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謝暮
謝暮
謝暮一整晚心裏揣着疑問,睡衣也就算了,短褲又是怎麽回事?不是他自吹自擂,向夕和他可差太遠了。
加上床墊太軟,枕頭太軟,空氣太安靜,他睡的并不好。
鬧鐘難得有一天醒的比他早。
淩晨五點,謝暮換好衣服輕手輕腳進入客廳,進入走廊的第一扇門是向夕的卧室,他要從客廳出門,必然會路過向夕房門。
排雷一般走到客廳,謝暮發現飯廳的燈居然是亮的,聽到裏面流水的聲音,他走了過去,這個房子裏不會有第三個人了。
真出現第三個人,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飯廳是個大圓桌,往裏面走的屋子還有一個長方形的小桌子,其次就是冰箱酒櫃吧臺,酒櫃滿滿當當,他認識的沒幾瓶,這小少爺還挺會享受生活。
謝暮繼續往裏面走,他看到向夕纖瘦的身影立在料理臺,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鍋鏟,看一眼手機,戳一下平底鍋。
油炸裂的聲音響起時,還拿着鏟子退到好遠。
謝暮看着對方的動作木了,确認這是不識人間煙火的小少爺了。
他走過去,拿走向夕手上的鏟子,接過了活兒:“你要做些什麽?”
鏟子被奪走時向夕還驚了一下,仰頭看到熟悉的輪廓時,他平靜了下來:“煎雞蛋,還有培根。”
謝暮沒說話,把向夕的失敗品倒進垃圾桶,麻利地清洗幹淨鍋子,放少許油,将培根肉下鍋,然後從放在臺上的雞蛋格子裏取出兩顆,熟練地單手碰蛋下鍋,快速給調料,翻面。
“我之前做的挺好的。”站旁邊蹭手指的向夕突然開口說。
謝暮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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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而喻。
“真的!”向夕見謝暮不信,有點急了。
謝暮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一直維持着微揚的唇角顯示着他的好心情:“餐具呢?”
向夕扒拉了幾個抽屜,才找到放餐具的那個,摸了兩個白色的餐盤出來。
“吃軟一點還是硬一點?”謝暮問。
“煎蛋要軟一點,流心不要太多,培根要硬一點,最好脆邊。”向夕盯着鍋子道。
謝暮将煎蛋和部分培根起鍋裝盤,留了幾條在裏面繼續加工:“不會做,還挺挑。”
向夕沒有反駁,又不止謝暮一個人這麽說他。
等了一會兒,謝暮把向夕要求的脆邊培根也起了鍋,用廚房紙将油擦淨,問:“還要弄什麽嗎?”
向夕搖搖頭,從烤面包的機器裏取出熱好的面包,果醬瓶子擺了廚房中間的料理臺滿滿當當,還切了蔬菜沙拉,醬汁也是任選。
“紫甘藍切的還可以。”說完謝暮就覺着不對了。
向夕選擇躲避這個問題,端着盤子坐料理臺邊上,倒了一杯冰牛奶給自己,又問謝暮:“你喝牛奶還是咖啡?”
“牛奶吧……咳,還好,至少知道擅用工具。”刀工整齊的紫甘藍是用工具擦出來的,其他的,像苦菊不是改了一刀就是整片兒,櫻桃番茄也切的大小不一,感覺對半分都是在為難他。
向夕拒絕和他溝通這個問題。
坐下後謝暮發現向夕還熱了小籠包和小饅頭,再來兩個人也吃不了啊:“這麽多你吃的完嗎?”
“不是有你?”向夕啃着自制三明治抽空道。
謝暮就納悶:“我什麽時候給了你很能吃的印象?”
你這年齡這個頭,不應該都很能吃嗎?
向夕心裏的悱恻沒有說出口,說起了其他:“你有喜歡吃的菜嗎?”
謝暮想了想:“我不挑食。”
向夕靜默地想了想,把一張白底金字的卡片推了過去:“今天你大概幾點能忙完?”
謝暮回憶了一下工作進度:“八九點左右吧。”
看着對方推過來的卡片,不來打擾的話在舌尖滾了滾,怎麽都吐不出口。
“那我八點開始準備食材。”向夕道。
謝暮驚了,小少爺這是讓自己一起吃晚飯?實在不懂這些人的想法,他工作那邊其實會供應餐食,但小少爺好像很期待有人陪他吃飯,就是說話不怎麽坦率。
“嗯,我盡量早點兒來打下手。”争取做的東西能吃幾口,別把他們兩個人吃壞了。
向夕滿意了,謝暮坐在對面明顯能感覺到對方的心情突然變好。
兩個人又聊起了謝暮的工作。
“周洋說你在兼職,是什麽兼職?”
“算式平面模特,會拍一些雜志,有時候也會有gg,今天是拍一些服裝。”像他這種做兼職的和經理人帶的職業的不一樣,只能算是混口飯吃。
向夕對這行了解不多,但聽說過一二:“會不會很辛苦?”
