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酒樓
酒樓
三月天,碧空藍得叫人感嘆,澄湖蕩漾春波新綠,長寧大街落英芬飛。
正值傳胪大典之日,天上流雲如鈎,街上游人如織。
且不論好時節裏出門賞花的公子千金,僅是那些來京應試的考生,也舍不得匆匆返鄉,而流連于人煙阜盛的太平光景裏。
那些中了進士的,自然穿上貢士服早早來到紫禁城外,等待禮部領入皇城。
而不幸落榜的,只要經濟上負擔得起,多數選擇留在京中度過漫長夏日,再去孔廟燒幾柱香拜一拜聖人,倘若運氣好,能進個名氣大的書院複習功課,三年後重新來過,上榜的幾率也大了許多。
是以選擇回到家鄉的舉子,竟是少數。
長寧街臨着貢街,四周輻射開來的七八條巷道,是大邾京城最繁華的一處。
這裏有最紅火的酒樓,有最闊氣的錢莊,有最富麗的書坊,有最華貴的衣鋪。
是通往國子監的必經之路,也是三鼎甲游街的終點。
快到午飯時分,街口正中心位置,天香酒樓的許掌櫃從雕梁精美的木樓中走出,對着陽光伸了個扭了扭脖子。
今日生意頗好,樓中幾乎滿座,他賺得盆滿缽盈,心情格外舒暢。
他是個頭腦活絡的生意人,酒樓除了主營酒水宴席,還沿街依牆,搭設一溜茶棚,賣一些做得很精巧的糕點瓜果炒貨。
此時正是頭鍋将開的時候,廚娘們掐着時辰觀火,蒸點心的竹籠還沒揭開,裏頭的香氣已然溢了出來。
路過行人紛紛深吸一口氣,恨不能将滿街清香吞咽入腹。
許掌櫃是老江湖了,一心幾用起來得心應手。
左眼看着廚娘幹活,右眼迎着食客入門,還等分神盯着蹲在門口的小二,往剛做好的水曲柳菜牌上刷漿糊。
一個穿竹青圓領袍的俊秀少年懷抱一大摞書冊,從天香酒樓門前路過,停下腳步。
那少年正是沿着貢街一路逛過來的李時居。
今時不比往昔,她和雲氏都把錢掰成兩半花,為了買這些書,早上就吃了一張烤餅,到此刻早就是饑腸辘辘。
站在茶棚前猛吸口氣,心中感嘆道:真不愧是京師啊,就算食材和調料沒有後世那麽種類繁多,依然能做出這麽多花樣,讓人口水直流。
許掌櫃早就注意到酒樓前的李時居,殷切迎上來,“這位公子,想用點什麽,盡管挑。”
店小二舉起剛寫完的菜牌,李時居昂起頭,指尖在上頭來回逡巡了一遍,拿定了主意。
“一碗陽春面。”
天香酒樓這樣的大店從不會對點便宜飯菜的顧客另眼相看,何況眼前少年雖穿得簡樸,也沒帶書童小厮,但氣質十分不俗,一望便是富家子弟。
許掌櫃響亮地朝內廚重複了一聲,又心情頗好地給她贈送了一份蔥香蘿蔔糕。
然後指揮着店小二将菜牌擡進酒樓大門。
“等等,老板您這是在做什麽?”李時居很不理解地指着小二問許四。
許掌櫃也有點懵,“自然是要把這菜牌挂在堂上,以供天下食客挑選吶!”
李時居若有所思地搖起了頭,粗黑的眉毛下,眼波澄澈如海。
許掌櫃只覺得眼前的少年公子似乎有什麽魔力,也跟着搖了搖頭。
“既然老板贈我美食,我便鬥膽給您出個主意。”李時居擺出慣常的笑臉,“倘若我是您,便把菜牌做得再大些,直接挂在酒樓外頭的門柱上,菜牌上寫明什麽是本店的招牌,什麽是食客好評最多的菜肴,讓這路過的行人在聞見香味之前,就能一眼看見美食在售!”
“哦?”許掌櫃眼中精光四射,從懷裏掏出個小本子匆匆記下,“您還有別的建議麽?”
李時居一邊抱着懷中書冊往堂內找位置,一邊同跟在她身後的許掌櫃散扯,“光有這大菜牌,也還是不夠的,比如我在貢街行走,或許就會被那邊的食肆引去,所以老板手頭小二若是得閑,不如在巴掌大的薄紙上将菜牌複刻一遍,讓小二散發到京師各處,尤其是會館書院客棧等門前,務必打造出京中第一樓的美譽……”
“等等!”許掌櫃停筆問她,“我這酒樓每日的食材也是有限的,許多菜式不是天天都有,萬一那些捧着紙單的食客尋上門,酒樓卻端不出這道菜,該當如何是好?”
“不必擔心,”李時居登上二樓,在臨窗的一處位置上坐下,揉了揉胳膊笑着回答,“若是美食限量供應,只會叫更多人心生好奇,這個度把握準了,保管天香酒樓門口排起長龍,生意比現在還好!”
這種現代餐飲早已用爛的饑餓營銷模式,在大邾朝仍是一件新奇的事物。
那許掌櫃在生意場上厮殺多年,李時居三兩句話的點撥,他腦海中已經延伸出無數主意,擰頭看着門外大街,似乎已經看到長如游龍的隊伍,閃着金錢的光輝。
“有道理,很有道理……”許掌櫃小聲念叨着,又吩咐小二,“再給這位公子贈送帶骨鮑螺點心一碟!”
小二高聲“诶”了一句,眼光朝手中的菜牌指了指,“您看這怎麽辦?”
