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if 青梅竹馬（2）

if 青梅竹馬（2）

司綦連着幾天給施漫珂送感冒藥，比她日常訓練還準時，似乎忘了老宅明明有成群的傭人可以使喚。而且每次送藥還會附帶一顆糖果，完全把人當小孩子哄。

不過在他眼裏，施漫珂确實是個小孩子。

起初他是想着，小姑娘才搬來不久，平時有什麽事都很少使喚傭人，生病了也不知道開口，說不準臉皮薄得很。

他既然知道了，幫個忙也無可厚非。

有一就有二，後面幾天也就這麽延續下來，直到施漫珂的感冒徹底痊愈。

……

盛夏裏驚雷突至，帶來一場滂沱大雨。

正在書房看書的司綦緩緩起身，在雨勢增大前，将還留了一條縫隙的陽臺門關緊。

準備回去繼續完成今天老爺子布置的功課時，他忽然想到這會兒應該還在練舞的施漫珂，那姑娘跳起舞來整顆心都沉進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關好門窗。

這麽想着，他幹脆去看一看。

練舞室的門緊閉着，隔音做得很好，聽不到裏面是什麽動靜。

司綦先曲指敲了門，是他慣用的頻率，力道稍微重了些，怕屋裏放着音樂她聽不見。

沒人應。

他又接着敲了兩回，力道漸漸加重，還是沒人應。

司綦皺起了眉，忽然生出幾分擔心來。好在門沒鎖，他随手旋了一下便推開了。

屋裏音響放着音樂，音量不大，不至于蓋過敲門聲。

陽臺門開了一條縫，瀉進來的狂風和着噼裏啪啦的雷雨聲翻湧着一曲激烈的交響樂。

空曠的舞室中央，身形單薄的女孩抱坐在地，死死将頭埋進蜷縮成一團的臂彎膝蓋間，像是一頭受驚的小獸用最安全的姿勢将自己包裹保護起來。

她似乎在害怕。

司綦顧不得深想，連忙走過去關緊陽臺門，阻隔了劇烈的雷雨聲，避開了吹進屋的水跡快步來到女孩蜷縮的身影旁。

“漫珂？”他試探着伸出手，還沒來得及碰觸到她身體，就察覺到面前的身影倏地一頓，随即便僵着不動了。

此時他還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怕雷雨聲，大概很多小孩子天性都害怕。

于是他盡量放柔了聲音：“別怕。”

手掌終于慢慢落到了她頭頂，感覺到掌下的冰涼時，他頓了頓，然後循着本心很輕很輕地揉了兩下，嘴裏重複：“別怕。”

許久之後，女孩才終于擡起頭來，蜷縮的肢體微微松開，微紅的眼眶袒露了不為人知的脆弱。

她低垂着眼睑沒有看他。

司綦摸了把她的頭發，輕聲安慰道：“沒事了。”

＊

暑期将盡，司綦二叔一家準備去北歐某國玩一圈，就當避個暑。

他們來老宅吃飯時，問施漫珂想不想一起去。

不等她說話，司老爺子就發話道：“去吧，去外頭看看，總待在一處人要憋壞了。”

随後又去點司綦：“你也去，多照顧着點兒漫珂。”

司綦沒拒絕。

何徽宜稀奇地瞥他一眼，心道這小子從前要去哪兒自己就定了，哪裏會肯聽老爺子安排，不唱反調就不錯了，今天居然轉了性，那麽懂事？

出國旅游的事就這麽拍板定下，桌上其他人熱火朝天讨論着行程安排，施漫珂安安靜靜吃着飯，有些格格不入的沉默。

司綦偏頭看她，壓低了聲音：“擔心不能練舞了？”

施漫珂擡眼，半晌搖了搖頭：“沒有。”

老師的教學并不嚴苛，也要勞逸結合，一直教她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适當放松最好。

從前爸爸還在時，假期裏一家三口也會時不時出門旅游。現在想來，那樣的日子竟然已經很遙遠了。

她不是擔心耽誤了練習進度，只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已逝的親人，和再不可追的過去。

司家人待她都很友善，但終歸不是很熟悉的親人，天性使然，沒辦法毫無芥蒂地融入。

司綦盯着她看了會兒，忽然笑了笑：“別想太多，不是還有我呢。”

施漫珂驀地一愣。

是啊，在這座龐大空曠的老宅裏，除了司老爺子，就屬司綦和她最能說得上話了。

司正明工作繁忙，經常不在江城，今天的聚餐就沒來。

何徽宜也忙着自己的演藝事業，對她的關心多表現在物質上。

司老爺子雖然天天在老宅，但是年齡輩分擺在那兒，始終有代溝，平時除了一些關心她生活學習的問候，就聊不上什麽了。

司家其他人就不必說了。

只有司綦，和她年齡相差不大，整個暑假都在老宅待着，每天一日三餐都要照面，外面送了什麽新鮮玩意兒來，他也會主動來問她要不要。

說是問，哪一次不是直接把東西拿到她面前，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施漫珂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也不喜歡繁冗的社交，做不來推推拉拉的舉動，每一次都只能默默收下。

于是這人就跟送東西上了瘾似的，別說外人送的了，他自己買什麽都會習慣性給她帶上一份。

施漫珂收了禮，也沒忘了回禮。

她不知道司綦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喜歡什麽，就問好友宋芷，或者上網查，亦或暗暗觀察他平時的喜好，也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每次回的禮他都挺喜歡的。

