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 78 章

白境虞知道白決很少會帶他的生意夥伴回家吃飯。

再大的排場都在外面解決,不是在他集團公司旗下的餐廳,就是去易雪林的高奢酒店。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媒體無孔不入,白決深谙走得越高越要低調的原則。

各路新貴們争先恐後在各大富豪榜上耀武揚威,白決從不出現。

近幾年所有公開場合露面的機會他都留給集團裏的得力幹将,他已經很少出面造勢。

家是個很私密的場所,她們家這四個人一貫有個不曾宣之于口的默契,只有最親密的人才會帶到家裏。

就連易雪林的生日會都只有極好的親朋來往。

今天不僅帶了兩個生意夥伴回來,而且還讓中餐主廚苗師傅親自下廚,看來是挺重視的。

至于為什麽特意要讓她回來露個面,白決的意思是說今年他旗下的文娛産業營收可觀,邀請到家裏做客的這二位是中流砥柱,未來文娛資本市場肯定不會少了他們的名字。白境虞可以來認識認識,對她在投行的工作也有幫助。

身為投行承攬崗的一員,白境虞的好友列表永遠都為有價值的合作夥伴留有一席之地。

這二位能得到白決的賞識,她自然可以一見。

不過她心裏也跟明鏡似的。她這個爹做事不會只求“認識認識”。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路上,白境虞和夏步青閑聊。

“今天易阿姨在嗎?”

“夫人今天去酒店了,要晚上才回來。”

易阿姨是将整個舞臺給讓出來了。

今天保不齊有出大戲要唱。

到了院門口,從中式花園中穿過,來到宴客的前廳。

遠遠地白決對她喊了一聲:“境虞,來。”

白境虞一邊走一邊摘了墨鏡。

白決坐在東位,身側分別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出頭,油亮的黑發往後梳成三七側背,深灰色亨利衫休閑中不失沉穩,偏圓的臉上挂着溫潤的笑容,見到白境虞直接站了起來,過來跟她握手。

“好久沒見了境虞,還是這麽漂亮。”

白境虞見過的人太多,相比于女人,她對男人的長相很不敏感。

這人渾身上下精致得普通,就連腕表都是勞力士綠水鬼,估計最愛喝82年的拉菲。

要是在別的社交場合,白境虞可能會很得體地敷衍兩句就繞開。

白決的客人,白境虞還是會給些耐心。

兩人握手的時候,白決顯然了解女兒根本不記得這人是誰,打圓場說:

“你們倆上回見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吧?顧洋你父親住院的那次?”

叫顧洋的男人殷勤地接話:“對,對,當時多虧了境虞,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成了孤兒。那次手術非常成功。後來我父親一直想邀請境虞到家裏坐坐,只是境虞實在太忙了。”

這麽一來一回,白境虞想起來了,的确有那麽回事。

三年前陳幻還沒第一次消失的時候,兩人正打得火熱,白境虞心情好,就算白決讓她來文娛公司的開業典禮,她也沒有推托,不僅來了還給了個好臉。

就在那場開業典禮上,和顧洋一起來的顧洋父親突發疾病,白境虞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私人醫院,直升機火速飛到樓頂,及時将他父親送到醫院急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據說後來他父親一直在那間醫院治療,後續她也沒跟進過。

這個顧洋和當年比,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應該是一邊工作一邊照顧老人累的。

不過精神看着還行,言語之間也能聽得出來他父親還在。

白境虞淡淡道:“令尊身體康健就好,我是舉手之勞。”

顧洋說他從小就沒媽,和父親相依為命,稱贊白境虞菩薩心腸,對他們家有再生之德。

聽得白境虞嘴角禮貌的笑都要挂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很怕給予誰“恩情”。

“恩情”也是一種私情,私人的感情很珍貴,她沒精力和太多人搭建這種珍貴的關系。

白決道:“顧洋升任奇悅影視CEO這一年多,營收同比增長33%,在如今低迷的大環境裏是非常亮眼的成績。顧總啊是我們集團年輕一代裏我最看好的。”

顧洋說:“是白總慧眼識珠。”

