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日後談[全文完]

日後談[全文完]

（一）關于等待

今天父神和路西依舊沒有來接他回家。

一覺睡醒依舊呆在亮堂得晃眼的天堂，小黑霧唉聲嘆氣，慢吞吞換上了熾天使長的裝束。

與當了數個紀元的熾天使長的路西菲爾不同，小黑霧雖然能夠勝任熾天使長的職位，但他不甘心永遠只能呆在這個位置上。

他覺得自己是生性自由的、永不嫌亂子大的，喜歡探究一些奇怪的問題，熱衷冒險和各種刺激行動，根本不适合熾天使長這樣冷冰冰的職位，更适合去當個一方魔頭。

想到這裏，流淌在他血液中的那一半黑暗力量就蠢蠢欲動，好像只等他一個念想，就可以用熾天使長的身份幹出一些令天使們跌破眼鏡的舉止。

不過殘存的正義感和責任心制止了他這麽做。

熾天使長真的忙啊，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公文需要處理，而且不能輕易到下界旅游嬉鬧，得是視察或走訪。到哪裏都得以身作則，循規蹈矩——可是很別扭的，他自己就很喜歡打破規則。

天堂的上工時間已經被他下令延後了兩個小時，每年四次的天堂狂歡某種程度上成為天使們最大的娛樂活動。小黑霧遺傳了路西口味，喜好甜品，原本只有寥寥幾家的甜品店硬是在他的私心推動下達成每一重天堂至少兩家的成就。

“你有沒有覺得天堂快被改造成為哈尼雅殿下最愛的樣子了？我有點擔心……”

得益于自己的神格的成長，小黑霧現在甚至可以隔着兩條街道聽到談論自己的天使的聲音。

“唔，不過講道理我挺喜歡這樣的天堂生活，相比以前要有趣多了。”

心提到嗓子眼的小黑霧聞言快速将不安分的心髒摁了回去。他就說嘛，哪裏會有生靈不喜歡玩樂，不享受生活——一定是條件的不允許！

每到周五，全天堂提早收班，小黑霧快速回到住處，悄悄換了一身黑色的裝束。

神力在住處一閃而消，很快，地獄的惡魔們等來了他們的小主人。

“殿下，今晚有什麽吩咐？”

當初路西菲爾簽下上帝提供的契約，得到了地獄的所有權。雖然很快他們便回到了主世界，但契約依舊存在。

而新誕生的世界意識找不到神祇和路西，便把這份契約轉讓給了作為神子的小黑霧，将他認作地獄新的小主人。

為此小黑霧還專門在上帝為還沒有追到路西而到衍生世界傷感的時候，提起了這件事。

“這個衍生的世界本來沒有神格存在，自然也沒有穩定的世界意識。若不是我們的到來，它極有可能在短暫的新生後迎來消散的結局，或者，本來就不會誕生。”

交談的時候，新生的世界意識害怕又好奇地環繞在他們身邊。

“不過既然它是在你的影響下穩定成形的，并且認可了你，你不如先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順便摸索一下如何建設世界。”

“父神，那您呢？追到殿下了嗎？不需要我幫忙嗎？”

小黑霧很激動，他的雙親終于有機會在一起了嗎？

“快了。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作為上帝手裏最大的那張底牌，此前小黑霧時刻準備着為時常不長嘴的神祇救場，争取助攻早日把路西追回來。

是的，這對神祇和神子早已串通好一切，如果路西的态度強硬，那麽小黑霧就會提前被接回主世界，充當二者關系的緩和劑。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需要他。

“那等你們正式在一起後，記得來接我。”

小黑霧不知道上帝口中的“一點時間”有多久，只是在确認上帝沒有把追人的事情搞砸後，便痛快地答應暫時留在這邊的提議。

“好。”

這一等，就是很多很多年。

在地獄的這一天晚上，小黑霧指定了饕餮盛宴。無數的來自世界各地、各個種族的美食都被端進地獄最大的自助餐廳，由小黑霧和其他搶到票的食客享用。

除了美食，美酒自然也不少。到了盛宴的後半場，喝了幾大杯的小黑霧半醉半醒地倒在角落的沙發裏，吃着蛋糕哼着小曲。

迷蒙中，他意識到一點不對勁——周圍似乎太安靜了，根本不像是容納了幾百惡魔的場地。

他揉了揉眼睛，在一擡頭，看到一個穿着黑袍的高大的身影。

撒旦，或者說是路西法，站在離他三步遠的位置，挑着眉看向毫無形象可言的自己。

“殿，殿下？”

