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 80 章

商業街的喧嚣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酒量相當一般的林恃今天心裏裝着事兒,多喝了一點,起身的時候腳下發飄。

關夢和高寒一合計,沒轍,護送恃姐回家吧。

看她洗完澡,安安穩穩躺到床上,兩人才離開。

兩人走在山水瀾橋清靜的夜路上,說起以前的事,關夢跟高寒約法三章。

“咱們以後還是別拿林恃和小舒打趣了。你也知道,當年那件事對她的傷害很大,我都以為她輩子都不可能和咱倆之外的人交心。現在能有個願意放在心上的人不容易。”

高寒:“啊,知道了。我就是一開心容易口無遮攔嘴上犯賤,也是難得看到她不像根死木頭似的清心寡欲,得意忘形的一點。放心吧,以後不亂嘴她了。”

身為林恃唯二的兩位朋友,林恃這些年怎麽過來的,她倆都看在眼裏。

林恃手中握着自己打拼回來的過億資産,和她父母比起來尚有差距,但并不妨礙她能挺直腰杆走自己的路,不受家裏擺布。

她爸林朝晖後來交了個女朋友,一直想生兒子,沒能如願。

她媽謝鳴鶴離婚之後身邊衆多小男友,但一直都沒再要孩子。

在他們眼裏,林恃才是繼承了他們優秀基因的完美女兒,只有林恃才能守住他們的萬億財富。兩邊都有将自己所有的産業交給林恃繼續打理的意思——只要林恃願意搭理他倆。

林恃從B城搬到S城,就是不勝其擾,想要找個地方重新開始,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她在中學的時候就跟關夢說,她早看透她這對離異的父母,成天圍着她轉給她買這買那,攀比着給她更多零花錢。其實只是将她當做籌碼,當做攻擊對方和洩憤的武器。

作為林恃的發小,關夢目睹過無數心機男女削尖了腦袋往林恃身邊擠,用盡了手段想要在她身邊安插一個位置。

她曾經真誠待人,可人家要的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血。

善意不得善終,林恃便不再将自己的心拿出去給人糟蹋。

她收斂起溫和的一面,對誰都平等地冷淡。多少年了,林恃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舒泉,是那難得的第一個。

關夢問高寒:“那個小舒是個什麽樣的人啊?看着靠譜嗎?”

高寒思索了片刻,淡笑道:“用恃姐的話來形容——她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

不會說謊……那不是林恃最渴望的那種人麽?

和舒泉還處于奇怪關系之中,卻已經開始擔心兩人屬性是否匹配的林恃,毫不意外,今天晚上喝了酒也沒能睡好。

城市的那一邊,舒泉也心不在焉。

舒泉幫姚聆洗完澡,将自己洗漱幹淨躺到床上,翻來覆去找不到睡意。

一會兒想林恃是不是還在生她的氣,一會兒又開始擔心明天和維格發展對接人的見面的事。

維格發展,就是鄭彬工作的那家商初千方百計想跳槽的企業。

維格發展是她們上游公司,和啓豐簽訂了原材料的合約,奇幻公路項目需要大量的原材料,不可能繞開維格發展。

據舒泉所知,這次和她對接的負責人還是不久前從啓豐國際離職過去的。

雖然不想知道,但舒泉其實早就通過同事的嘴,聽說商初後來真的去了維格發展。

可想而知,這是鄭彬的安排。

舒泉判斷,明天她要對接的這個人,有可能是商初。

一想到再和商初碰面,還是要談論合作事宜,甚至不排除面對商初和鄭彬一同出現的場面,舒泉的睡意更淡。

她努力說服自己,只要還在這一行,和商初就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就算這次能夠避開,那以後呢?難道每次都要繞着她走嗎?就算次次都能精準地繞開商初,那別人呢?但凡有過龃龉的人,都要害怕畏縮嗎?