是那味,熟悉的谄媚。

不過顧洋是她見過的人中最會拿捏語氣的,奉承得不讓人反感。

與白境虞一座之隔的女人時不時附和兩聲,還沒來得及正眼看她,餘光也能感受到她五官濃麗驚人的美。

白境虞見過不少美人,依舊一眼能注意到她的姿色不凡。

這女人皮膚沒有任何瑕疵,一頭勁黑的中長發有些淩亂的美,和她的妝容打扮不是特別協調,似乎是為了達到某種效果才特意剪短了頭發。

和顧洋的商務感不太一樣,這女人沒有外溢的恭維,笑容和親切中帶着讓人無法忽略的演繹感。端莊,又端着。

“你好啊,白小姐,久仰了。今天能見到本人非常榮幸。”

女人也來跟她握手。

白境虞确定和這個人肯定是第一次見面,握手的時候抛出一些社交辭令:

“你好,請問怎麽稱呼?”

對方的笑容瞬間往下一挫,握的手也像和她的肢體斷開連接,僵死在白境虞的手掌中。

白境虞:“?”

不會吧,這麽簡單的一句問話,還有出錯的可能?

顧洋也有點尴尬,在一邊哈哈笑道:“境虞平時工作太忙了,不關注文娛圈很正常。境虞,我來跟你介紹,這位是花麓,是我們奇悅影視的臺柱子。明年才三十歲,已經是內娛最年輕的雙金影後,領銜主演的電影票房破了八十億!”

白境虞本來想問雙金影後是什麽意思,破八十億很厲害嗎?

想了想,作罷。

她可不想顧洋又給她解釋一大堆。

不怪花麓垮了臉。她作為童星出道,在各大爆劇裏刷出了超高國民度,随後立刻轉戰大熒幕,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票房堆出了身價,知名度更是水漲船高。

弄堂裏八十歲的奶奶都是她的粉絲。

花麓覺得自己家喻戶曉的程度,和白決這位改革開放之後最成功的企業家有得一拼。

來之前她甚至以為白境虞會是她的粉絲——她的女粉非常多。

結果?

白境虞居然問她怎麽稱呼?根本不認識她?

花麓甚至懷疑,這姓白的千金是不是在故意讓她出醜。

白境虞沒這無聊的心思。

她是真不認識花麓。

白境虞對文娛圈一向沒興趣,以往過手的項目也沒跟文娛産業挨邊的。

別人在熱搜上吃瓜看戲,她連熱搜在哪兒都不知道。

她還住在從前那個社區的時候,陳幻就跟她說過,什麽什麽大明星就住她樓下,她也全然不知。

陳幻倒是很理解,“你腦子裏要裝的東西太多了,選重要的記,別燒壞你那精密的CPU。”

如果花麓是演員,不太協調的發型就能理解了,應該是為了拍戲才剪的。

能舍得真動頭發的演員,該是好演員。

花麓心裏不悅,也沒敢寫在臉上。

來之前顧總囑咐過她:“白大小姐脾氣不是很好,你別跟她犯沖。畢竟她可是奇悅影視甚至整個集團未來的老板。白董就這麽一個獨生女,又那麽寵,她年紀雖輕,但這些年自己在資本市場打拼,不少資本都見過她的真本事,甚至在她手裏吃過虧。沒在集團上過一天班,威名已經傳到集團內部了。想什麽時候登基就是她一念之間的事。你可得懂點事。”

