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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薇是一個執行力很強的人，她想做什麽一定會第一時間去做。

我外婆是廣東人，現在外公外婆都在汕頭定居養老，外婆做的生腌非常好吃。以前讀書放假的時候我和妹妹會去外公外婆家玩，我經常帶薇一起。因為薇她理解我，上學時我不懂的東西都是她教會我，我幾乎把她當親姐妹，她提出能不能帶她也去那邊玩的時候我想也沒想便答應了。我們在假期裏把潮汕地區逛了個便，吃牛肉火鍋、生腌、早茶。說來也有意思，薇不吃生腌吃生牛肉，我不吃生牛肉吃生腌，我們吃飯時就往對方碗裏弄對方不喜歡吃的菜，突出一個互相折磨。我妹妹這什麽都吃的人就愛看我們笑話。畢業上班之後忙起來也沒多少時間去那邊享受生活了。

我在武漢，薇在上海，疫情期間的生活各有各的糟糕。別人大學畢業還有點時間慢慢脫離學生時代的稚嫩，我們剛出校門就被迫面對極具動蕩的社會局面和經濟形勢，作為一個沒有社會經歷的青年人那段時間我挺焦慮，怕死是一方面，沒有收入也是一方面，我想很多人也和我一樣被焦慮心脅迫過。薇卻十分淡定，封城居家辦公都沒影響到她，搶不到菜只能大白飯就自己種的豆芽菜她也毫無怨言。和某些哭天搶地叫嚷着“世界末日到了”、“人類要完了”、“垃圾社會”、“狗屎體制”之類的人相比，她很冷靜，天塌下來她的心跳都不會超過一百。

就這麽過了兩年，2022年末疫情緩和，薇離開上海回了武漢。我不理解她為什麽放棄年薪百萬的工作不做回來居家辦公接一單只有幾千塊的後期外包。我問她，她說賺夠錢了想歇歇，不想天天坐班。她回來沒有買房，也不去她爸那裏住，她爸判了五年有期明年才會出來，那房子空着她都不願意住，和我一樣在外面租房。我暫時沒打算買房，我爸媽說不回去住給我一百萬首付買個房，我沒要，主要是不知道買在哪裏買什麽樣的，我這迷茫的人生都沒有定向買房子幹嘛呢，想着過幾年找着對象了，或者三十歲後再說買房的事，現在房地産飽和二手房也沒有上漲的空間，五年後的二手房價和現在不會有太大區別，可能還會降一點，新房的價格挺□□畢竟地價貴，以後我就買個二手房得了。問她為啥不買，她說沒必要，她又不結婚不生小孩，租房五十年一百多萬，剩下的錢自己花了挺好。

她回來最大的好處是我們見面的時間更多，平時可以一起吃飯逛街。我想過要不要和她一起租房，最後算了，主要我是個雙，我們關系很好更不适合同居。

一個周日的清晨剛過六點，我還在被窩裏深眠，突然收到薇的電話她說她在我家門口，我讓她自己進來玩，她有我的門鎖密碼。

薇直接進了我的房間把我叫醒，“我想吃潮汕牛肉火鍋。”

我迷迷糊糊地說：“嗯，吃，我再睡會。”我沒起床，以為是中午去商場吃。

薇打開我的衣櫃找衣服：“去汕頭吃，起來穿衣服趕飛機。”

我聽懵了：“啊？”

薇讓我看手機短信，我一看，五點多收到了一條購買機票的信息，以前去汕頭我們都一塊訂票，一人買一邊單程，價格差不多就不用轉賬了，所以預留了對方的信息可以給對方買票。她買的雙程票，去程快九點起飛接近十一點落地，然後晚上十一點起飛淩晨一點落地返程。半天時間吃兩頓火鍋都夠了。

我本來挺困，忽然精神了，“真要去啊，打飛的去吃個火鍋，你錢多燒的嗎？”

薇：“想吃，快點起來洗漱。”

我不太情願：“我明天上班，太麻煩了，商場裏吃吧，還能省個機票多吃兩頓。”

薇把我從被窩裏扒拉出來給我穿衣服：“不行，趕緊的，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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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是懶鬼，上班那麽累，經常跑外地做業務，放假我就只想待在家裏，不想到處跑。

