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

新官上任第一天,江渡也沒什麽好立威的,手下的人都服她,頭上的人也認識,是宋昭的大哥宋蘊。

初到新的領域,接觸的事務也有所不同,這一整天她都被宋蘊帶着。同樣是身穿緋紅色飛魚服,宋蘊比江渡高半級,是正四品指揮佥事。

官場上的宋蘊和私下裏不一樣,更多的沉穩與細心,也不會因為之前和江渡有過交集,就過多偏向她,因而江渡忙了一整天,才堪堪有時間停下腳步。

日落點燈的時候,本應歸家了,林仲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林仲比江渡稍大兩歲,但面相小,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露出兩顆小虎牙,跟個孩子一樣,他在離江渡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因為跑得太快,雙手扶着膝蓋,說話也大喘氣:“頭兒,你放衙了吧?”

她剛想點頭,林仲就上前在她周圍打轉,嘴裏不住地發出‘啧啧’聲:“要不說還是頭兒厲害,綠衣服直接跳到了紅衣服,”朝她豎起大拇指:“以後我要想升官兒都不用拜菩薩了,直接拜您。”

跟着他一起來的小親軍也附和着:“那可不,別說大晉,就是放眼前朝幾十載,又有幾人在頭兒這個年紀官居四品。”

這話說到林仲心坎上了,連連點頭:“還是你會說些。”

江渡被他們的話逗眯了眼,問:“都放衙了,怎麽還不回家。”

“慶祝我升遷之喜,來找頭兒去上雲樓喝酒啊,桌位早安排好了,兄弟們都去。”末了又輕輕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并非是林仲口誤,他也升職了,江渡親自遞的奏折,由原來的小旗升做總旗,正七品小官一個。

同樣是升官,按理說輪不到林仲來擺酒,畢竟上頭還有一個江渡壓着,只是江渡不愛熱鬧,因此一開始他們慫恿江渡擺酒的時候,統統被拒絕了。

但這是一群什麽人,小心思比誰都多,想要喝酒就必須得喝成,正巧林仲也升了官,索性就頂着他的名頭,給江渡慶祝了。

“頭兒,我跟了你這麽多年,你一定得來,我都跟他們誇下海口了。”林仲小聲求着。

江渡着實很傷腦筋,但一時也不好拒絕,只能點頭答應。

像是怕她突然反悔,連回家換便裝的時間都不給,推着江渡就往上雲樓去了。

上雲樓的整體置辦在滄都算不上頂好,但菜色卻是一絕,因而每天生意都熱火朝天,到了晚上更是座無虛席。

被跑堂帶上樓的時候,迎面來了三四撥人,一臉醉态在看清他們的服裝後,立馬清醒退到邊上,等人走遠了才敢喘氣。

進到房間的時候,裏面央央坐了三大桌,七五成群,聚在一起鬥牌,林仲小聲告訴身後的跑堂:“酒和菜都上上來吧。”

又擡手拍了拍旁邊的門:“都正經點啊,頭兒來了!”

哄鬧的氛圍瞬間靜了一下,然後是更響亮的起哄聲:“三兒你可以啊,真把大佛給請來了!”

“到底是頭兒最忠誠的小狗腿,說給請來就真請來了,趕着前幾天,我們說破嘴都不帶看一眼的。”一個穿黑金錦繡服的總旗勾搭上林仲的肩膀。

林仲假意推了他一把:“滾一邊去,今天可是爺爺我的場子。”臉上卻笑得開心。

有人‘嘿’了一聲,擡手就在他後腦勺一拍,一群人咋咋唬唬的。

打鬧的當口,菜式也已經上齊了,林仲抄起一個酒杯就往江渡手裏塞:“以前頭兒可從不跟我們出來喝酒,今天一定要喝盡興。”

“那可不行,不止是喝盡興,高低得喝趴下,到時候再找幾個小娘子過來……”

“那感情好啊,頭兒還沒和小娘子好過吧,今夜兄弟們保準安排上!”

還沒開始喝酒,這群人就瘋起來了,也不再用杯子裝酒,直接提壺對嘴喝,江渡無奈地搖頭,小抿了一口。

她很少喝酒,倒不是不能喝,而是因為她不喜歡昏沉的感覺,肩上的東西太多,稍微放松一刻,都會喘不過氣來。

烈酒刮過喉嚨的刺激感,讓她眉間一皺,耳邊除了那些人的葷話,還聽見有人在說什麽‘大人’。

一開始沒聽清,說話的人又清了清嗓子,聲音拔高:“宋大人呢?剛不還在這,怎麽一到喝酒就沒影了?”

