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這周末易織年去參加聚會,舒泉則回家照顧母親。

易織年下樓,穿過涼風習習的樹蔭小道,走到門口去等網約車。

暑氣漸漸消散,山水瀾橋靠山又臨水,大片的綠植讓社區的氣溫比市裏平均低兩度。

到了社區門口的樹蔭下等着網約車,身後小超市的老板正好出來拿外賣的雪糕,看見穿着小裙子的易織年,“喲”了一聲。

“小易,出去玩啊?今天可真漂亮。”

小超市的老板是位中年阿姨,易織年常來她這兒買東西。

易織年嘴甜長得又可愛,兩人聊了幾次後很快熟悉了,碰面的時候都會搭會兒話。

易織年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昂,今天跟同學聚個會去。”

阿姨上下看了她一番,“我還以為你相親去呢。”

易織年嘴上說“沒有啦”,心道,相親什麽水平,哪有裴老師可怕。

兩人正聊着,前方地下車庫出口,拐出來一輛龐大的林肯。

白境虞坐在副駕上,輕輕咳嗽了兩聲。

今年整個投行業績慘淡,到處都是減薪裁員過後的哀鴻。

中新證券年終獎給得寒碜,但在其他方面依舊保持着體面,錢沒有,但冷氣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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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境虞吹了大半個夏天的空調,走到哪兒冷氣都開得十足,已經凍得有點感冒,從昨晚咳到現在。

陳幻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

今天最高溫度不到三十度,天氣難得的好。

她将車窗打開,讓白境虞吹吹自然風,透透氣。

住在一個社區的确方便,地下車庫都是通的,兩人直接在車庫見的面,一塊兒去挑選給長輩的生日禮物。

易雪林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不管白決怎麽準備,白境虞自己得用心籌備一份禮物。

白境虞知道這些年易雪林這粘合劑當得挺不容易的,自己有生意要忙,還得操心家裏那些雞飛狗跳。

特別是這“雞飛狗跳”裏,還有壞脾氣的白境虞貢獻出的一份“功勞”。

她們這重組家庭的一家四口本就夠鬧騰的了,更別說還有烏煙瘴氣的老白家。

白決是白家的老二,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除了白決,都已經有了孫輩。

白決那幾個眼高手低的兄弟和妹妹、渾身八百個心眼的妯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各路表親堂親,各有各的心思。

白境虞從小就沒少看白家這幫親戚輪番登場現眼,更是不喜歡他們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鑽營。

白決憑借着一己之力将老白家托到了完全不同的階級,大家都扒着白決,也都在心裏打着算盤,想從他身上撈到更多的好處。白決本人重義輕財,錢賺得越多,對他而言就越不值得一提,只要有人開口,他能幫的就幫。

升米恩鬥米仇,白決再慷慨,總有人不滿。

人性裏不知餍足的那一面,白境虞從這幫親戚身上見識得最多。

白決單身的那些年,白境虞沒少被親戚煩到跟前。

自從易雪林帶着易織年來到這個家後,白境虞已經舒心了好些年。

她知道親戚們不可能消停,是易雪林在複雜的白家裏周旋,子母相權,至今沒走錯過一步。

白境虞明白易雪林為她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女付出了很多,從未攬功,只當自己的分內事。

易雪林向來不和她計較什麽,但她都放在心裏。

這份生日禮物白境虞得親自選,好好選,聊表孝心。

陳幻問她:“咱們去哪個商場?”

白境虞說:“東三環新天地吧。”

車要上路,白境虞拉着安全帶準備系的時候,發現車外似乎有人在看她。

正想回一個冷眼,目光微轉,和車外的易織年對視了。

易織年站在人行道上,手裏拿着根雪糕正要吃,目光和戴着墨鏡的白境虞相撞的一剎那,兩人都愣住了。

陳幻:“新天地?這個點鐘過去太堵了吧。”

白境虞一個轉身,安全帶丢到一邊,腦袋撲進陳幻懷裏。

陳幻:“?”

陳幻心裏一顫,怎麽突然投懷送抱?

什麽樣的白境虞陳幻都見過,偏偏撒嬌版本的格外陌生。

白境虞臉靠在她懷中,整個人依偎着她,竟有種乖巧的感覺。

陳幻在床上對付白境虞順手,這會兒摟她的動作卻相當機械。

陳幻的手在空中搖晃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落在她肩膀上,将她往自己懷裏摟得更緊些。

陳幻寵溺地說:“好好好,新天地就新天地,我也沒說不去啊。”

白境虞用餘光确定易織年被前進中的林肯甩到了後方,一言不發從陳幻懷裏坐直了回去,整理頭發的時候,從後視鏡往後瞄。

陳幻跟着往回看,也看到了路邊的易織年。

這不是白境虞那個異父異母的妹妹麽?