方才還覺得十分滿意的水曲柳小牌子,這會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許掌櫃往旁邊的雕花木槅上一敲:“既然做好了,就黏在這兒吧,挂高些,明日再按照這位客人所說,做一面牆大的菜牌……不,直接在外頭牆面上題寫!”
李時居點點頭,如此思路活躍,往後必定是能賺大錢發大財的主兒。
帶骨鮑螺點心和蔥香蘿蔔糕先送到桌上來了,她就着茶水往口中送糕點,順手摸開了最上頭的那一本《皇明太學志》。
原書她讀得太快,一目十行,許多信息都沒記在腦中,再加上書中是以薛瑄視角展開的權謀複仇故事,在展現這個時代的風土人情上來說,十分片面。
想到懸在頭上的任務,李時居就有些喪氣。
她把面板重新調動出來。
好消息是,在和趙管家等人的交心暢談,以及給許掌櫃提出宣傳建議後,她的聲望從0變成了5。
壞消息是,任務依然沒變。
她又仔仔細細看了眼目标後面的五個大字。
不是進入族學,也不是進入某個書院,這可是國子監啊,相當于這個朝代的北大清華中央D校,對自己學生的要求非常嚴格。
根據書中所寫,今日傳胪大典過後,新一屆國子監生也将開始登記入學。
國子監的招生對象主要是宗室子弟和官僚後代,她現在不能用武德侯之女的身份入學,而普通老百姓想進入國子監,就必須按照正常的考試規定,通過地方州縣的層層選拔和考試才有資格。
如果想通過正常途徑入學,重新從縣試、府試、院試考起,少說也要三年五載,花費時間太久,她可不想成為史上第一個連系統初始任務都完成不了的穿越者。
難道真要像李蒿那樣,花錢購買國子監的入學名額嗎?
陽春面也端上來了,李時居煩躁地扔下書本,狠狠嗦了一大口浸在黃澄澄的雞湯中、鋪滿了碧綠小蔥花的面條。
美味的碳水真是穩定情緒的制勝法寶吶!
她埋頭苦吃一陣,忽然聽見有幾人登上樓閣,在她背後的桌子邊坐下,說話聲飄進她耳中。
“……文柏兄,你是打算考進士科,還是算學科?”
李時居耳廓跟着一動。
那個叫文柏的男子嘆了口氣,聲調裏帶着淡淡愁苦,“我是想考算學的,但是我爹娘不同意,家裏好不容易供我當上拔貢,最好能當上第二位薛會元,耀祖光宗……”
“以文柏兄的資質,倒是可惜了。”另一人也感到惋惜,“我要是有你一半才華就好了,老頭子今早出門前發話,讓我務必好好準備,下個月有白衣試,我說我不行,可是他非讓我去試一試……”
“令尊也是為宜年兄好,”文柏說,“就算過不了白衣試,還能當個例監生呢。”
“例監?”宜年哼了一聲,“他當年也是翰林院出身,就覺得我連國子監大門都進不了,實在丢他老霍家的臉面,我早就想戳穿他了,要不是看在我姑母面子上……”
“宜年!”又有一人出聲喝止。
李時居沒回頭,很顯然,這個文柏和霍宜年也是要進國子監的。
她不動神色地放下筷子,根據話中信息,重新翻看起《皇明太學志》來。
國子監的學生有兩種構成——貢生和監生。
貢生,是指從府、州、縣生員中挑選天資淳厚、學問有成者,升入京師國子監讀書的讀書人。
這是國子監最常見的“招生方式”之一,有歲貢、恩貢、拔貢、優貢等多種名號,薛瑄和文柏都是拔貢,也是國子監中成績最好、最受重視的那一波學生。
而監生,大多為章京子弟,也有恩監、蔭監、優監、例監四種途徑。
霍宜年所說的例監,和李蒿昨日說法類似,只要找好關系,繳納大額錢款便可入監讀書,類似現在的花錢擇名校,學生資質便也魚目混珠。
不過宜年話中說到的那個“白衣試”,《皇明太學志》中卻并未提及。
根據字面意思來理解,這個考試應該就是面向既不是舉人也不是秀才的白衣——頗有種走少年班跳級的意思。
她心念微動,幹脆轉過頭來,向隔壁那桌打聽。
“三位公子,可是要往國子監念書?”李時居先拱了拱手,笑出了一點谄媚的神情。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坐在最中間的那個人身量最年輕瘦弱,一張俊俏的瓜子臉,卻一臉戒備地打量她。
反倒是旁邊錦衣華服的公子摸着下巴笑出聲來。
“正是如此,”霍宜年也拱了拱手,“小公子也要入學?”
李時居颔首說是也不是,“家中倒是給予厚望,而我仍是一介白衣……”
“那麽公子可以去考白衣試,”剩下的那人應是文柏,看起來三十上下,方臉闊唇,“就在一個月後。”
“這考試,難嗎?”
霍宜年扶着額頭回答:“和歷年院試不相上下,公子若是自信,便可一試。”
李時居想了想,又問:“若是例監呢?要花多少錢?”
三人對望一眼,文柏皺眉道:“公子若有才學,何必如此,例監少說也要花百兩紋銀,還得有家中關系才能入學……”
和李蒿要的數目對上了,李時居覺得若能找到李蒿的對接人,這個例監可以做為備選,反正資助李蒿,不如資助自己。
哪知霍宜年笑嘻嘻補上一句,“例監好啊,小公子也走例監吧!反正我總是被儒生們瞧不起,入了國子監,正好有個玩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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