我哼唧：“有什麽區別嘛，都能吃。”

薇：“商場的牛肉不夠新鮮，沙茶也不好吃，我要吃你外婆家旁邊的那家。”

她在旁邊搗亂不讓我睡覺，我拗不過她，于是我倆飛去汕頭吃了頓火鍋，順便探望我外公外婆，吃了一大盒外婆現做的生腌，大半夜飛回來睡幾個小時跑去上班。

挺充實的一天。

還有一次在今年初剛過完年，一月底我們老板就急着上工去合作的瓷磚廠定今年的瓷磚，做裝修的公司這兩年越來越多，好貨源得提前定掉，不然後面再去買就要加價從二道販子手裏拿了。

我們老板的貨源渠道鋪得很廣，全國各地的磚都拿，拿得最多的是廣東磚，最近也拿淄博磚，拿淄博磚是因為北方地區地暖鋪行時間長，現在南方也開始流行裝地暖了，多拿點北方地暖地區的磚能讓顧客更有安全感。

談完生意磚廠老板推薦我們去吃當地特色的淄博燒烤，我在網上也看到這燒烤的消息，我吃完覺得性價比很足，味道無功無過，卷小餅吃法挺有特色，如果住在本地享受這個燒烤不錯，便宜大碗，外地專門跑去吃可能會差一點滿足感。

我向家人們分享了試吃心得，爸媽說可以自己試着在家裏複刻。薇本來對網紅産品不太感興趣，但她知道我在淄博出差突發奇想讓我給她帶點“丹東99草莓”回去。

這個草莓我也知道，都說特別好吃但很貴，外地很難買到真貨。我不太愛搶限定，都是能買就買，沒有就不買。我在周邊超市商場問了問有沒有丹東草莓賣，都沒有。仔細一查才發現丹東在遼寧。山東和遼寧距離那麽近都沒99草莓賣。

我發消息給薇：“我這周邊沒有那草莓賣。”

薇：“我知道，你去丹東買吧，這季節正是這個草莓的最佳賞味期，過兩個月就酸了。”

我當時很想抽她：“我在山東淄博，草莓在遼寧丹東，中間隔着一整個渤海我飛過去給你買嗎？”

薇：“飛過去買啊，又不遠。”

我查了查路徑，淄博沒有機場，從淄博到丹東要坐動車，最短的時間要八個小時，而且都是次日的行程，到那邊都第二天晚上七點半了，買了草莓想再坐飛機回到武漢要第三天早上十點才有飛機。我們的差旅行程是第二天回武漢，第三天就得上班，真沒時間。為了買個草莓多花上千塊的火車票機票，還得請一整天假，不劃算。

我回怼這奴役我的女人：“飛個屁，這裏沒飛機，去丹東要坐八個小時動車，到那邊都晚上了。明天我們要返程，我哪兒來的國際時間去那邊買草莓。”

薇過了幾分鐘發了張高鐵圖和機票圖給我，“淩晨三點二十有淄博到膠東的火車，下車差不多六點半，在膠州北站坐地鐵到膠東機場還不到七點，趕上七點四十的飛機從膠東飛到浪頭才九點，你買完草莓可以在浪頭坐中午的飛機回家，明天晚上你就能到家，不會拖到後天。”

我按照她給我的圖查詢，第一時間想法：淄博的交通規劃是給夜鬼規劃的嗎，怎麽會有淩晨三點過到青島的火車。

仔細一看，那是輛從新疆那邊發車的過路車，只是剛好在淩晨三點過會在淄博停留。

這就是那妙不可言的緣分，它正好有這麽一輛過路車能把我帶到膠東，正好能趕上那趟七點四十直飛丹東浪頭的飛機，仿佛是老天爺讓我去買草莓的。我這個人對這類巧合沒有抵抗力，既然緣分到了，不做總感覺違背了天意。

去之前我仍然不客氣地罵了罵薇：“讓我趕三點過的火車你有沒有人性。”

薇：“報銷路費和所有草莓費，你想買多少買多少。”

我在心裏笑，想買多少買多少是吧，“好的，老板。”