肯定不行的。

職場就是江湖,但凡走過江湖,誰沒個仇人。

舒泉定了定神,平複心情,告訴自己,不管明天見面的時候商初跟她說什麽混賬話,都不要接話,只談論工作相關的事情。

心思平複,睡意很快襲來。

快要入睡的時候,商初已經從她腦海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林恃望向她時,那雙欲言又止的眼神。

第二天舒泉按時到了維格發展,前臺來接待她,帶她到會議室裏稍作休息,為她倒了水,說:“總監馬上就過來了,舒小姐請稍後。”

“好的。”

舒泉将準備好的資料拿出來,平靜地等待着。

當然她也不是沒有任何準備,手機打開了錄音功能,就放在手邊的包裏。

這場會面她是一定要留個底的。

回頭有任何争議,她也能有個憑證。

一陣高跟鞋敲擊在地面的有力聲響由遠及近。

舒泉看向門口,有個女人推門進來了。

“好久不見啊,舒泉。”那女人将門關上,坐到她對面,“沒想到你成長得這麽快,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出乎舒泉的意料。

居然不是商初。

舒泉:“Fiona?是你。”

“怎麽了,是我很驚訝嗎?”Fiona往椅背上一靠,笑容依舊迷人。

“你來維格發展了?”

“是啊,當初離開啓豐的時候我就找好了下家,不然我能那麽輕易離開嗎?”

舒泉的确沒想到Fiona居然到了維格發展。

“那……”

Fiona:“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這樣一來我和我的老對手商初不就在一個公司了嗎?而且以過往的工作經驗來看的話,很有可能是在同一個部門繼續競争,對不對?”

舒泉想到的的确是這件事情。

不過,看Fiona笑的別有深意,她就知道肯定不簡單。

Fiona端着咖啡說:“我聽說了你和商初的事,以及林恃将她掃地出門的整個過程。真是太可惜了,我沒有親眼看到這大快人心的一幕。我要謝謝你們,替我出了一口惡氣。當初還在啓豐的時候,商初就一直觊觎我的位置,知道拼真本事拼不過我,就想盡一切辦法針對我,捏造各種謠言想将我從上面拉下來,好登上我的位置。

“實在太可笑了,她以為自己那點小動作沒人發現嗎?除非啓豐的高層全是白癡,能被這麽一個小醜牽着鼻子走。果不其然,就算我走了總監的位置也輪不到她。我一直在留意啓豐運營部的動态,林恃的确很能幹,來了不到半年就扭轉了整個西區的局面,還在培養能獨當一面的新人,有能力又有眼光。”

Fiona的目光落在舒泉的雙眸上,“沒錯,我說的那個新人就是你,舒泉。”

舒泉被她說得心中一動。

“你知道你們這次和奇幻公路的聯動備受業界關注嗎?這個項目會是你最大的資本,做成功了以後無論你走到哪裏都會有口飯吃。我真有點羨慕你,如果我像你這麽年輕的時候,也能有個上司願意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培養我,現在我可能早就往上三級跳,或者自己創業成功了。”

原來奇幻公路這個項目有這麽大的能量。

舒泉說:“謝謝你的誇獎,不過這次合作我不能接受貴公司有關提高1%價格的提議。”

Fiona聽了哈哈笑,舒泉被她笑得有點臉紅。

“怎麽了,我說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沒有沒有。”

Fiona含笑,她的确是想要通過一番恭維,讓舒泉對她産生好感,以争取拿下那1%的價格。那可都是她的KPI。

沒想到這年輕女孩看透了不說,還拒絕了——雖然油滑的職場人是不會把拒絕的話說得這麽直接,讓人下不來臺。

但Fiona不讨厭這種感覺。

“我有點理解林恃為什麽願意培養你了。”Fiona說,“你有你自己的魅力。”

以前在啓豐的時候,Fiona是舒泉上級的上級,那時候舒泉是個邊緣新人,兩人工作上的直接交流并不多。

這次算是她們第一次真正長時間的交流。

舒泉發現了這位鐵娘子的另一面。

依舊是那麽鋒芒畢露,舍我其誰。

但她有她的圓融和真誠,當初商初輸的一點都不冤。

Fiona雙手握在一起,壓在膝蓋上,上身往舒泉的方向前傾,神神秘秘道:“你和林恃幫我出了一口惡氣,作為回報,我來告訴你商初在維格發展過得有多精彩。哦,對了,還有那個鄭彬,你一定也很感興趣。”

