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查光祿司

查光祿司

見女官們瑟瑟縮成一團，趙慶随手指了個內侍：“拖到死人坑去吧。”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一行人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只留下一道深深的血跡，浸在坑坑窪窪的石板上，最後流入泥地。

女官們還在低聲抽泣的時候，宋昭指尖有些發冷：“究竟發生了什麽，女官也殺。”

女官和侍女是不一樣的，一在進宮的方式，二在背後的家族。

每年皇宮都會對外挑選侍女，只要簽了字就是紅牆裏的人。

而女官卻不同，光是祖上有官身就能刷下一大批人，此後還需要通過品行，風采，才藝等各方面考核，才算入宮門，再由司禮監評級層層篩選，分配各部。

江渡也覺得事有蹊跷，她問宋昭：“現在光祿司還有人嗎？”

“這都快過子時了，哪裏還會有人。”宋昭好心提醒：“看樣子這件事不簡單，你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天亮了再查，不必急于一時。”

她自然也想好好休息，可三法司的人就追在後面，怎麽能停下來：“三法司向來與錦衣衛不對付，這次又得了聖谕，必定是擠破腦袋要搶在前頭的。”

宋昭卻朝她神秘一笑：“這你放心，他們不會趕在你前面的。”

“嗯？為什麽這樣說？”

“天亮了再告訴你，當然，前提是你已經睡足了。”

*

光祿司卯時點煙，江渡到的時候已經快辰時了，太陽剛冒出山頭，像一頂鬥笠戴在山尖上。

彼時，有不少送時蔬的農夫拉着牛車，卻被管事的攔了下來：“你們是怎麽回事，這都快辰時了才送過來，耽誤了上頭的事兒有你們好受的。”

管事話說得嚴重，其實非也，宮中貴人們的食膳來源向來是嚴格把控的，斷不會購買這種來歷不明的。至于這些農家菜，則是他們為了抽利錢，買給下面的人食用的。

蒙在鼓裏的農夫點頭哈腰，連連賠不是：“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不知為何，今天城門查得極嚴，路過的人都要搜身，每個城門都排了好長的隊伍呢，實在不是小的有意拖延。”

跟在農夫身後的一個年輕人，故作輕松地問：“是不是宮裏鬧了什麽事呀？”

靜貴妃的死還沒有傳出宮，但錦衣衛的‘信號’陣仗這般大，坊間多半也開始揣測了起來。

只是揣測歸揣測，只要上面的人沒有昭告天下，就不是他們該多嘴的。

管事啐了他倆一口：“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皇家的事也敢議論，都不想要腦袋了是吧？趕緊卸了東西滾蛋！”

農夫連忙推了小年輕一把：“你問他這些做什麽，趕緊忙活完回去。”

兩人在管事犀利的眼神下卸完東西，就推着牛車跑沒影了。

少頃，管事又瞅了一眼門口的錦衣衛，納起悶來：這錦衣衛不在皇宮調查案子，來光祿司做什麽，來也就算了，又不進去，真是奇怪。

又候了許久，将今日的時蔬都接送完畢後，他推起笑臉迎了上去：“大人若是站累了不妨進去歇歇？”

江渡目不轉睛地盯着拐角處：“不必。”

“好好，那小的就先進去了，大人有事直接吩咐。”

“嗯。”

管事進去後，江渡又在門口站了許久，才終于見到宋昭的身影。

與往常不同，今日他沒有穿千戶制服，而是一身暗紅色的勁裝，頭發用黑色的發帶高高豎成馬尾，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與腰間的吊墜達成一致節奏。

與宋昭共事多日，她對他也算了解。此人不會武功，只會耍一些唬人的花招，但穿扮正式起來後，配上他那張臉，還真有一股俠氣。

姍姍來遲的人步态優雅，眼角生花，笑看着江渡：“江渡啊江渡，你什麽時候才能聽我這個上級的話？都說要等睡足了才來。”

江渡錯開他的笑顏，語氣生硬：“案子沒破之前，睡不安穩。”

“我都說了，毋需擔憂。”

“呵，”她冷笑：“要挨板子的又不是你。”

雖說當時宋昭被安排和她一起入宮，但秦淵還是下意識的将任務交由她負責，再者宋昭才入錦衣衛，對一切事務都不通，這筆帳再怎麽算，也算不到他頭上。

宋昭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一般，臉上的笑更濃烈了：“我身為你的上級，自然是盼着你好的，畢竟誰會跟我一樣，有這樣一個敢以下犯上的下屬呢？”

說着，他繞過江渡，一邊揉着肚子，一邊說：“還沒吃早飯呢，既然來了光祿司，自然也得嘗嘗這裏的夥食，你說是吧，江大人。”

暗紅色的背影漸行漸遠，江渡眼裏在飛刀子。

宋昭果然言出必行，江渡在盤問管事的時候，他正坐在竈前大快朵頤，引得四下的人竊竊私語。

這是江渡第一次覺得面上無光，她嫌棄地轉了個方向，背對宋昭，然後才指着賬本說：“我要這項的所有進出記錄，以及各殿的分配記錄。”

管事的瞅了一眼，對江渡說：“沒記錯的話，這個蘋果是從甘州那邊運過來的，前朝就有上貢記錄，若全部取來，怕是要找上一段時間。”

這倒有些出乎她的預料，原以為是這些年才開始上貢，沒想到前朝就有了。

“那便只取本朝的。”她說。

管事點頭，連忙讓人去取：“還請大人稍等片刻。”

光祿司一直負責宮內采買和分配事務，每一項都記錄成冊，因此找起來并不困難，很快就有三個灰衣內侍将冊子一排排摞在桌面。

第一摞是太/祖皇帝朱钰的，淺淺看去，約有三四十本。

第二摞是明盛皇帝朱覃的，因在位時間不長，所以記錄的冊子與前一摞相比少了兩大截。

第三摞則是惠聖皇帝朱璂的，雖然朱璂也只比明盛皇帝多在位了幾年，但從數量上看，卻與統世二十五年的太/祖皇帝相差不大。

她潦草地翻閱了前兩摞，蘋果的進出數量都無太大起伏，一直到朱璂統世的永盛六年，蘋果的進出開始跳躍式地上升，從原先的每年一百斤，上升到三百斤，且大多數都分配到了瑤華殿。

江渡翻閱的手微頓。

永盛六年，正是靜貴妃入宮的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