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原臻一路未停，直奔雁府大門。

自跨過那道門檻，他才猛地停下，拿出袖中絹帕，捂住薄唇，一聲一聲地咳了起來。

血毒毒發吓人，不毒發時，也能讓人病骨支離。若不是原臻乃一朝親王，好藥好湯養着，神醫親自侍奉着，哪能有此精神面貌。

盡管如此，但也經不得這般挖心掏肝，親自将心悅的女孩拱手送給他人。

薛荀後頭緊跟，見王爺咳得都彎下了腰，趕忙上去攙扶，卻被他無情揮開，側眸冷冷一掃，道：“不必再回。”

那一眼，是薛荀這輩子從沒見過的決絕與無情，若能化為實質，絕對是千萬把寒劍齊齊射來，刺的他血肉模糊，不見人身。

“王……”

原臻擡手制止，遂腳踩馬镫，上馬離開。

來時意氣風發，回時步履闌珊。

薛荀悲痛萬分地杵在原地，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看着王爺離開，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王爺這次是真的受傷了，比這身體上的傷還要來的猛烈殘酷。

而始終知道事情原委的他卻将其瞞住，眼睜睜看着王爺前去雁府，遭受心尖上的磋磨。

王爺那麽驕傲一人，除了皇宮，從未這般自降身份親自前去拜訪某個官員，第一次給了雁府，也是第一次遭遇了如此大的羞辱。

侄兒和心上人，心意相通，他一個長輩，在問出實情後，能做的便是和顏祝福了吧！

“啪！”

Advertisement

薛荀發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刮子，雙目通紅地看了眼雁府門匾，一咬牙豁出去般朝禦王府飛快跑去。

就是拼了命，他也要留在王爺身邊，誰也別想攆他走。

……

雁府，大廳。

這會只剩下雁鴻夫婦和倆姐弟，原正嶼得到想要答案就已回去準備相關事宜，畢竟離雁歸及笄也就一只手的時間。

雁鴻大老粗一個，對情愛方面的事一向遲鈍，他始終沒弄明白，禦親王怎會親臨做客，就為了他一從四品官員的女兒？

想想，雁鴻都覺得匪夷所思，太假，太假。

他看了看還站在堂中央的女兒，眉目深邃，“憐憐，你和禦親王很熟嗎？”

雁歸滿腦還在回放着禦親王離開的背影，思索着自己到底什麽時候見過他。

見父親問話，她才扭身正對他們，一臉郁悶地搖了搖頭。

——她應該不熟吧！

雁夫人見狀，心頭頓時了然。

看來是那日的禦親王将女兒吓到，不願再與他來往了。

她這女兒打小溫軟心細，嬌嬌滴滴，不像義兄家那閨女，舞文弄槍，生動活潑。

說起來自那日秋宴回來後這一月裏，女兒才更顯反常。

性格上的反常。

總之，雁夫人都要被這丫頭弄得精神錯亂，秋宴之前正常，秋宴之後，沒有哪一天不反常。

“老爺，如今禦親王已經放了話，咱們也該準備了。”雁夫人道。

……

皇宮，禦書房。

“放肆，簡直放肆。”

朝和帝被氣得聲音都粗犷起來。

“好你個雁鴻，好個雁家閨女。不是說九弟喜歡這姑娘的嗎？怎沒過幾天，她便被許配給朕的老二了？”

朝和帝那個氣啊，可是再怎麽氣，那也是他皇弟甩來的鍋，他怎麽滴也得背着啊！

“不行，朕要去趟禦親王府，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多久了，朝和帝沒想過，再去皇弟府邸竟是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女娃娃。

當朝和帝被衆心捧月來到禦親王府邸時，便見一個青年跪在府門外，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看樣子理應跪了許久。

作為皇帝，自然要關心他的子民，便問了原因。

一見容貌，他忽而意識到這不是皇弟那貼身暗衛長嗎？

就是他告訴他皇弟喜歡雁鴻那閨女。

他還差點賜了婚。

“你起來。”朝和帝走到他跟前，命令道。

薛荀已經兩日米水未沾，不眠不休地跪在這裏求原諒。

身前何時站了個人他也是迷迷糊糊，直到對方說話，他才宛如夢中驚醒，擡起頭來。

一見是當今聖上，趕忙就着跪姿拜了下去，随後并未起身。

起了，這幾日的努力就白費了。

皇帝也懶得和他計較，又問道：“和朕說說。”

“說說你家主子和雁家姑娘的事。”

薛荀嗫嚅一瞬，沒有回答，這是王爺的傷心事，薛荀不想再提。

朝和帝頭一次體會到他堂堂一國之君，想知道個事也會這麽難。

成熟的臉上頓時陰雲密布，“說！”

畢竟是掌握祁國生殺大權第一人，薛荀被這一聲呵嗤，立馬沒出息地如竹簡倒豆般将事情挑三揀四的給說了。

皇帝有一陣胸口起伏，“放肆，太放肆了。能被我皇族看中，是她雁家千年修來的福分，哪容她挑挑揀揀，更何況那是朕的胞弟，朕這就回去給你家主子賜婚，簡直豈有此理。”