難怪她進來的時候要特意将門關上。

其實Fiona來和舒泉對接這件事,已經明顯預示了商初在維格發展沒能站穩腳。

但Fiona所說的事,還是超出了舒泉的意料。

商初灰頭土臉地離開啓豐之後,轉頭被內推到了維格發展。

Fiona聽說了這件事,暗暗打聽,原來是那個鄭彬內推進來的。

那可有好戲看了。

商初在啓豐幹的事兒早就傳到了維格發展,其他部門都不想要她,Fiona “人美心善”接納了她,安排她出任組長。

商初沒想到繞了一大圈又回到Fiona手下。

Fiona離開啓豐的時候兩人狠狠撕了那一場,商初絲毫不留餘地,如今落到了仇人手裏,可想而知會有什麽下場。

的确很慘,Fiona這種江湖老手想不動聲色讓誰倒黴,根本不會留下把柄。

商初就要被折磨得精神崩潰,又開始煩鄭彬,讓他幫忙調部門。

鄭彬在公司裏幾乎是躲着商初走,當初能答應幫她內推到維格發展,估計兩個人已經約法三章,在公司假裝不認識。不然Fiona也不會查他倆的關系查那麽艱難,兩人中一定有個人在極力掩蓋。

看來,想要撇清關系的那個人是鄭彬。

其實鄭彬這個人能夠入職維格發展,也是件新鮮事。畢竟從他二本的學歷再到他空白的工作經驗,很難想象他是怎麽通過面試的。

Fiona在商場上這麽多年,人和人之間那些肮髒事她都不必用眼睛看,用聞的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很快她就查到,原來保鄭彬入職的是維格發展的合夥人,一位非常有錢的富婆。

鄭彬在私下說富婆是他姑姑,其實兩個人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他只是富婆包養的小白臉罷了。

難怪。

鄭彬無論是在公開場合還是在朋友圈子裏,從來都不敢認商初這個“女朋友”。

要是認了,飯票不保不說,更有可能會被富婆整得徹底消失在這個行業。

Fiona說到這裏的時候,樂不可支地對舒泉道:“要我說,這個鄭彬就是個蠢貨,怎麽能真的把定時炸彈安排到身邊?不過商初可能早就有了他的把柄,意識到了鄭彬和富婆的關系,且以此為要挾,一定要入職維格發展,不然就把她和鄭彬的事情捅到富婆跟前。鄭彬沒轍,只能妥協。你說,這麽有趣的事情怎麽能沒人知道?我當然要助他們一臂之力了。”

後來的事情,舒泉可以想象。

Fiona打着商初的名義,怒罵富婆,控訴富婆是插足別人幸福的小三。這麽一鬧,算是将鄭彬海王的真面目徹底揭開。

富婆第一時間将鄭彬拉黑,無論鄭彬怎麽跪求,富婆就是不搭理他。

鄭彬惱羞成怒,和商初吵得不可開交,兩人甚至在某家餐廳裏大打出手,還被好事者拍下視頻發到了網上,在熱搜上丢人現眼了一段時間。

商初保持了最後的理智,努力将這件事壓着,沒有鬧到公司來。

她心裏明白,自己剛從啓豐離職,短時間內要是再丢了現在這份工作,往後的職業道路可真要變成一團漿糊。

很快,借着富婆的關系入職維格發展的鄭彬被HR很有技巧地辭退。鄭彬本身有賭瘾,欠了一大筆的爛賬,以前都是富婆幫他還,現在被富婆徹底踢走,鄭彬只覺得心裏那口惡氣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和商初在他們合租的房子裏又打了一場架,驚天動地,還見了血。

當時鄰居聽到可怕的動靜還以為殺人了,立即報警。

兩人被帶到局子裏,和解是沒法和解的,各自拘留十日,罰了款後放了出來。

就在上周,鄭彬偷走商初所有的家當,消失不見。

商初這頭沒有通過試用期,馬上就要卷鋪蓋走人,那頭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從工作開始就在存的錢一夜之間被偷光,大半夜跑去報警,在警局崩潰大哭。

鄭彬行蹤成疑,警方還在追捕他。

而商初所有的醜聞已經在Fiona的助力下,傳遍了整個行業。

三天前,Fiona以前的下屬來跟她說,商初往她們公司投簡歷,投的是最初級的銷售崗,銷售部都沒敢要她。

Fiona說:“沒有哪家公司會喜歡擅長興風作浪的員工。商初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夾着尾巴滾出S城,日日夜夜祈禱着警察能夠抓到鄭彬。”

難怪那天上班時間遇到鄭彬,摟着的女人也不是商初。

算起來,應該是在鄭彬偷走商初錢之前發生的事了。

聽完這些事,舒泉并不意外。

這一切非常合理,就是商初最有可能的人生軌跡。

Fiona最後說:“一門心思都放在怎麽坑害別人的人,注定是不會獲得幸福的。好了,不說這些晦氣玩意了。談回咱們的工作吧,以後我們在各種項目上交流不會少的,合作愉快,舒泉。”