“說不定是先咱們一步,找小娘子去了,哈哈哈。”

男人堆裏說葷話都不帶停的,有時候實在太露骨,連林仲也滿臉通紅,他悄悄退出人群中心,往江渡這邊來。

“頭兒,你不跟我們一起喝嗎?”

她搖頭,喉間還有烈酒的灼燒感,說話的聲音啞啞的:“宋昭也來了嗎?”

林仲臉上的紅潮還沒過去,将手裏的酒壺貼在側臉上:“是叫了宋大人,但當時沒得到準信兒,後來我又去找你,有沒有來就不太清楚了。”

說話的時候,又有人拉林仲,他被扯得不耐煩了,胳膊一揮:“別扯了,跟頭兒說話呢,對了你們有見到宋大人嗎?他剛才來了?”

那個親軍點頭:“來了啊,不過之前又出去了。”

問着個知情的,林仲一把将他的頭夾在腋下:“沒問去哪嗎?”

“嘿嘿,”小親軍喝得上勁,臉頰通紅:“人家是千戶大人,想去哪裏,豈是我等能過問的。”

林仲嫌棄地将他推開,不好意思地對江渡說:“這都怪我,把人叫來了也不招呼,不然我去找找吧。”

說着,搖搖晃晃就要往外走,江渡拉住了他:“我去找吧。”

畢竟是個挂名的酒局,她不想喝,也不想掃其他人的興致。

房門再次關上的時候,那些震耳的哄笑聲才終于抽離。他們的房間位于二樓,長長的廊道裏不時有跑堂在送菜,各種各樣的影子投在門框上,歡聲四起。

江渡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四下,趁着沒人的時候,偷偷摸到了三樓。

三樓比起二樓要更熱鬧一些,且木門本就不遮聲,走在廊道裏只覺耳朵震得生疼,她小心貼着牆,走到最裏處的房間,躲在凸起的梁柱後面。

耳朵靠近牆面,就聽裏面傳出低低的談話聲。

“沈大人近日順風順水,真是讓紀某豔羨不已啊。”

“紀大人這話就見外了,我順不就是你順嗎?”

“呵,”那人堪堪笑着,語氣有些冷:“我倒希望如此,只是這見外的人,到底是誰呢?”

有杯子砸在桌面的聲音,緊接着另一個人也有些不爽利:“此話何意?”

“哼,都說沈大人武藝高超,有百步穿楊的本事,怎麽偏偏就那晚射歪了?”

“馬有亂蹄,人有失手,誰能保證次次都百發百中?”

對面的人又是‘呵呵’地笑着,江渡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裏面的人還在說,她的心思都落在了‘偏偏就那晚射歪了’那句話上。

回想兩個多月前宋昭被擡回千戶所的情景,疑惑被敲了定音錘。

裏面的人應是開始飲酒了,時不時傳出酒杯碰撞的聲音,有時候還會蓋過說話聲,直到一次長久的靜默後,才又聽見裏面的人說:“招兵一事要盡快提上日程了。”

“既然已經取得上面的批準,就必定能成,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話雖如此,但時間也不多了,你難道不想早日替故友讨回公道嗎?”

沒有聽見那人的答話,只是偶爾會有水流動的聲音,以及杯子磕在桌面的聲音,知時而退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怎麽來的,怎麽回去。江渡蹑手蹑腳退出三樓,一路走一路回味方才的那番話,眉心一道痕。

“江渡?你怎麽從三樓下來的?”

宋昭靠在二樓樓梯口,笑看着她,頭發都藏在帽子裏,顯得五官極為幹淨的同時,也更突出他眼角的淚痣。

江渡被那顆痣牽引着,頓在原地有一會,等宋昭上前敲了敲她的頭,才回過神來,低聲說:“找,找你來着。”

‘嗤’宋昭笑出聲,雙手環抱着,歪頭看她:“找我都找到三樓去了。”

見江渡沒說話,只是低着頭,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宋昭先是覺得奇怪,然後一手攬住江渡,湊到她耳邊說:“怎麽,江大人看上在下了?”

溫熱的氣息先是噴在耳邊的發絲上,發絲又碰到耳骨,又癢又麻。

她反手推了宋昭一把:“宋昭,離我遠點。”

宋昭笑着,手上的力氣反而加了一分,攬着她就往之前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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