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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傍晚五點，夕陽霞光透過落地玻璃照進偌大辦公室一角，落在司綦專注垂眼的側臉，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豐神俊朗得不似真人。

助理彙報完工作，正準備離開，忽然被司綦叫住：“去買束花，送到靜水公館。”

助理微訝，随即想到大概是要送給司太太的，便沒多想，只應聲道：“好的，請問司總有指定的花嗎？”

司綦垂眼看着手上的文件，一瞬思忖後，眼也不擡地回道：“洋桔梗吧。”

“好。”

……

花店跑腿将一束新鮮的洋桔梗送到靜水公館時，施漫珂正在餐廳吃晚飯，偌大餐廳只有她一個女主人，桌上菜色一如往常的豐富，她神色如常夾着菜，好像半點沒有受到司綦不回家的影響。

女傭長趙姐收到花束後，忙喜笑顏開地抱着走到餐廳，笑呵呵地對施漫珂說道：“太太您看，是先生送來的花呢！”

施漫珂停下筷子擡眼一看，在看到趙姐懷中顏色皎白的花束時，有剎那的怔愣。

他不是都不回來了嗎？還送什麽花。

“嗯。”她臉色淡淡地應了聲，神情不變繼續垂眼吃飯。

趙姐臉上的笑立刻僵住，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抱着花離開餐廳，照舊吩咐傭人把它們插好更換舞室裏的那束。

司綦連續幾天都沒有再回靜水公館，也沒有主動電話或微信聯系過施漫珂，她也跟個沒事人似的，照舊忙着練舞準備自己的比賽。

直到司綦沒回家的第四天，韓靜來江城出差，打電話叫施漫珂出去陪她吃頓飯。

促成施漫珂和司綦的婚事是韓靜這輩子做得最膽大的一件事之一，上一次還是二十年前她決心創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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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上，她有挾生養之恩逼迫過施漫珂，當婚事定下後，反倒格外注重分寸感，除了偶爾對施漫珂的言語提點，甚至沒有踏入司家或是靜水公館半步。

所以這次來江城，她也沒有打算拜訪靜水公館，而是将地方定在了外面。

臨近時間，施漫珂沒讓司機跟着，獨自駕車趕到韓靜預訂好的高級會所包廂。

她到的時候，韓靜還在隔壁跟客戶談生意，是身邊秘書接待的她。

秘書一邊給施漫珂倒茶，一邊擡起下巴指了指包廂裏堆了大半張桌子的禮品袋和禮盒：“這些都是韓董給您帶的禮物，首飾、衣服、鞋子還有舞裙什麽的，尺寸都是專門找人訂做的，她雖然平時忙得連口飯都吃不上，但還一直記得您的衣服尺碼。”

施漫珂是專業舞者，對形體一直有嚴格的要求，她也一向自律，這幾年來身材數據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不出意外，韓靜為她準備的這些東西，應當都能派上用場。

施漫珂沒有拒絕，但也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秘書似乎早已習慣這對母女的相處方式，只在心底裏悄悄惋嘆一聲，又随口和施漫珂聊起韓靜工作中的趣事來。

一個滔滔不絕努力找話，一個默默聽着并不打斷，氣氛倒也融洽。

韓靜在施漫珂到達半小時左右才進了這間包廂。

她們母女長得很相似，只不過韓靜這些年醉心事業，操勞決策、熬夜加班是常事，又以淩厲果斷的女強人形象示人，臉上的皺紋溝壑看着都比同齡人要深一些，但也并不妨礙她是個風韻猶存的美人。

她揉着僵硬的脖子在施漫珂身旁落座，也許是已經習慣了母女之間沒有那樣親近的事實，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與施漫珂之間幾乎還隔了一個人的距離空隙。

“招呼合作夥伴耽誤了會兒，不好意思沒讓你久等吧？”韓靜向女兒道歉，她帶着歉意卻又意外平淡的語氣讓人絲毫感覺不出這是一個母親對孩子該有的态度。

秘書已然退出包廂，将空間留給這對生疏的母女。

施漫珂不以為意道：“沒事。”

“點菜了嗎？”韓靜又問。

“張秘點了。”

“那就行，”韓靜順手指了指桌上堆放的那些東西，“一會兒回去把這些都帶上，給你買的。”

施漫珂面無波瀾地點點頭：“好，謝謝母親。”

尬聊到此為止，侍者掐着點傳菜，母女倆順勢轉移到餐桌邊落座，各自無言吃着菜。

吃到一半，韓靜突然開口問道：“司綦呢？你們倆最近相處得怎麽樣？”

施漫珂一愣，本想下意識回一個“挺好的”借以粉飾太平，卻難得遲疑了。

她和司綦最近，好像不太好。

自從那天下午被他聽到自己和宋芷的聊天內容後，他連續四天沒有回靜水公館了，也沒有任何電話和信息。除了每天下午六點準時送到的鮮花，卻連只言片語的留言都沒有。

施漫珂不知道司綦是不是生氣了故意躲着她，可她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生氣，既然生氣了又為什麽每天派人送花來。

她搞不懂他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偏偏她最近一門心思專注于臨近的比賽，實在抽不出空來考慮兩個人的矛盾根源，索性就先放着了。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韓靜多少對施漫珂的性格有些了解，正因為了解，所以如今才恍然意識到，無論她再怎麽盡力彌補，都無法讓母女倆的感情重回二十年前了。

