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到底還是江渡幫他挂了上去,挂好後,又坐回了原位,和宋昭隔了不少距離。
一開始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宋昭也只是躺着,靜靜地看她,後來是覺得不得勁,于是又開始了他的老招牌:“你離我近點嘛,不然看你都不方便。”
“你這幾天都帶着人去哪了?”江渡盯着他胸前的紗布。
宋昭臉上的笑一頓,下一瞬又揚了起來‘嘿嘿’笑了一聲:“沒去哪兒。”
兩個人,一個笑着,一個冷着。
“我問你話。”
她的聲音低沉着,言語間是不容拒絕的強勢,宋昭臉上的笑也收了。
江渡向來脾氣不好,笑不笑都吓人,尤其是在審訊的時候,但那樣的表情他看着刺眼,心裏難受,所以在江渡跟前總是一張笑臉。
或許是應了那句伸手不打笑臉人,江渡雖然看他不順眼,但也沒有真的說過什麽重話。
宋昭嘆了口氣,還是在扯開話題:“聽我哥說,你之前一直和他一起守在這的,怎麽我醒來的時候沒見着你呢?”
他的語氣已經放到最低了,就想說些別的,誰知,江渡立馬起身就要朝門口走,急得宋昭手肘一使勁想撐起來,卻又牽動了傷口,整個人重重倒了下去:“啊!”
手已經推到了窗邊上,但聽到身後的痛呼,心頭還是沒來由一緊,眉心皺出一道痕來。
于是又往回走,正好看見宋昭掙紮着要下床,江渡幾個跨步上前摁住他的肩膀,眼底閃着怒:“你不要命了?”
宋昭一把搭着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擡起頭眼眶紅紅的:“你走了,我可不就不用活了麽?”
江渡張着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裏的火蹭蹭直冒,身上被打濕的衣服卻又一陣的涼,冰火相撞,也沒能壓下那股怒意,最後弄得喉嚨裏直發癢。
他身上都是新傷,稍一拉扯就會流血,此刻血都快溢出來了,江渡忍了很久才平着氣說:“躺回去。”
“那你不要走。”
“不走。”
得了回答,宋昭才乖乖躺回去,但一直沒有松開江渡的手。
從翻窗進來到現在,她的手一直涼着,微微帶了些濕,宋昭一邊抽着涼氣,一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手藏到暖烘烘的被子裏。
江渡冷眼看着他:“你做什麽。”
“這樣就不涼了,”又瞥了眼還在外面的另一只手:“那只也給我。”
房內就只燃着一盞燈,影子全打在了宋昭的臉上,太暗。
“宋昭,別用自己的命威脅我,我不喜歡。”
江渡說得極其認真,眼底甚至升起一股霧氣,她像是在看宋昭,也像是在透過他,看多年前的那場大火。
那時她和母親跪在火海裏,火海的另一頭就是倒在地上的父親,房梁禁不住烈火舔舐,朝着父親的背狠狠蓋上去。
耳邊是母親的聲音:“月月,阿爹和阿娘都在你身後,好好活下去……”
她躲在炙熱的懷抱裏,整個人都快要燒灼了。
宋昭的視線全被逆光給壓着,看不清江渡悲憫的神情,但那樣低沉沙啞的聲音,也牽動了心上的那根線,每說一個字就扯一下,一時間都分不清是胸膛上的傷在疼,還是心在疼。
他依舊抓着江渡的手,聲音裏含着‘求’:“你別這樣說話,我下次不會了。”又說:“我現在不說,是因為事兒還沒完,如果事情辦完了,我不會瞞你的。”
之前為了方便守夜,床邊一直放有一張椅子,江渡順勢坐下,影子也往下移了些,宋昭蒼白的臉才得以暴露在燈光下。
“人命很多時候是輕賤的,一刀下去就沒了,但從生命的開始到結束卻是不易的,因此沒有誰該為了誰而去死。”
“你帶出去的那些人,你知道回來了幾個嗎?”
“十二個。原先是死了一半,後來又有人沒挺過來,現在就還剩四個在喘氣,有一個是和林仲一樣的小旗,剩下的三個是沒有官身的親軍,都是只入了錦衣衛五年不到的人。”
這應該是宋昭醒來後,第一次聽到那支人的消息,他張着嘴,眼底滿是難以置信:“俞百戶他們……都沒回來嗎?”
江渡長嘆了一口氣:“宋昭,當有人為了你去死以後,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了。”
那一夜兩人都沉默了很久,最後走的時候,宋昭默默說着‘對不起’,江渡停在窗前說:“宋昭,一定要好好活着。”
過了那一夜之後,江渡依舊會去看他,都是在白天,兩人也默契地沒有去提那晚的話。
傷勢太重,以至于結痂很慢,因此宋蘊也是天天都會來看宋昭,有時候會和江渡撞上,不免就會聊上幾句。
多是說些‘江大人少年英才’‘關心上級’的話,對此江渡都一笑置之。
而那幾天,宋昭的性子也比之前沉澱了不少,該好好治療就好好治療,說話也少了吊兒郎當的味道,宋蘊說:“看來這一箭射得也不虧,至少人是長大了。”
江渡坐在一旁,唇角微微勾起,正好落在了宋昭眼裏,他先是一惱,然後扯着帳子甩到宋蘊臉上:“哥!我下屬還在這呢,你就不能說我點好嗎?”
宋蘊又是笑他:“已經說過你的好了,是你自己比不過你這個下屬。”
“呵,”宋昭被氣笑了:“真要這樣說,那除了最大的那兩位,就沒幾個能比得了,等這件事兒一結束,我就變成江大人的下屬了。”
‘最大的兩位’,自然是紀衍和宋卓君,兩個人看着錦衣衛倒,又看着錦衣衛起,手段謀略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而‘這件事’,就是鏡湖的案子。
再有三天就是貴妃入陵的日子了,朱璂自然不會真的等到那天才诏她。
自從周榮傑的家被火藥燒了以後,三法司就徹底洩火了,明面上還在查,背地裏都是在裝樣子。
宋昭這幾日雖都躺在床上,但也在掐算着日子,心裏焦急,待宋蘊離開後,他才催江渡:“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趕緊去查案吧,不然就要來不及了。”
江渡點頭:“已經有眉目了,見天我會出去一趟,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事情就結束了。”
“當真?”他激動得又想起身,被江渡一個眼神剜過來,只好悻悻的退了回去:“我不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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