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以聲制人

以聲制人

宋昭離開的時候，和前來複命的林仲碰了個面，林仲剛揚起笑臉打招呼：“宋大人是要回城了嗎？”

來者卻只是點頭，沉着一張臉和他擦肩而過。

林仲有些摸不着頭腦，三步一回頭地跑到江渡跟前，先是彙報了難民的安置情況，以及難民營帳的修繕工作，随後才小聲問：“宋大人剛才是在生氣嗎？”

“不知道。”江渡也冷着，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氣，見狀，林仲也只得識趣地閉嘴。

一道說不出緣由的疤，在兩人之間劃了道無形的口子，江渡心裏壓着火和惱，宋昭是憋着怕和不甘。

嘴上說着不介意不影響，其實心裏時時刻刻都怕。他怕江渡和別人好，怕江渡突然哪天跟他說‘宋昭你別再煩我了，我有自己心儀的姑娘’，所以江渡走到哪他都跟着，好像只要跟着，這個人就是他的。

因為那件事，宋昭好幾天都沒和江渡說話，但該跟還是跟着，只是離得遠遠的。

江渡整天都在忙難民的事，這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又不知幕後是誰在煽風點火，明明前夜已經安撫下去，等天一亮，就又鬧起來了。

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了一而再再而三，更何況江渡也沒什麽好脾氣。

這天晨時，染病的難民們又聚在一起鬧事，兵士們手舉長槍，将他們圍成一個圈，連續幾天的折騰，每個人都熬黑了眼眶，其中一個難民說道：“俺們每年上繳的各種稅，都給你們這些吃官飯的了！現如今俺們受難了，卻得不到一點好！”

“你們這群人，喝老百姓的血，吃老百姓的肉，現在還要打我們，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天天跟我們說能治好能治好，結果擡出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還把我們一家人都分開，你們這群沒心肝的狗東西！”

因為之前難民營就出過一次事，所以從那之後，兵士們手上的武器都用麻布包了起來，防止争鬥的時候再生傷亡。

擠在最前面的難民趁着不注意，擡手就搶了兵士手中的長槍，麻布一掀，露出明晃晃的刀鋒來：“反正俺們身上的病也好不了了，那就一起死吧！”

說話間，長槍毫無章法地一通亂刺，有了先前的教訓，這次兵士們不敢再和難民起沖突，只是一個勁地往後退，生怕傷到了他們，但也正因如此，就給其他難民讓了空間，霎時間，現場亂作一團。

到最後，很多難民都搶了長槍，刀刃一刀刀刺在兵士們的盔甲上。

江渡站在遠處，掌心一次次攀到腰間的刀柄上，又一次次放下，林仲也急得火燒眉毛，問：“頭兒，這下怎麽辦？再讓他們這樣鬧下去，那些兵士怕是要栽在那了。”

“讓人搬十臺軍鼓，圍成圈架在離難民十步內的距離，找人輪流交換着敲，再安排盾兵護着那些敲鼓的人，只要我沒發話，鼓聲在任何情況都不準停。”

林仲點頭，立刻找人按着江渡說的去做。

軍鼓是軍營中必不可少的東西，平時訓練需要，出征上戰場時也需要，鼓面大，鼓聲重，敲一下響徹三軍。

當十面大鼓将難民們圍成圈時，一開始攔着他們的那些兵士便迅速退開，領頭鬧事的難民揚了揚手，警惕地環視四周。

江渡擡手從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長刀，冷鋒在空中撕開一道裂痕，瞄準方向後，如利箭一般飛了出去，準确無誤地插在一個難民的身前。

難民瞪大了眼睛，眼見刀鋒離自己只剩一指的距離，登時雙腿一軟跪卧在地上。

高臺之上，江渡大呼：“鼓鳴！”

言出法随，十面大鼓即刻發出整齊的‘咚——咚——’聲，音浪陣勢之磅礴，絲毫不亞于幾日前的洪水，一陣一陣向最中心拍打過去。

難民們痛苦地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鼓聲驚動了其他區域的難民，所有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

林仲遞給江渡兩團棉花，江渡沒有接，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宋昭，做了個口型‘宋大人，你需要嘛’。

宋昭遠遠地搖頭。

“怪了。”林仲只好給自己帶上，心裏又嘀咕，這倆又是怎麽了？話也不說一句。

十面軍鼓的聲勢是浩大的，秦淵趕來的時候，兩只耳朵裏塞着厚厚的棉花，說話聲音也不自覺放大了：“江大人！”

大鼓聲音從晨時一直敲到了正午，原先還有難民反抗，提着槍就往那些敲鼓的兵士身上投擲，好在提前安排了盾兵，沒有傷亡。

後來開始有人承受不住音浪的沖擊，凱斯嘔吐暈倒，見狀，秦淵憂心忡忡地問：“該停了吧？再這樣下去怕是會更加激怒他們。”

“哦？”江渡微微挑眉：“秦千戶很是關心他們啊。”

秦淵的瞳孔微動，低下頭說：“百姓是大晉的根本，作為臣子，自然是要多替他們考慮的。”

“嗤！”江渡笑彎了眼，哪怕秦淵一直低着頭，也能感覺到身上有一道目光，像刀。

那樣的姿态讓秦淵倍感壓力，垂在身側的手心裏冒出細汗來，他們站的位置離大鼓不算遠，鼓錘每每落下，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時間又過了很久，難民們已經連蹲着的力氣也沒有了，全都趴倒在地上，有的人甚至将那些暈倒的病患壘在自己身上，企圖以這樣的方式隔絕鼓聲。

他們受不了，敲鼓的人一樣受不了，雖然個個耳朵裏都塞着棉花，但到底是離大鼓最近的，有好幾個兵士臉色白得吓人。

在下一次換人之前，江渡随手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往離她最近的一臺軍鼓上扔去。

整齊劃一的鼓聲因為這個石塊停了下來，幾乎同時，所有人都虛脫一般跪坐在地上，耳朵裏仿佛還有那震天的‘咚咚’聲。

這場長達好幾個時辰的鼓鳴，鎮壓住了鬧事的難民，也驚動了滄都城內的百姓，北城門口黑壓壓聚了一片，因為有駐守城門的兵士攔着，無法外出查看，便紛紛猜測，說是有外敵入侵了。

還是分成的兩章，後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