我提前和同事們分開，拿着行李到淄博火車站旁邊等候，坐了三點過的火車，七點過的飛機到丹東，找到賣99草莓的地方已經中午了，我大老遠跑過去就為了買這二十五塊一斤的草莓，雖然是很好吃，我從沒吃過那麽甜的草莓，當場吃了半斤，還賤賤地給薇視頻讓她看我吃草莓。随後我大手一揮批發了二百多斤用順豐空運寄了幾盒給外公外婆，剩下的全寄到薇家。雖然丹東草莓當地産銷和順豐有合作，運這草莓的運費也不便宜。

我坐下午的飛機回到家，把手裏單拎的幾盒草莓送到我爸媽手裏和薇手裏。

薇問我草莓多少錢。

我笑嘻嘻地說：“草莓四千八，運費一千五。”

薇的臉垮得老快，“二十五一斤，你買了兩百斤？狗逼吧你。” 哪怕她有一瞬間的破防也會很快鎮定下來，薇不會在乎那點錢，但那麽多草莓她沒地方放。

我：“原價二十五，我買的多老板打折了，二十一，買了二百二十斤。寄了兩百斤到你這裏，可以吃個夠。”

我當時笑得一定很賤，不然薇不會動手捶我，她邊捶邊罵：“賤人。”

草莓一盒一斤，送了整整兩百盒草莓到薇家，那場面十分壯觀，她一個人當然吃不光也放不下，我拿了一些去公司做人情還剩下一百六十多盒。薇在菜市場租了個日攤賣草莓，丹東99草莓一盒五十五，全賣掉之後交完稅還賺了來回的交通費。

聰明的行動派不會有解決不了問題的壓力，所以我肆無忌憚地給她找麻煩，随後她也更随意地指使我了。

我們公司發展了四年，從家裝小項目做到現在，也能做別墅、寫字樓裝修的大項目了，有些有錢的顧客只要貴的不要對的，我們也不能說給人換平價的替代品，比如愛格板、大理石裝飾板，這類外貨國內代理渠道很固定，想要只能從他們那裏拿貨，會被代理吃掉一部分利潤。我們老板很摳門，他什麽都想從源頭拿，還特地跑去國外談貨源生意，想做第一代理，我覺得這事很麻煩，從代理商那裏拿能省去多少手續，人家賺點就賺呗，我們老板一定要節約這個渠道費，半年下來還真給他談到了代理權。我們老板說全球經濟都不好，廠家能多賣點貨出去才是正事，現在去要代理是最好的時機。這就是能當老板的人的眼見，所以我只是個小員工。

年中我們去美國出差，我問家人要不要帶些什麽回去，大家都不知道要什麽，特色特産……也沒有，我就買了兩盒糖果。

薇讓我給她買兩塊英偉達的4090顯卡，她的顯卡雖然沒壞，但這卡性能很強對她的後期工作有非常大的增益效果，而且她想玩AI建模。4090這卡原價國內完全沒貨，加價五千随便買。別看薇賺錢多，但她也不願意被高溢價宰客。

買這些指定産品，它看着簡單，實際非常麻煩，要先找到有賣這東西的地方，我本想網購，但那邊的物流系統，送個顯卡快遞預估要半個月，國內從雲南陸運到黑龍江都用不了它一半的時間。網購可不行。

然而薇每次讓我帶些什麽運氣都很好，我們談生意的地區有個電子産品零售店。不過它在城東南，我在城西北，于是我跨了整個城去找那個零售店。找到那裏，被銷售告知無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辛苦跋涉一路詢問，到了居然沒貨，白費時間。銷售又說明天會到一批新貨，4090有十五塊，我生怕它賣光了，當即預定了兩塊。第二天緊趕快趕坐了兩個小時車趁着他們下班之前去拿，差幾分鐘他們就會關門，這沒拿到可麻煩了，因為我們的回國時間定在這一天晚上。帶回國的時候被海關攔下交稅，稅後每塊一萬六也比國內一萬九便宜，省下來的六千塊，薇請我吃了兩個月飯。

薇拿着這兩張顯卡，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學會了三種AI建模，賺了十倍的顯卡錢。這就是又有學習能力又有行動力的恐怖。

想做什麽絕不猶豫，所以她想去死，也是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