他被突如其來的家長吓到結巴。

“我以為你知道我的身份，會叫我‘爸爸’。”

路西法即使在笑也依舊氣勢駭人，小黑霧這才注意到，那些食客都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瑟瑟發抖，顯然也被吓得不清。

“看什麽看呆了？這個好吃麽？”

他攥着的酒瓶被路西法拿了過去，手中舉着的蛋糕也被路西法咬了一口。

“啊。”

“味道倒是不錯，我喜歡。”

“爸爸，您吓到他們了。”

上帝匆匆來遲，終于到了現場。一進來，就眉頭鎖緊，對于這樣一個公共自助餐廳的衛生情況持有懷疑。

“他們是誰？不重要的人不用在意。”

光明神祗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說的話依舊冷冰冰容易傷到人，但話語之下卻多了幾分情感。比如現在，祂的眼裏只有路西，順帶給了小黑霧一點點目光。

“路西。”

祂将自己的愛人攬進懷裏，妥妥的宣示主權。目光順着一大一小的視線望去，祂也看到了那些角落裏的惡魔。

“被吓到的各位可以出去了。”

光明因子時隔多年再一次在地獄出現，被勾起了不好回憶的惡魔們連滾帶爬，草草離開了盛宴的現場。

“我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你就把惡魔都趕走了——可比我更像黑暗神。”

路西毫不留情掐了上帝一下。

“正好，我不希望我們團聚的時候有其他人在。”

被召喚出來的光明因子将現場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最後化為星星點點，落在幹淨的食物上裝作糖霜。

上帝掠過獸類喜歡吃的血腥的肉和不符合祂的審美的蟲類，取了一部分甜點和熟食，輕巧地放在路西的面前。

一旁的小黑霧已經快吃飽了——被狗糧撐的。

“父神，殿……我是說，爸。”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兩位神明的注視下，終于是鼓起勇氣說出：

“你們終于在一起了。”

還有一句：

“我等你們等得好辛苦嗚！我不要當熾天使長了！”

（二）關于名字

小黑霧被帶回主世界後，發現這裏已經有了一位名為“哈尼雅”的熾天使。

金發碧眼的外貌，溫柔沉穩的性格，是美與善的捍衛者，職責是批判醜惡的堕落者。有幾分像路西菲爾的外表，也有幾分神祇的脾氣，深受天使們和神祇的喜愛。

他們說，這是神祇第二個心愛的造物。

“那我是什麽？”

可惜在得到這條消息的時候，二位神明已經回去休息了。大聖堂的小房間已經關上了門，小黑霧只能徘徊在大聖堂裏，走着走着找到了觀察世界的儀器。

嘿，這東西他可熟悉了。之前在衍生世界的時候，神祇不在觀察世界的活就得他來幹。就算後來去當了熾天使長，這麽多年過去，操作手法依舊沒有忘。

于是他迫不及待打開儀器，調動時間，想要看看這個世界以前發生的事情——尤其是爸和父神的戀愛史。

然而越看，他的臉色越難看。

到最後，小黑霧悻悻地關閉儀器，仔細地隐去來過的痕跡，回到大聖堂，搬來一個小板凳在神座旁邊坐好。

他沒有想到，父神居然是這樣的神。用人類的詞語來描述，就是很渣。

不管了，至少他們現在好好的。

但是最令小黑霧頭疼的，依舊是這位哈尼雅天使。他真的不好說上帝在創造哈尼雅的時候，是否有一念中想到了已經堕天的路西菲爾。而這位與路西菲爾和神祇都有幾分相像的天使，也不知是否因為這樣的情愫而受到了神祇的幾分優待。