還未進屋呢，皇帝就氣得要回去幫他弟弟打抱不平了。

這時，原臻身姿挺拔，步伐款款地朝這走來。

“臣弟見過皇兄。”

早在皇帝出現在大門時，原臻就收到了暗衛地通報。

只不過步履閑适，這才出現。

皇帝轉身，沒給原臻什麽好臉色，他重重地“嗯”了一聲，道：“堂堂親王，喜歡就搶來，這是鬧得什麽？昔日戰場殺神，這點魄力沒有嗎？”

好在禦親王府方圓數百米不敢有人駐足，不然撞見禦親王被人當面訓斥，還不得吓出屎尿。

原臻白皙俊逸的臉上，始終保持着寡淡的笑意。，他不甚在意地道：“陛下這是要讓天下人恥笑堂堂親王，已經淪落到搶侄子女人來茍活的地步了麽？”

“胡鬧，什麽茍活。誰敢笑話？誰笑，朕誅他九族。”

原臻向來清心寡欲，生活簡單，不像皇帝佳麗三千，珍馐美馔，養的和原臻站在一起，不知道還以為是他爹。

“大祁沒有，大祁以外呢？陛下，臣弟的身子，你應該最為清楚。”

話畢，義憤填膺的朝和帝遽然神色一轉，恢複一個皇帝該有的冷靜自持。

他仰頭看了看天，最後重重一嘆，道：“就這般了？”

“你想讓臣弟放出的話像放屁，大可不這般。”

皇上悻悻，臣弟都被氣得說了髒話，那便就這般了吧！

皇帝離開。

原臻垂首掃了眼薛荀，旋即轉身，冷言道：“下不為例。”

……

時間很快來到雁歸及笄這天。

和其她姑娘家不同，別人是擺宴設席，恭賀及笄。

她的及笄禮是纓絡霞帔，十裏紅妝，嫁為人妻。

二皇子成親，實乃京中大事，所有權貴幾乎紛紛到訪，送上厚禮。

獨獨少了禦親王。

不過沒人覺得奇怪，畢竟禦親王除了皇帝聖邀，其他筵席均看不到其身影。

原庭烨也在這日難得解了足禁，來為皇弟慶賀。也是朝和帝有意為之，好教他死了這條心。

朝和帝育有二子一女，除了二皇子均為皇後所生，如若不是朝和帝爛醉無意間寵幸——事後有意隐藏——某名不見經傳的小宮女，也不可能有二皇子的存在。

既然生了，那便只能認了，皇家血脈，不可流外。

所以，皇帝給予子女的愛本就是偏的。

父不疼，母不在，原正嶼才會這般步步為營，想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淩威天下。

今夜過去，他離目标便更近一步，原正嶼非常高興，誰來敬酒他都接下，見誰都說，“我九皇叔為我做的媒。”好讓他人知道，他和禦親王關系匪淺。

衆人一聽禦親王名諱，臉色瞬息萬變，開始思量起這雁家往後也得好好來往了。

前院燈火通明，杯盤狼藉。

後院婚房，迎來了個不速之客。

林芷婉一身錦衣繡襖，打扮地比雁歸還要漂亮。她美眸婉轉，盯着面前蓋着紅蓋頭的情敵，臉上的笑是無比痛快。

她剛陪好原庭烨，得到原庭烨的默許，任她服侍。

這會兒又來見被她玩弄的手下敗将，又怎能不高興。

守在一旁的綠蕪還以為是在替她家小姐高興，歡歡喜喜地給林芷婉行了個福禮，“表小姐萬福。”

林芷婉壓根就看不起她，眼高于頂道：“你出去候着，我現要和雁歸妹妹說些體己話。”

“是，表小姐。”

直至屋裏只剩她二人後，林芷婉飛快上前一步，一把扯開頭蓋。

霓虹的視線，瞬間變得亮堂。

雁歸知道林芷婉來了，但不知對方會這般無禮。

這是她大婚之日，頭蓋該是她丈夫來挑開，不然不吉利。

雁歸剎那擡頭，不渝地盯着林芷婉，道：“林芷婉，你做什麽？”

然而下一秒，就見雁歸猛地雙眸圓睜，裏頭魅影重重。

心底的恨意陡然浮現，濃郁到幾乎要讓她失控。

是了，這是一張她熟悉到幾乎痛恨進骨子裏的臉，可她是林芷婉啊，是林舅舅的女兒啊，她為什麽會對她有這麽大的恨意。

雁歸豁然起身沖到林芷婉跟前，眸色狠厲地盯着她，宛如厲鬼索命般鎖着她的臉，一動不動，就這般盯着。

她似乎是想通過這張臉來幫她回憶她不知何時遺失的記憶。

可是怎麽努力回想，都是空空如也。

林芷婉倒是被看的心底發毛，不知對方怎會對她有如此強烈的恨意。

她忽然就失去了嘲諷看好戲的心思，推開雁歸就朝外跑去。

她要去找鬼婆，問問清楚。

望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背影，杏眸內影影綽綽，沒錯，她恨她，非常恨，恨不得她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

腦海裏，那根仿佛将她和另一個雁歸捆綁在一起的線開始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