一下明白了。

“傻了我。”陳幻語氣中帶着自嘲,“還以為你跟我這兒撒嬌,原來還是在躲你妹妹。”

白境虞在公司公開自己的性向,肆無忌憚。

但在家人面前卻遮遮掩掩。

陳幻不知道白境虞在想什麽。

反正不管白境虞想什麽,也只能被她牽着鼻子走。

想将陳幻公開就公開,想藏起來就藏起來。

陳幻剛才那句話語氣有點冷,白境虞也聽出來了。

車離開山水瀾橋社區,白境虞問她:“生氣了?”

陳幻:“沒。聽點歌?”

白境虞還沒回答,陳幻就把音樂打開了。

易織年坐上網約車,神色凝重地吃雪糕。

白境虞怎麽會在這兒?還坐在一輛陌生的車裏。

不是她吧,只是一個長得很像的人。

畢竟戴着墨鏡,大半張臉都遮着呢。

可是,不是她的話,她躲什麽?

是不是還為了躲我,撲身邊人懷裏去了?

又可是,是她的話,她又在躲什麽?

易織年大腦在高速運作。

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擰着眉,輕輕地“嘶”了一聲。

一路開到新天地,車內的陳幻和白境虞都沒說什麽話。

停好了車,兩人分別從兩側下車。

陳幻今天沒洗頭,從後座抽了頂棒球帽戴上。

白境虞走在她斜後方,前後腳往電梯的方向走,陳幻半個字不說,就像不小心和陌生人走到一塊兒。

兩部電梯都在樓頂,正在慢慢下行。

白境虞雙臂交叉在胸前,問:“還生氣呢?”

“沒。”

陳幻還是一個字回應。

陳幻雙手抄在上衣口袋裏,眼睛被帽檐遮住,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白境虞也沒哄她。

電梯到了,裏面人全走了出來。

白境虞和陳幻一起進電梯的時候,她将手伸進陳幻的口袋裏,貼着陳幻的手背。

陳幻瞥了她一眼,像帶女朋友一樣,将她帶進了電梯中。

電梯裏就她們兩人,白境虞挪了一下站立的姿勢。

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蹭了陳幻手背好幾下。

陳幻:“別蹭了。”

白境虞:“這麽兇?”

轎廂裏,映出陳幻揚起下巴的下半臉。

森青色的長發從帽檐鋪下來,蓋在她的肩頭。

陳幻今天穿着件黑色長款外套和短褲、短靴,再配上帽子,讓這個平時就已經很兇的女人,看上去更加不好惹。

陳幻說:“我記得這兒有個沒什麽人去的通道。你再蹭,我給你拎那兒去。沒有四十分鐘,你別想出來。”

換成白境虞之外的任何人,估計都會被陳幻這番話吓着。

而白境虞聽着還挺順耳,手不僅沒從她的口袋裏出來,反手一轉,偏偏往她的掌心裏鑽,蠻橫地擠開她的五指,伸進指縫之中,十指相扣。

白境虞:“是麽,說好的四十分鐘,少一分鐘我都不答應。”

陳幻:“……”

可真行。

陳幻心想,她怎麽忘了自己身邊這女人可是掄傘揍人,直接揍到了派出所的白境虞。

她吓唬人的手段,在外面管用,唯獨對白境虞不奏效。

白境虞在陳幻的口袋裏輕輕晃了晃她倆牽在一起的手。

“還氣呢?給你道歉行不行?”白境虞一邊說,一邊還往下偏了偏腦袋,目光從帽檐下方往裏鑽,帶着笑去找陳幻的眼睛。

陳幻:“白境虞,你就惹完我之後才這麽可愛。”

“我不覺得可愛這個詞能形容我。”

白境虞嘴上嫌棄,臉上的笑容不減。

“陳幻,我今天發現一件事。”

“嗯?”

“我喜歡你生氣時的樣子。”

“你和你妹兩個人擠在小一居裏,成天睡沙發你不難受啊?”

“你可以把話題轉得再突然點。”陳幻心想,白境虞你這張嘴只适合被堵着。

陳幻正在找怼白境虞的切入口。

白境虞接着說了一句完全在陳幻意料之外的話。

“要不然你和陳幼都搬我那去得了。兩室一廳,住我們仨正好。”

陳幻有片刻的愣怔。

白境虞在說什麽,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叮——

電梯門開了。

這回換白境虞牽着陳幻走出來。

“同居?”