韓靜看出了施漫珂的遲疑，皺了皺眉問道：“鬧矛盾了？”

“沒有。”施漫珂搖搖頭。

韓靜看着女兒沒說話，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施漫珂似乎感覺不到她的視線，也不像她的下屬那樣懼怕她，兀自低頭咬下半片秋葵，一邊若有所思一邊細嚼慢咽過後，才像想通了什麽，擡眼對上韓靜的目光。

“我想搬回自己公寓安心準備比賽，他似乎不願意。”

韓靜習慣性雙手抱胸半靠在椅背上，略微琢磨了一番施漫珂這句話，神情不變：“我記得司綦在靜水公館為你準備了一間單獨的練舞室，環境比你公寓那間要好，為什麽想着搬出去？”

施漫珂沉默片刻，放下筷子捏着餐巾緩緩擦拭了幾下唇邊，直視着母親的目光回答：“夫妻生活太頻繁，對我的狀态有影響。”

韓靜：“……”

她在心裏替施漫珂設想了無數種理由，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女婿太重欲影響到女兒準備比賽的狀态。

所以一個想搬回自己的房子住，一個不願意，就鬧了別扭？

施漫珂回答得太直白，韓靜得知答案後有短暫的尴尬，竟然頭一次避開了她的目光，用兩聲清咳掩飾尴尬，然後才若無其事繼續問道：“所以你們吵架了？”

“沒有，”施漫珂搖頭，“他沒讓我搬，但他這幾天都沒回去。”

“沒回去？”韓靜聽到這句話，不自覺提高了音量，眉頭皺得更深，“那你知道他這幾天都住哪裏嗎？”

“……不知道。”她忙着練舞，壓根沒問。

韓靜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破天荒地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了。

她這輩子的癡念大概都交付給了舞蹈，想讓她轉過感情這個筋來，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容易。

＊

當天夜裏，加完班照舊準備在辦公室隔壁的私人休息室睡下的司綦竟接到了一通意外的來電——是他那位沒見過幾次面的丈母娘韓靜女士打來的。

是她的公司又出了什麽問題，還是……關于施漫珂的？

司綦短促地擰了一下眉心，從容接通電話。

“抱歉啊司綦，這麽晚打擾你，還沒休息吧？”

韓靜的語氣十分客氣，完全沒有身為丈母娘的趾高氣揚，反倒像對待合作客戶一樣的客套禮貌。

司綦對她的态度一向尚可，所以這會兒也是禮貌地應道：“還沒有，您這麽晚打來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韓靜溫聲道，“我今天來了江城，晚上和漫珂吃了一頓飯。”

司綦一怔，心中對這通電話的來意有了猜想，語氣卻不露端倪：“您來江城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我該安排人去機場接您。”

“不用不用，我是來談公事的，明天一早就回湖城了，”韓靜沉吟片刻，“司綦，你別嫌我多嘴啊，我想問問，你跟漫珂最近……是鬧別扭了？”

果然如此。

司綦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丈母娘會專門致電來關心他夫妻倆鬧別扭這件事，而是意外施漫珂竟然會把這件事告訴一向不怎麽親近的母親。

“沒有，您別多想，最近集團的重點項目到了收尾階段，我這幾天一直在公司加班，難免疏忽了漫珂，是我不好。”

都是精于人情世故的商人，真話假話韓靜還是分辨得出來的，但她也無意戳穿司綦，便故作放心道：“那就好。漫珂的性子比較獨，有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不願外露，司綦，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司綦立在落地窗前，窗外繁華燈光映進他眼底，黑眸因此閃爍着細碎的光芒，冷峻眉眼間卻是一派寧靜：“您說。”

“漫珂父親去得早，我這些年也沒有盡好一個當母親的責任，疏忽了對她的照顧，才讓她養成了如今這樣冷清寡言的性子，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看在她已逝爺爺和父親的情面上，多多擔待包容她一些？”

“司綦，我知道現在有些話不太好說出口，但我也不瞞你了……在她和你結婚之前，我一直擔心漫珂那樣的性子會不願成家就此孑然一身，唯恐她半生孤獨，到了最後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不會的，”司綦聽出電話那頭韓靜漸漸低沉的語氣，幾乎想也不想就接了話，情感于此刻戰勝了理智，當他反應過來時，略沉了氣息，才緩聲回道，“您放心，漫珂是我的妻子，她的後半生有我在，不會孤獨一人。”

最後，這通電話以韓靜一聲鄭重其事的“謝謝”作為結束。

司綦獨自站在落地窗前沉默許久，也思索了許久，在時針指向夜間十點時，終于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打電話讓自己的司機臨時上班，于十一點抵達靜水公館。

此時的靜水公館已經靜谧下來，除了幾名值守的安保傭人，其餘人包括女主人也已經睡下。

司綦來得悄無聲息，上了三樓主卧後卻遲遲沒有進去，只停留在緊閉的門口看了幾眼，才去了樓下的客房。

施漫珂的練舞室也在樓下，途經門口時，他下意識往裏面看了眼，借着走廊的燈光，看到擺在陽臺上那束鮮花，今天是粉紫郁金香與薄霧紫玫瑰的搭配，他親自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