哈尼雅是加翼成為熾天使的，與他一樣——不不，應該是有這個先例在，所以上帝在創世盛典為他加翼的時候十分熟練。

畢竟，他是神子啊，雖然實力不夠強大，但是想要幾對翅膀還不是分分鐘實現的事情。

神祇也喜愛哈尼雅嗎？

這話要是落到上帝耳中那可就糟了。無論之前是否真的有過喜愛，現在神祇恨不得避開哈尼雅遠遠的。耶和華經常擔心路西因為這件事和自己翻臉，就算是在床上也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和我做的時候你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路西推開心思不定的神祗，一腳踹把祂踹下了床。不知道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神祇看來多麽可怕。

“我錯了，路西。”

“你又錯在哪了？”

“……不該分心。”

路西嗤笑了一聲。要不是自己看透了神祇嘴硬的本質，而且好巧不巧就愛這一口，他可能直接甩下神走了。

“不不不我錯了路西！”

神祇連忙摟住路西，親吻他的嘴唇。

“我就是一想到那天你撞見哈尼雅和我在一塊，心裏就不舒服。”

“不舒服的是我‘恰好’看到了？”

神祇敏銳察覺到這裏有個坑。

“不，就是一想到他是你的，唔，替代品，我就不舒服。”

“得了吧。沒有什麽替代不替代的，哈尼雅的美好品質我不會否認，更何況你就喜歡這一款。這很正常。”

“可我現在只喜歡你，只愛你，路西。你得信我。”

“……”

“你看你都不說話，肯定是很在意這件事了。”

神祇後怕地抱緊自己的愛人。路西被勒了一下，不禁皺了下眉。

“不，我只是突然想到：小黑霧他的名字，似乎也是哈尼雅？”

那眼神，仿佛就在質問神祇這份私心不是明擺着麽。

“啊？我沒給他取名字啊！”

“……他沒有名字？”

“對？”

于是在神祇順勢而為，把哈尼雅的話題岔開後，快速将給小黑霧取名字的事情提上日程。

在神座邊上的小板凳坐着發呆的小黑霧，突然被告知自己要有正式的名字了，激動地原地跳起。

“父神，我的名字是什麽？”

神祇卻看向祂的愛人，路西帶着淺淺笑意告訴他：

“多羅茜，意味‘上帝的禮物’。”

（三）關于後來

主世界的光暗平衡已經達成後，光明和黑暗神一塊退休，将天堂和地獄的管理交給了米迦勒和成長起來的小黑霧，哦不，是多羅茜。

這也算是滿足了多羅茜不想再當熾天使長的願望，可是在接手魔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也不喜歡這份工作。

最直接的原因，還是自己太弱。

哪怕他在衍生世界擁有第一戰力，在主世界依舊實力不太能看。一些大惡魔聯手起來就能把他幹翻，為此他多次去找二位神明抱大腿，然後收獲一大堆額外的工作。

“父神，爸，我能去管理一個衍生世界嗎？”

“你是仗着自己有神格就想為所欲為吧？”

在被神祇教育了一頓，得知有數不清的新生神明夭折在他們真正成為世界主神之前，又有無數的弱小世界和主神被強大世界一同吞噬後，多羅茜終于安分下來，努力守住魔王的位置，為此拼命提升自己的實力。

在又一次和前來挑戰的惡魔打擂臺勝利後，多羅茜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宮殿，發現了在那裏等自己已久的雙親。

“多羅茜，我和你爸要去度假了，這些天你先去大聖堂住着吧，順便主持一下兩邊的工作。”

“要去多久？”

已經被神明的時間概念坑過好幾回的多羅茜十分警覺。

“這次可能會長一點。不過放心，真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我會感知到并回來救場的。”

神祇交代完看向他攬住的愛人。

“你可以試着體驗一下當世界主神的感覺，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嗎？”

路西笑意頗深地提議道。果然，多羅茜聞言雙眼一亮。

“那我們就先走啦？”

在離開主世界前往其他世界的過程中，上帝突然笑了一下。

“怎麽？是多羅茜那邊的事嗎？”

路西在身旁問祂，不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神明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上帝言簡意赅地道破。

“不管他了。”

在新的世界景象在他們眼前展開之前，在刺眼的光照之下，神祇低頭親吻他的愛人。

“蜜月快樂，路西。”

“蜜月快樂，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