陳幻腦子還是有些懵。

“三個人,兩室一廳怎麽正好?”

帽子弱化了上半臉,将陳幻下巴的弧線襯托得更醒目。

白境虞最喜歡她的下巴,指尖在上面輕點了一下。

“怎麽,姓陳的,和我睡一起委屈你了?”

陳幻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開口道:

“我妹還未成年呢。”

白境虞不解,“這和她成不成年的有什麽關系?她自己睡一間卧室。”

陳幻嘴張了張,沒說出話來。

什麽意思?

惹人生氣,半句好話不說,直接提議同居?

有你這樣的嗎?

不過白境虞這個人的确不能用常理來思考她的行動路徑。

畢竟是随手一點就買了房的人。

在她的字典裏,恐怕沒有“拘束”這個詞。

想做什麽,立即就會去做。

剛才還對她生悶氣的陳幻,這會兒又覺得她身上充滿了行動力,非常迷人。

陳幻思考着,以後是不是得多生生氣,看白境虞還能掉落點什麽意外的驚喜。

白境虞說:“現在可以好好逛街了?”

陳幻将她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牽着沒放。

“我有說不好好逛了嗎?”

白境虞嘴角往上提了提。

姓陳的不要太好懂。

白境虞墨鏡沒摘。

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将她大半張臉嚴嚴實實地遮住。

她還記得自己為什麽被迫搬家。

雖說在這兒碰上記者的可能性不大,但能遮就遮。

陳幻的帽子雖然把她最兇的眼睛給遮掉了,但她身上帶着久歷風塵的從容和豪不矛盾的機敏,一股子不好惹的氣質不看臉都能感受到。

陳幻一米七四,白境虞一米六八,兩人個高條順,各走各的時候都自帶讓人側目的氣場,此刻并着肩還牽着手,氣勢更洶湧,畫面養眼,很難不讓人側目。

一心想着低調的白境虞說:

“陳幻,我是不是該和你分開走?”

陳幻聽她這麽說,手指默默施力,直接将她扣下。

“哪兒也不許去。”

白境虞被她緊緊攥着,将頭偏到另一邊,淡笑道:

“咱們這假情侶,今天還真像這麽一回事了。”

陳幻扯了扯嘴角,“可不。”

之後兩人又不說話了。

逛了大半圈,白境虞挑挑選選兩個小時了,悶了半天的陳幻突然說:

“那住一起,以後互當工具人也挺方便。”

白境虞一下沒明白。

轉念一想,姓陳的這是時隔兩小時了才想起犯病來怼她?

白境虞繼續挑禮物,也回她兩個字:“可不。”

陳幻:“……”

易織年她們班的同學聚會,包了一個小酒吧,是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她們時常會去的那家。

兩層樓,不算大,裏面氛圍很好。

易織年進門的時候,自彈自唱的歌手正唱到閉眼陶醉。

楊清坐在沙發上,招呼這個調侃那個,左右逢源,回頭看到易織年,立即叫她過去。

易織年坐到楊清的左邊,發現自己另一側的位置空着。

距離她最近的同學刻意留出一個空位。

易織年指了指身邊,“這兒有人啊?”

“有。”楊清說,“給裴老師預留的,必須緊挨着你。”

易織年:“。”

易織年:“咩,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楊清一拍大腿,“傻了我,幹嘛還留位置?咱們應該直接坐滿,回頭裴老師來了只能坐易織年腿上。”

易織年掐着楊清的腰不放,楊清的腰最怕癢,當即求饒。

易織年就不放她,楊清“嗷”地一聲直接跳了起來,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易織年側身往沙發上一卧,笑盈盈地霸占了三個人的位置。

易織年笑道:“這下裴老師來了,只能坐我身上了。”

楊清目光在易織年的身上逗留了片刻,慢慢飄向她身後,等目光再移回來的時候,臉上漸漸升起看好戲的賊笑。

見她這副賤兮兮的模樣,易織年心裏一咯噔,本能地覺得不太妙。

“易織年,怎麽穿裙子還坐沒坐相?”

裴醒熟悉的教師口吻從上方傳來。

易織年驚魂一吓,立馬坐正了。

裴醒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站在沙發後,雙臂壓在沙發背上,正用欣賞世界名畫的表情看着易織年。

“裴老師……”

易織年臉一下刷紅,周圍人笑倒了一圈。

易織年被笑得脖子也紅了,想讓裴老師管管他們,怎麽能這麽沒組織沒紀律。

裴醒絲毫沒有要管別人的意思,打量了易織年一番,問:

“胳膊還是腿,坐你哪兒合适?”

易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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