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謝暮

謝暮

自那天後,周洋好些日子沒有再出現。

向夕難得過了幾天清淨,不用一下課就看到教室門外有人在跳高高,不用在音樂室睡會兒就被搖醒,不用每天吃個飯都能偶遇。

認識他們後熱鬧是很熱鬧,只是這份熱鬧一般人消受不起。

特別是向夕這樣的,精神很短的人。

以前他還只會把手機聲音調小,現在他已經學會靜音模式,飛行模式,關機等與世隔絕的強大功能。

臨近十月,南都的豔陽天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陰沉沉的烏雲天,南都白天不怎麽下雨,夜雨卻很多。

向夕趴在琴蓋上,享受難得的大晴天,溫暖的光芒穿破重重葉片,透過玻璃窗,灑落進音樂室,部分垂落在他的側臉上。

細碎的灰塵在金色的光芒中緩緩移動。

“向夕!!”

音樂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不用聽聲音,這熟悉的開門動作,向夕都能識別來人的身份。

向夕在琴蓋上蹭了蹭臉,下了好大決心才擡起頭。

一張笑意盈盈的娃娃臉湊在鋼琴面前,琴包的琴頭部分砸在他頭頂也沒能改變他的表情。

向夕莫名想到了一個詞,傻狍子。

“小學弟呀!!好久不見,想我了沒?”周洋抱着向夕狠狠蹭了幾下臉,完了,把琴包靠着鋼琴放好,一屁股坐到向夕身邊,打開背來的另外一個包,邊念叨邊往外掏東西:“你不想我沒關系,我想你就行了,中秋這兩天,我回北城去啦!給你帶了好多北城的好吃的,烤鴨,醬肘子,八件,茯苓餅,驢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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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洋說的好久不見,五根手指頭都數不滿。

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三天。

向夕揉了揉被蹭痛的臉蛋,總共兩天多時間,他就從南都跑了一趟北城,路上至少就得花十個小時,他回去了個寂寞?

擺了一會兒,周洋可能自己也發現越擺越不像樣,又開始往口袋裏裝:“等會我給你拿到宿舍去,你這小胳膊兒小腿兒的怎麽拿得動。”

周洋坐着都比向夕矮半個頭,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口出狂言。

“看來這一趟沒白去。”上一次見周洋,因此歌詞的原因整個人還萎靡不振。

現在這麽神采奕奕,肯定是回去的這一趟有了進展。

說起這個事情,周洋興奮不已,連忙從琴包裏掏出一個筆記本,翻開寫的亂糟糟的一頁給向夕看。

向夕恍惚看到:破壞,撕裂,啃噬,分解。等詞彙。

“啊,錯了,等等。”周洋看到背後的部分發現不對,連忙收回,重新翻找起來。

向夕的睡意消失殆盡,這娃娃臉到底寫了什麽玩意兒出來。

“是這個才對。”周洋看了幾遍确定沒錯後才把筆記本遞給向夕。

向夕大致看了一下,韻腳的處理很好,他自己唱出來應該也很順口,但有些地方,語言不夠精煉,結構有些混亂,因為過于在乎韻腳,用了不少諧音的字湊押韻,破壞了詞的部分美感。

倒是不存在為了展示自己文學功底而炫技的晦澀。

詞的內容主題是有了,但并不清晰。

“你是想告別還是告白?還是兩者都有?”向夕琢磨了一下問道。

周洋驚了:“不對不對!!我這是寫的抱怨的主題!有那麽差勁嗎?”

讓向夕這個曲作完全理解偏了,本來對自己的詞還很有信心的周洋,自閉了。

恕向夕眼拙,怎麽看這詞都不像是在抱怨。

“就這部分,你看這裏。”向夕指着其中一段。

......

沒有誰應該一直被愛。

像一個小孩,對你過于依賴。

長大後終于明白。

......

“難道不是在表達,錯了,對不起,我悟了,我改了?”