“其他的還好,拍服裝量大有時候會麻煩一些。”
“将來會一直從事這一行嗎?”向夕好奇地問。
這行業人不少,混成超級名模的卻是少之又少,混不出來的不轉業也就只能在年華最好的那幾年有些收入。
“不會。”對于未來的打算謝暮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
這個年齡的人對自己的未來是正迷茫的時候。
謝暮能想到自己要做點兒什麽,已經是難得清醒的一個了。
“沒考慮過把專業好好發展一下?”向夕提議道。
謝暮移開視線仿佛在懷念什麽:“大一的時候我參加過一場鋼琴比賽,遇到了艾什利。”
艾什利是寫下《蛻變》這首鋼琴曲的人,在他們這一代學鋼琴的幾乎沒幾個人不知道他,小時候就被鋪天蓋地的新聞奉為神童,他的成長史就是古典音樂界的神話。
早早地被國外一所着名的音樂學院帶走,再沒消息傳出,本以為進入學校長大後泯然衆人,卻在十八歲那年創作出《蛻變》、《命運》、《自由》等鋼琴曲,他們的出現結合了古典和流行,內斂與活潑發生激烈的碰撞。
剛開始的時候,古典不認他,流行也不認他。
但他所受到的喜愛和追捧這個無法作假。
就是這三首曲子奠定了艾什利的根基,而後的創作在古典的眼裏更是離經叛道。
但他帶着自己的樂團全世界巡回演奏,去到哪個國家都座無虛席。
國內現在能讓艾什利莅臨的比賽,無非就那麽幾個。
“我在裏面沒什麽起眼的,艾什利讓我放棄鋼琴。”參加比賽那麽多人,艾什利偏偏就找了他,他對鋼琴的情感,已經到了讓艾什利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他不讨厭鋼琴,只是覺得很沉重,每一個琴鍵在手底下仿佛都有千斤重,還長滿了毛刺,讓他無法按下。
向夕有點生氣:“他并不能替你決斷什麽,做出選擇,走出道路的始終都是你自己。”
謝暮自嘲地笑了:“沒錯,是我自己。”
“如果是你自己想選擇其他的道路,也是可以的。”向夕沉默了一下,又說道。
“我父親好像是名鋼琴教師,所以母親才對我抱有期待。”太沉重了,他的不優秀仿佛墜了父親的名譽,那個人在他的記憶裏寥寥無幾,僅僅靠着偶爾看到幼時的照片,才會突然想到,哦,這個人是他的父親。
母親一個人帶大他不容易,還要承擔高額的鋼琴學習費用,中間他好多次想放棄,都在對方的歇斯底裏中妥協。
她一直沉浸在他父親的影子裏沒有出來,如果謝暮不夠優秀,連她愛人最後的影子她都會失去。
他也在努力,他也想優秀,他可能是病了,他喜愛着鋼琴,卻又深深地排斥它。
沉重的枷鎖勒的他喘不過氣,所以他從北城遠遠地逃來了南都,親手破碎了母親想讓他進北音的夢想。
自此也沒找母親要一分花用。
有了多的錢他還會打一些到母親的賬戶。
對方似乎忘記了他這個人。
大一放假,他回了一趟北城。
對方有了新的開始,将來也許會有新的期待,他這個耗費她心血的殘次品,這個時候不去打擾就是對她最好的回報。
明明謝暮什麽都沒說,向夕卻從他十幾歲的人生感受到了重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別人強加給他的繁重。
“将來也許我會考慮轉行做演員?”謝暮笑着說,他有遠大的理想,只是離他這樣的普通人太遙遠,太過不切實際的事情他不會去幻想,但如果有機會,他也不會放棄。
向夕不認為謝暮在開玩笑,和同齡人相比,在沒有長輩的指點下,還能一步一步明确自己目标的人,他很清醒自己在說什麽。
“你有作品了,我一定給你捧場。”向夕舉了舉牛奶杯。
“好啊,小少爺一定是大手筆。”
向夕聽到謝暮的稱呼笑了笑,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對方俊逸的臉龐。
謝暮收撿餐具時,不經意對上了向夕看他的眼神,為之一怔。
那雙通透的眼,在燈光下泛着星光,嘴角明明是向上帶着笑,眉宇之間确是緊蹙的。
像極了第一次見到向夕,他離開時,對方的表情。
笑容淺淺的,卻怎麽也感覺不出來他是在表達開心的情緒。
這一次更加明顯,他很難過。
笑着都掩藏不住的悲傷。
謝暮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一幕,他只能埋頭收撿好所有餐具,快速清理幹淨,告了別。
向夕把他送到門口,揮手道:“晚上見。”
謝暮點點頭,進了電梯。
他摩挲着手機,再次思考起來該怎麽委婉地告訴向夕,他不來了。
他和小少爺就算機緣巧合認識了,也應當走不到同一條路,也陪伴不了彼此多久。
人本來就是孤獨的來,孤獨的走。
他不希望有人再次寄情感在他身上,他會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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