花麓能到如今的地位,甚至出現在白決家裏的會客廳,自然不是一根筋的傻子。

她又自我介紹了一番,白境虞實在不懂她們這個圈子,不過她倆年紀相仿,能聊的話題還是有一些。

白境虞見這大明星保養得不錯,眼尾曲線下走,看上去有種天然的無辜感。

陳幻的眼尾正相反,大多數時候都是高傲鋒利地上揚着,只有在動情的時候才會變得柔軟,像浸滿了溫軟的水。

在正式的場合不合時宜地想起陳幻的懷抱,白境虞略略走神後,将思緒拉了回來。

今天苗師傅果然火力全開,一桌看似簡單卻極費工夫的中餐,吃得白境虞很舒服。

顧洋更是贊不絕口,說這開水白菜絕對是國宴水平,看上去只是一顆白菜,卻融合了湯底裏複雜又有層次的肉香……

顧洋是個熱鬧人,能說,也會說。

一頓飯下來白決的嘴角就沒有放下來過。

餐後白決帶着他們去圖書館走走,說他這兒有不少書都沒來得及看,以後等境虞接她的班了,他就能專心養老,好好看書了。

白境虞站在他身邊不搭腔,只是淡笑。

又喝了點茶,下午的時候兩人準備離開。

臨走時,顧洋特意跟白境虞說,他和花麓選了份薄禮,放在南廳,希望她能喜歡。

白境虞來到南廳,見桌角放着一個素色的禮物盒,桌面上還有一個牛皮手袋。

她坐到沙發上看陳幻的微信。

一小時前陳幻發微信問她,今晚回不回來,回來的話來接她。

白境虞回複:【回。你聚完就來接我。】

微信發出去,白決坐到她身邊,将牛皮手袋遞給她:“不看看?”

白境虞興意闌珊地打開手袋,裏面是一張邀請函。

邀請函被她撚在指尖,飄來一陣熟悉的香水味。

是“布蘭奇夫人的複仇”,她最慣用的那款香水。

白境虞面無表情地打開邀請函,是一間名為“此境畫廊”的開業典禮邀請。

背面有此境畫廊的介紹,主理人的名字為“顧莘”和“郭燦”。

郭燦是白境虞留意過的當代畫家。

當初陳詩儀為了追她,送郭燦那副“獨角獸”來讨好,給白境虞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之後她再也沒有看過郭燦的畫展。

作為不喜歡戶外也不喜歡文娛的白境虞,她為數不多的愛好裏,當代藝術占有一席之地。

顧洋倒是打聽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白決的功勞。

“顧莘是顧洋的妹妹。”白決特意解釋,“郭燦是顧洋妻子。”

白境虞:“放心,我不會覺得顧洋想追我。”

白決哈哈笑,與此同時想起關于白境虞的傳聞。

說她喜歡女人。

白決倒着茶,說:“顧洋是聰明人,但不是頂尖的聰明人。能幹,但沒你能幹。”

白境虞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顧洋在奇悅影視算不上一把手,白決偏偏将他引薦給白境虞,這是欽點了他,肯定會是白境虞未來的幫手。

有恩情壓在心頭,父親又是靠白家的醫院續命,忠心可鑒。

能幹活,但也僅限于幹力氣活,就算哪天有反心,白境虞也有能力摁得住他。

至于年輕的花麓,那是他們奇悅未來五到十年資源重點傾斜的對象。

顧洋帶着她來大老板的家裏,就是告訴她——你最重要。

軍心穩定了往後工作自然也賣力,不會拍幾部戲覺得紅了,就鬧着另立門戶。

白境虞接過白決遞來的茶,還沒喝,問他:

“去年手術之後,恢複得怎麽樣?”

白決笑笑,“還行,但精力到底是沒有年輕的時候好了。境虞,爸爸要老了。你現在的風頭已經要超過我啦。”

言下之意白境虞聽得明白。

白境虞這些年自己在投行歷練,就是不想別人說她背靠白決,是因為有了父輩的幫助才順風順水。

可要說超過白決,為時尚早。那是白決在跟她說軟話,想哄她回來接手生意。

白決說:“你這些年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名號是你自己打起來的,本事也是自己學回來的。你是爸爸的驕傲。集團裏現在誰提到你不是說你能幹?這是你們這代孩子裏別人達不到的高度。你看順達和明瑞那兩個兒子,從小混到大,自己沒做出半點成績,回頭要接手集團下面的人不服的。你不一樣,就算我現在将集團交給你,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白境虞睨他:“沒必要拍馬屁。不是當初你罵我招惹工業資本的時候。”

白決哈哈笑,“哎,紫山工業嘛,這事兒……哎,不提了不提了。”