周洋不服:“我能有什麽錯!我沒錯!”

向夕一臉懵,說歌詞怎麽激動起來了?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歌詞裏的主人公沒有錯!不需要道歉。”意識自己表達的有問題,周洋連忙改口。

向夕麻了:“這個不重要,前面無論你是想抱怨還是告白或者告別,表達的多種內容是在敘事。但最後的部分,你要以一個主題收尾。就像寫故事,你要給這個故事一個結局。”

這首歌詞,周洋沒有給出結局,只是把最激烈的副歌部分重複放到了最後,c段也沒有把故事給出結果。

二選一,這兩個地方,總得有一個地方的詞要大改。

C段改掉,副歌會重複三次,雖然多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行,只是C段表達的內容也不錯,改了有點可惜,向夕傾向改最後副旋律的詞。

最後的部分改好,其他地方微調一下,這首詞就是向夕也沒什麽好調整的。

“嗯......那我回去再琢磨一下。”周洋接受了指點,并記錄好要改的地方,然後收起筆記本和向夕唠起了樂隊:“這兩天我不在,謝希望和逝川又偷懶了,那會兒練了一下,好家夥,一人一個節奏,比初學者跑的還偏。”

向夕能理解那兩個人,也能理解周洋的心情。

他們在這方面,目前為止,沒有追求,沒有目标,沒有未來。

如果有一條其他的路讓他們選擇,沒人拉着的話,估計都會毫不猶豫走去別道。

周洋會很辛苦,這一點點羁絆,不知道能讓他們走多遠。

“沒有動力吧。”向夕委婉地提了一句。

“拿冠軍,打倒dusk,聞名全世界,這還不夠動力嗎?”周洋覺得他們動力可足了。

向夕沒說現實點兒,拿冠軍暫且不提,以他們目前的狀态,單單想打倒dusk就很難,他們之中哪位置拎出來,都比不過。

“你們之前找dusk合隊,是怎麽做到的?”哪裏來的勇氣。

周洋小臉一紅,嘟哝着:“謝希望怎麽這都告訴你,我在他們官方主頁私信問的,還發了一段我們的demo。”

然後得了幾個‘和童聲合不上拍’的回複。

那次找他們,他真是用盡了渾身的勇氣和毅力,找之前還開了一瓶威士忌喝了兩口。

“dusk一生黑,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也是南音,我才不找他們呢!”周洋繼續咕哝道。

随後又開始擔心:“唉,有他們在,亞軍總該是我們的了。”

向夕笑着安慰道:“比賽比的是作品,又不是人氣。”

“這麽一想我突然覺得我們又可以了!”

“所以不要放棄,結果沒出之前,皆有可能。”

“好哦。”

向夕看周洋依舊心事重重,他打開琴蓋,快速爬了一條音階。

“你要彈什麽?”周洋來勁兒了,雖然經常來音樂室找向夕,但他并沒有聽向夕彈過鋼琴,所以非常期待。

向夕沒有絲毫停頓,十指在琴鍵上翻飛跳躍。

本來還窸窸窣窣的環境,仿佛一下被抽成了真空。

窗外風刮過樹葉,樹枝樹葉輕輕搖晃,卻聽不到任何沙沙聲。

連漂浮在空氣中的灰塵,移動都慢了下來。

周洋覺得自己被按了靜止鍵,要不然他怎麽就做不出任何反應呢。

向夕彈的旋律,他再熟悉不過,這段時間,他睡覺做夢,夢裏都是這段旋律在回蕩。

比起之前僅僅覺得好聽,此刻的這段旋律,神跡般響徹他整根心弦。

......

他不配被愛。

白色的琴被分解破壞。

主人也一起被撕裂掩埋。

......