順利的談完了合作的事情,從維格發展大樓下來,舒泉看見了那家她特別喜歡的奶茶店上了新品。

她買了一杯。

秋風起,裙擺被輕輕帶起,摩挲着她的肌膚。

清淡的甜香入喉,舒泉細細地品嘗。

嗯,超級好喝。

金秋時節,正是裝修旺季。

口碑發酵中的Unicorn工作室迎來了最繁忙的時節。

幸好提前招聘了一批設計師,不然陳幻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為了保持質量,不讓慕名而來的客戶失望,陳幻除了在忙最重要的一個商業空間項目之外,其他的家居裝修她也都會仔細過目。

上周S城某商場找到她,希望她能為明年年底開業的高新區商超設計商業空間。

這個項目是工作室開業以來,第一次涉及商業空間的重大項目。

陳幻當年在博旭工作的時候,參與過超大型商業空間的設計。那時候是跟着團隊一起做,有知名的大設計師帶隊,她學到不少。

如今自己單幹,很多經驗都在腦子裏,這是她的優勢,但也必須謹慎。

身為設計師,私人家居設計只是起點。想要往上走,獲取真正的大合同,就必須有拿得出手的商業空間代表作。

眼前就是陳幻揚名的好機會。

自然少不了加班。

夜裏十點半,坐在電腦前的陳幻收到關夢發來的微信。

關夢說:【放心吧,我問過了,恃總對你沒興趣,她怎麽會喜歡你呢?】

看關夢這麽說,陳幻就安心了。

不過這話……怎麽聽上去不像什麽好話。

白境虞洗完澡,裹着浴袍出來的時候,陳幻正坐在電腦前專心致志地畫圖。

白境虞吹頭發做護理又噴香水,一直在陳幻眼前晃。

陳幻沒一次擡起眼。

白境虞本意是不想打擾她工作。

聽說她工作室最近有點起色,開始接一些商業空間,這是好事。

不到三十歲,最是該拼事業的時候,得專心一點。

心裏想是一回事,陳幻真半眼不看她又是另一回事。

白境虞坐在化妝鏡前修指甲的時候,心想,是不是不該同居?

不住在一塊兒,還有個思念的餘地。

睡一張床享受是方便了,也有日久生厭的風險。

別到最後姓陳的将她看煩了,不盡心伺候了。

思緒正紛亂,陳幻從背後抱住了她。

耳朵被咬住,白境虞正在抹指甲油的動作亂了,指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鮮紅的顏色。

白境虞保持着坐着的姿勢,擡眸看鏡子裏垂着頭抱她的陳幻。

“好香。”

陳幻的手臂從白境虞的手臂下穿過來,向上,撫她的臉頰。

白境虞被她這麽一撫,原本堅定的心思化成一灘軟水。

聲音裏帶了幾分戲谑道:“姓陳的,工作完不成別怪我。”

陳幻閉着眼,濃密的睫毛在她的臉龐上落下兩道卷翹的陰影。她悶着聲音說:“嗯,我自作自受。”

感覺脖子上多了一層的咬合力,皮肉有點痛感,白境虞輕哼了一聲。

大概她很少發出聲音,這一聲直接點在了陳幻的心尖上。

下一秒,白境虞被陳幻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正在化妝臺上纏得難舍難分,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陳幻的動作立即停下,本能地往前一摁,摁着白境虞的鎖骨中間,将她怼在鏡前。

陳幻仔細聽外面的動靜。陳幼不是睡了嗎?

後腦抵着鏡子的白境虞:“……”

陳幼之前的确睡了,夢見了爸媽,醒來之後翻來覆去睡不着,渴得要命,出來喝點水再回去試試看能不能入睡。

半晌,終于聽到了關門聲。

陳幻擔憂的心落回來原處,再看白境虞,毫不意外收到一記冷眼。

“白……”

“困。”

白境虞将她手揮開,冷淡地丢了一個字給她。

白境虞說困就真躺床上去了。陳幻巴巴地跟上來,從她身後想要抱抱她。

結果人還沒抱到,大腿先被白境虞狠狠一擰,直接跳下床立正站好。

“工作還沒做完不是?幹活去。”白境虞用後腦勺對着她發號施令。

陳幻:“……”

其他事情幹不了,但活的确是要幹完的。

陳幻只能回到電腦前。

好冷好困好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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