兩人就這麽有來有往，漸漸熟稔起來。

或許有他在，真的會好些。

……

出國是坐的私人飛機，人不多但行李多，司良聖又有心多關照初來乍到的施漫珂，便發話撥了自己那架最大的給他們用。

施漫珂雖然是第一次坐私人飛機，但并沒有表現出旺盛的好奇心，司綦的堂姐司冉卻十分熱情，一上來就帶着她去參觀了一圈。

參觀結束，飛機正好起飛。

司綦見她表現得并不局促，一邊放心的同時，又一邊忍不住想，半大的孩子心智卻那麽早熟，也不知道什麽新鮮玩意兒才能夠喚醒她蓬勃的神采。

不過沒過多久，他就知道了。

他們進了北極圈，遇上了難得一見的極光。

施漫珂沒有像其他同齡孩子那樣興奮得活蹦亂跳，但仰起頭望着天空的雙眼卻迸發出實在罕見的亮光。

司綦正拿着相機拍照，見此情景忍不住心頭微動，轉了鏡頭對準她的方向按下快門。

她似有所覺扭過頭來，神色還帶着幾分茫然，司綦繼續按快門留下這一瞬間。

堂兄司昀注意到他的舉動，眯了眯眼，幾步靠近搭在他肩上，吊兒郎當地：“喲，挺會抓拍啊。”

然後故意說道：“你怎麽不給自己拍幾張？這樣，你過去跟漫珂一起，我給你倆拍個合照怎麽樣？”

司綦轉頭對上他蔫兒壞的表情，竟然應得幹脆：“好啊。”

随後将相機塞給他，慢悠悠走到施漫珂身邊，輕輕挨着她的肩低聲道：“來，咱們配合他一下。”

說完，擡眼看向鏡頭。

司昀心下稱奇，尋思司綦這小子對施家這個便宜妹妹還挺包容，一邊還是認認真真舉着相機給他們拍了幾張照。

鏡頭裏的兩人舉止并不親密，只有肩頭微微靠在一起，然而衣服厚重，阻隔加深，那一點接觸更算不得什麽了。

＊

暑往冬來，轉眼施漫珂來江城已有一年多。

暑假裏她跟着舞蹈老師去參加了一個集訓夏令營，原本說好結束後回湖城住一段時間，江城這邊的學校開學了再回來。

但是韓靜的公司臨時有事，需要去外地出差，她給施漫珂打電話交代完就急匆匆出發了。

家裏沒有親人，回去也沒有意義。

施漫珂上飛機前，給司家老宅的女傭趙阿姨打電話，趙阿姨問了她的航班時間，說到時候會派司機過來接她。

這一年多來，司家老宅裏，和施漫珂算得上親近的人就是那幾個——司老爺子、何徽宜、司綦以及專門照顧她生活的趙阿姨。

其中和她交流最多的便屬趙阿姨和司綦了，前者負責照顧她日常生活，後者有事沒事就來老宅看她給她帶東西，有時候還會帶她出去吃飯，自然而然地就熟絡起來。

下了飛機，老師有事要先走，把她放在接機口拜托了機場客服幫忙照看着，便先走了。

老師前腳剛走，身形颀長的瘦高少年後腳就不緊不慢從不遠處的甜品店走出來，手裏拎着包裝精致的小蛋糕和一杯飲料，走到女孩身後，也不出聲，而是伸出一根指頭在她右肩上點了點，然後慢悠悠地挪動身形到左邊。

施漫珂朝右回頭，沒看到人，又感覺左邊肩膀被點了下，往左仍然沒看到人。

行了，已經知道是誰了。

她微不可察地呼了一口氣，直接轉身一臉無奈地看向正對她笑的少年：“你怎麽來了？”

司綦輕哼一聲：“不歡迎我？”

“不是，”她似乎對他這副姿态習以為然，很是耐心地給出自己的理由，“我給趙阿姨打了電話。”

司綦點了點頭：“嗯，她沒空，我來接你。”

我信你個鬼。

施漫珂并不拆穿他，跟着他一起轉身，手上的行李箱理所當然地被他接手推着，兩人肩并肩走出大廳。

身後坐班的客服人員目送着兩人的背影遠去，如同發現新大陸似地跟同事感嘆：“那對兄妹顏值好高啊！中了基因彩票吧！”

施漫珂在車上吃了司綦給她買的點心飲料，到司家老宅後肚子已經填了半飽，老爺子出去和朋友見面了，不在家裏，司綦索性讓廚房晚點再開餐。

上樓換了身衣服，施漫珂下樓時順便把自己給司綦帶的禮物拿下來。

找到客廳時，見他在看書，桌面上擺放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資料，看了封面的字樣，似乎是國外大學相關。

這個暑假結束，施漫珂馬上升初二了，司綦比她大四歲，馬上高三，但他并不走高考的路，已經在着手準備出國留學的資料。

想到他一年後甚至更短的時間裏就要出國了，施漫珂的心情沒由來地低落下來。

他要是走了，她身邊可能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關心她照顧她，又能時不時和她開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的哥哥了。

除了司家人之外，施漫珂還見過司綦的幾個朋友。

蘇寧舟冷淡寡言，和她簡直就是冰山對冰山，根本說不了幾句話。

鄭序圓滑老道，有些吊兒郎當的習性，人不壞，但總歸不像司綦那樣關心愛護她。

徐暄是個話痨，人有點傻乎乎的，見面總叫她“仙女妹妹”，然後司綦就會把兩人隔開，一臉嚴肅地冷睨着他：“離我們遠點，別把傻氣傳染過來。”

司家的哥哥姐姐們也很好，但他們都不是司綦。

不是那個在長了青苔的小院裏，遞給她手帕，溫聲提醒她別被雨淋濕的人。

也不是雷雨夜裏，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柔聲對她說着“別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