周洋的眼睛,毫無預兆地流淌下了淚水,直到淚珠墜下他才發現,然後慌張地把淚痕擦去。

琴音把整個旋律塞的滿滿的,沒有絲毫縫隙,哪怕樂器僅僅只有鋼琴,在向夕的旋律裏,其他樂器也沒有任何可以涉足的地方。

周洋以為他們的編曲已經算是盡善盡美,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在向夕這個原作曲眼裏,這首曲子是一段怎樣的裏程。

琴音漸落。

周洋的心也跟着緩緩平複,他道:“加鋼琴吧!去掉鍵盤,加鋼琴!”

“啊......那你們得改一改。”向夕不明白為什麽話題跳躍的這麽突然,但還是接上了:“不能這麽滿,和主吉他很沖突。”

“感激不盡,謝謝大佬!小學弟你果然是救世主!!”周洋眼圈還是紅紅的,情緒卻激動不已,有點滑稽。

向夕很無奈,剛剛還是大佬,馬上就成了小學弟,然後又變成救世主,這個人到底要給他起多少個稱呼?

“走,我們去錄音室找謝希望和逝川,今天中秋,找了他們吃大餐!”

“......”

這個人的思維真的很飛躍。

向夕拒絕了:“我就不去了,有點事。”

中秋這個節日,應該和親近的家人朋友一起度過,周洋也沒勉強:“那我先幫你把東西拿到宿舍吧,門號多少呢?”

向夕想了一下,報了三個數字。

“好嘞~你現在回去嗎?”周洋又問。

“宿舍應該有人。”向夕頓了一下:“我也回去吧,其實我自己可以。”

“不不不,你的手手不能拿來做這種粗活。”周洋大寫的拒絕。

周洋決定的事,很難有人掙過他。

向夕只好拿起周洋的貝斯背上。

——

周洋跟了向夕一路,一直都覺得不對勁兒,這種不對勁兒持續到晚上三個人吃飯都沒緩過來。

“想什麽呢?”劉逝川轉着手上筷子,并用筷頭敲了一下周洋的腦袋瓜子。

“今天我和小學弟去他宿舍了。”周洋神神秘秘地說。

“然後呢?”劉逝川實在不明白去個宿舍能發生什麽稀奇事,讓周洋這麽回味無窮。

“他不認路!他不知道自己住幾樓,不知道上樓之後向左還是向右。”周洋用震驚的語氣說。

謝暮本來不想理周洋,但聽了後實在忍不住:“走到學校門口,還要劉逝川去接,你以為你比他好多少?”

他們大一開學時,周洋出去拿個快遞,人就丢了,不知道從哪兒回學校宿舍,在群裏嘤嘤嘤沒人理,打了個群體語音,讓劉逝川去找他。

後來某一天,他的手機淩晨三點響了一個鬧鐘,魁禍首毋庸置疑。

周洋皺起五官:“就你話多。”

黑歷史誰都不想被提起。

“然後呢?”劉逝川漫心地問,話都開頭了,不讓周洋說到最後,受害的一定是他們的耳朵。

周洋繼續震驚體:“他們宿舍裏,他床都沒鋪,舍友都拿來堆雜物,我以為是他們宿舍的人欺負他,正想幫他出頭。結果看到他出現,他們宿舍的人比我反應還大。”

謝暮這下好奇了:“他沒住學校?”

周洋搖頭:“大一應該是強制住學校吧?謝希望你是大二申請的外宿吧?”

謝暮點點頭:“規定是這樣的。”

劉逝川不在意道:“這有什麽好奇怪,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有特殊原因也不是不能特殊對待。”

“我怎麽覺得逝川你,這段時間都怪怪的。”周洋也說不上哪兒怪,好像突然佛了,什麽都不在意,感覺就像是,躺平了?

“你的錯覺,菜來了,吃飯!”

周洋這麽遲鈍的人都發現了,謝暮不可能沒有感覺,只是,劉逝川不說他也不會問,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把對方的私人空間碾壓的太狹窄,不然早晚有一天會出問題。

——

夕夕,今天是中秋,出來一起玩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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