下他……實力大增。”

“無法超越。”

“為我之前覺得可以取代的愚蠢感到羞愧。”

然而這一切只是因為耶和華解開了路西肩頭的造物烙印。

神祇兌現了路西當初許下的一半的心願，又不舍地将剛剛脫離自己管控的愛人送到了地獄門口。祂不再能聽見路西的心音，同樣也無法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從大聖堂觀察到路西。

不過在祂的不舍挽留下，路西默許了神祇光明正大的窺視。說到底，他也是樂在其中的。

就如這一會兒，他在第九層地獄的空地上第一次嘗試使用神明之力，而耶和華的目光從天空之上落下，緊緊鎖在自己身上，生怕出了什麽差錯。

撒旦露出了一抹較淺的笑意。

沒有造物烙印的約束，撒旦的實力上線至此沒了限制。對他而言，本來就幾乎摸到造物實力天花板，現在只不過是很正常地突破了造物極限罷了。

不過在突破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這個造物限制确實是有相當大的意義的。如果不是前期積累的知識和經歷足夠豐富，他完全無法理解這些半步神明的知識，甚至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甚至當場死亡。

這股強大的力量，需要有足夠強大的心智和實力才有可能被馴服。

“我會成功的。”

撒旦喃喃，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一直注視着這一切的神祇。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路西不排斥神祇，而神祇也願意花時間等待。可是神祇并沒有想到，誠心學習神明知識的路西，會把自己忘了。

撒旦最後一次閉關的時候非常狠心地砍斷了神祇觀察自己的渠道。雖然有提前告知，但随着一天天看不到自己的愛人，就算是神祇也受不了。況且，祂一直有悄悄試着融合小部分黑暗，心中有了愛的概念，再也做不到幾萬年不見面還無動于衷的狀态。

在這個紀元的創世盛典來臨之際，也是撒旦閉關的千年之際，心涼了一半的神祇忽然聽到地獄的生靈的喜報，說他們的陛下歸來，實力大增，與神明有比肩之力。

祂連忙查看自己觀察路西的渠道，依舊是對方單方面關閉着。

這一次祂決定親自去看看。

随着神祇越來越少降臨在天堂，創世盛典也逐漸從迎接神明的盛典轉變為天堂的大狂歡。這個日子不再需要神明現身，于是神祇便在這一天給自己“放假”，去了地獄。

地獄也是一片狂歡的景象。

當神祇來到地獄的時候，很輕松就打聽到撒旦已經在各層地獄亮相過了，現在剛剛回到第九層地獄。熟練地躲開惡魔們的各種熱情邀請，用一顆随手捏的紫水晶和守陣惡魔交易換來地獄傳送陣的開啓機會，祂順利來到第九層地獄，從熱鬧的人群來到這片黑暗孤寂之地

九層天堂，九層地獄。天上地下，是這個世界的生靈目前可能達到的最遙遠的距離。

濃郁的黑暗因子毫不客氣地攻擊光明神祇，只不過力量懸殊，只能造成一些不痛不癢的小事故——比如将祂的金線白袍染黑，再把祂的鞋子燒毀，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束生長在地獄的黑色花朵，就着花把祂長到只能抱在懷裏的銀發束了起來。

于是祂就知道，路西知道祂來了。

“路西，你是故意的。”

在第九層地獄的宮殿臺階下，神祇擡頭，看到了自己日夜想念的愛人。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對視，沒有造物主和造物之間的隔閡，沒有聖光的阻礙，沒有疼痛和苦澀，只有靈魂的叫嚣和戰栗。

已經徹底掌握神明力量的路西半倚在梁柱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一身輕松。

“這個角度真的很新奇。神——你以前都是這樣在神座之上看我的麽？”

話音未落他瞬移到神祇的身邊，将他的神祇抱了個滿懷。

“那樣看距離太遠了，看得見摸不着。哪有抱在懷裏舒服。”

“你故意的，路西。故意晾着我不理我，故意放出風聲，讓我來找你。”

神祇念念不忘，懊惱自己還是主動中了路西小把戲。

“你是在故意報複我之前對你的所作所為嗎？”

路西輕笑出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我是來接我送上門的愛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