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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和薇是高中同學，高一的時候我們并不熟。

這和我們班排座規則有關，我們排座不看視力，不看身高，看成績。根據月考成績輪換，成績好的能獲得優先擇位權。座位是最普遍的同桌模式，兩桌一列，第一列靠門，第五列靠窗，一共十排。所以班裏二三四列中間三到六排的位置都是學霸們的天地。

我倆成績排名在三十開外，能選的座位只有環教室範圍。我愛選前排的位置，因為我身高一米六還近視，坐後面被高的同學一擋完全看不見黑板。而她愛選最後面的座位，說是視野開闊，活動空間大，一米七二的身高也不怕被擋住，畢竟我們班也沒多少人比她更高。

因為“遙遠”的距離，整個高一我們沒說上過幾句話，直到高二班裏改了排座規則。

作為全市第二的國家級示範性重點高中，采用這種功利性強的排座方式激怒了不少同學和家長。2012年之前，學校一直推行按成績選座，以前也許有人質疑過，但他們沒深究，所以一直延用到了我們這屆。而我們這屆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樣不公平，尤其是成績稍差的同學家長們完全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成績排名是必要的，畢竟是個人能力的體現，能讓大家知道自己的水平。排座位都分三六九等？成績好就可以先選位置？憑什麽？好成績的目标效益是能上更好的大學，這個目标利于個人又無損于他人，好成績該讀好大學，它只該有這麽一個甄別價值。

現在這個因素被學校附加了其他不公平的價值，拿來擠兌、壓迫別的同學。學校裏就搞特權階級分化？成績稍微差點連個坐中間的機會都沒有？孩子永遠在最差的地方，看不見黑板聽不清講課，成績難道不會受到影響？有些老師聲音蚊子一般大，還不帶小蜜蜂不走後排，永遠站在講臺上，坐後面得蝙蝠轉世才聽得清。高二高三特別重要，再這麽下去自家孩子真會被這些莫名其妙的不公平拖累。

我們學校當初錄取分數五百三十幾分，文化生都是高分考進來的各個初中的尖子，即便在班裏成績稍差那也有五百多分，浮動在一本線周圍，怎麽就不能坐好位置呢。

在一衆家長、同學的共同努力下，加上教育局一直在警告這類勢利行為，學校終于取消了根據成績選座位的方式，改成小組模式。從第一列開始四人一組依次往後排，排完之後每周輪換座位。輪法也簡單，S型銜尾蛇換位，以小組為單位，第一列從前往後挪，挪到最後一排往第二列換；第二列從後往前挪，挪到第一排往第三列換。這樣好壞的位置大家都能坐到，解決了不公平的問題。至于小組成員，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自行組隊，也可以中途換組，為了方便管理，不能經常換，半學期和有特殊情況才能換一次。

我們是在改規則後分到一組的。其實對我來說什麽樣的排座方式都無所謂，我也挺喜歡自己選座。

一來，我們班同學很通情達理，知道誰和誰玩得好，誰想和誰坐一起，不會故意去搶位置，哪怕占了之後也會給同學道個歉說明理由：“我眼睛不好，坐那邊看不見。”之類的。在選座位上沒出現過争執。還有學霸為了輔導自己那考到倒數去的朋友自願讓別人先選的。

二來，我不在意和誰做同桌，主要是我和同學交情都不深，包括舍友們，所以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來，不用考慮人情。

至于為什麽沒有交情深的朋友，因為……我是個雙性戀，喜歡男人又喜歡女人。我還是一個情感非常豐富的人，心門很容易被好感動搖，這讓我不得不與周邊的人保持距離，盡量不對他人産生多餘的感情。

同時擁有對兩性的愛慕情感，也許是我早熟的一個原因，我八歲就開了情智知道情為何物，天天意淫電視上的美女帥哥，在房間裏貼很多海報，還有專門的相冊收集好看的明星照片，親戚朋友總笑話我是個顏狗，以為我單純是喜歡美和帥。

我看別人好像在認知初期糾結過自己的性向，究竟是不是雙，我卻沒有這方面的困擾，打從開了情竅我就知道自己同時喜歡兩性，看見符合我審美的男男女女能在我心裏撩起的潮湧是同一級別的澎湃，這種感情是很清晰的，我也不太理解為什麽他們會糾結，可能每個雙的偏向性有不同吧，有人偏男，有人偏女。而自然構造我的神經時，顯然沒有調過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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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世上好像有那種以前是異性戀之後某一個階段突然發現自己喜歡同性，或者以前是同性戀突然覺得自己又喜歡異性的後知後覺型雙。我個人的感覺，很多人根本不是雙，純屬是爛，用雙性戀的名頭遮掩自己是個惡劣玩咖的事實。他們的變化極大可能不是性取向變化，而是其它利益誘惑下将取向抛之腦後的驅利行為。

話說回來，我的困擾在于，初二的時候我已經明白我無法光明正大的同時擁有深愛的女人和男人。社會接受度、家庭認同度、個人價值觀……都是無法逾越的障礙。

我不是想找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讓我在二者中間做選擇就像讓我選擇水和空氣，這不是能選擇的，缺了任何一樣我都會難耐至極。我想同時擁有他們，我想左擁右抱，一夫一妻。他們還要和我一樣是天生的雙性戀，不能是一個直男一個女同。

當我清楚地意識到這些時，幾乎對未來絕望了。這世上，異性戀多，同性戀不少，但雙性戀，我從沒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過。一個雙都找不到還要找兩個，這兩個人三觀還得符合我的要求，不能是玩玩而已的爛人。種種條件疊加在一起，等于我注定孤生……

我不敢把自己是雙的事告訴我的家人，我家是普通的小農家庭，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傳統思想濃厚，根本接受不了異性戀之外的性向。我怕告訴他們，他們會對我産生偏見。畢竟我還有個聰明伶俐的妹妹，他們一定會覺得我這個有病的大女兒廢了，也不願意培養了。我想讀書，想上大學，不想回家賣烤鴨。所以我隐瞞着自己的性向，直到我大學畢業有能力養活自己才向父母坦白。

無人可以傾訴，青春期的情感又豐富到洶湧，讓我很長一段時間裏都陷在一種與他人格格不入、無法滿足、感覺沒有未來的焦慮情緒裏。高考的壓力和情感的重負壓得我喘不過氣。

如果沒有薇，我都不知道我怎樣熬過那些強烈的自我消耗，郁郁寡歡。或許會無心學習，連個大學都考不上。但因為有她，我異常平靜地度過了我青春期最難熬的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