不提紫山工業那倒黴玩意,提點別的。

白決說:“今天就咱們父女倆,有些話我就直說了。境虞,你一直不回家裏,你妹妹也不好回來。這些年你易阿姨能把手裏的生意經營得這麽好,不容易。咱們知道她是自己打拼出來的,但是在外人看來她還是沾了我的光。你妹妹懂事兒,心裏有這層忌諱,不想讓人覺得她占了白家的便宜,所以她一直在外面工作當個上班族,一個月拿萬八千的也從來沒抱怨過。”

白決拍了拍白境虞的手背,“只有你回來了,她才能回來。”

白境虞笑了笑,沒言語。

以她對易織年的了解,滿腦子都是吃的易織年,最适合當個投資人。

每年拿着分紅,什麽事都不用操心,就吃喝玩樂。

雖說易織年的性格如此,但該她的東西,還是得給她。

白境虞說:“爸,你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我不覺得你老。工作使人年輕,比任何特效藥都管用。我覺得你還可以再幹幾年。”

被白境虞拒絕,白決也樂呵呵的沒給任何臉色,不再為難她。

白境虞知道白決疼她,厲心湛突然複活那件事之後,他倆關系比以前緩和了一些,起碼不會一見面說不到兩句話就吵架。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白決虛弱了。

以前成天往健身房跑,一身腱子肉的白決,才剛剛入秋就穿上了外套。

手術很損精氣,他的确在慢慢老去。

陳幻說她進社區大門了,白境虞準備離開。

白決看她連禮物盒子都沒拆,只說回頭會繼續介紹集團下其他産業的人給白境虞認識。

白境虞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不像答應,像喉嚨不舒服清嗓子。

她留了一個小箱子在家。

裏面是易織年喜歡吃的餐廳VIP卡,以及一疊她喜歡的演出票。

白決笑眯眯地問:“為什麽不親自給妹妹啊?”

白境虞只說:“她不是後天會回家?我懶得跑她那一趟了。”

雖然她倆現在都住在山水瀾橋,只隔着一條湖吧。

她對年年的呵護一向很內斂。

陳幻很少濃妝,本就是濃顏系長相,妝感太重的話反而會掩蓋五官的優點。

所以她這張臉向來素淨,透着天生麗質的驕傲。

大半天的虛與委蛇後,陳幻的清新感能給白境虞心靈減負。

白境虞當着白決的面上了陳幻的車。

陳幻看那位時常出現在商業頭條裏的傳說級企業家就在面前,小聲問白境虞:

“我是下車打個招呼,還是躲車底別讓你爸看見?”

白境虞:“想什麽呢?就在這兒揮揮手就好。”

“那多不合适,不懂禮貌。”

早知道會遇到白決,她應該帶禮物來。

白境虞瞪她一眼,她只好聽話,對白決喊了聲“叔叔好”。

白決很随和地應了一聲,沒多想。

畢竟白境虞這些年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的女性朋友。

白境虞介紹:“小陳,陳幻。”

白決說:“知道,上次你在醫院那次見過小陳。小陳,有空來家裏坐坐。”

“好的,下次來拜訪叔叔。”

離開萬嘉城,路上白境虞有點心不在焉,陳幻和她說什麽都慢半拍。

陳幻将車停在紅燈隊尾,問她:“怎麽了?心裏有事?”

白境虞看着陳幻,心裏将她和那些豪門太太們放到一塊兒想象。

裝腔作勢是不可能裝腔作勢的。

陳女士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奉行“拳頭才是硬道理”的豪門太太。

腦內想象的畫面讓白境虞笑了起來。

陳幻:“?”

陳幻不解,“怎麽看着我傻笑?”

白境虞說“你才傻”,抨擊過後,捏着陳幻的下巴晃了晃她腦袋,還覺得不夠,壓上來吻她。

大半天沒見到白境虞,陳幻本來就滿心的思念,又被這主動的吻弄得心猿意馬。

陳幻沉醉過後,還是得專心開車,寶貝坐在車裏呢。

又不免回味,白境虞的吻技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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