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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林生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長到她幾乎覺得自己會被夢境所吞噬。

——如果這樣也好，一覺不醒也好。

林生想，就算是她，也會想逃避的，死亡是最溫柔的長眠。

她不畏懼死亡，也不期待死亡，如果它真的如約而至了，那麽林生也覺得沒什麽不好。

她在夢裏，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姑娘。

林生很懷疑自己為什麽會夢到這個時候。

也許她潛意識的覺得。

這是最安全的時候。

弶哥還是溫柔的弶哥，爸爸也還健在，她可以騎馬射擊游湖滑雪攀沿，做一切她喜歡做的事情，爸爸和弶哥像是兩柄巨大的保護傘，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她守護着她。

那個時候，她是貨真價實的公主殿下，而不是擺放在高臺上充作樣子的漂亮花瓶。

人們畏懼她，讨好她，又對她表示屈服。

而她是那麽的高高在上又不可一世，除了弶哥和爸爸，沒将任何人放在眼裏，哪怕是日後和她青梅竹馬的五十岚太一。

也許弶哥說得對，她和他确實沒什麽兩樣，都是醉心于權勢的怪物。

他們同樣野心勃勃，不肯将脆弱的脖頸攤露在任何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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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享受着權利所帶來的一切好處，一刻也不願意松手——林生喜歡大權在握的感覺，她讨厭被束縛，更讨厭聽話這個詞語。

比起将命放在別人手裏。

她更願意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

學會肆無忌憚的利用周圍一切可用資源，将所有人都當做可以利用的棋子來對待，這是弶哥教導她的第一課。

她完成的很出色。

幾乎是另一個林弶的翻版。

可弶哥卻反悔了。

——他突然間改變了主意，不叫她成為操控棋子的人，反而想讓她成為聽話的棋子。

他明明教她要将命放在自己手裏，可也是他叫她永遠做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他還說不會介意成為她遮風擋雨的大樹。

這算什麽公主殿下。

充其量只能算是軟弱無力的菟絲子。

林生睜開眼睛的時候。

纖長濃密的眼睫上還挂着一顆淚珠。

然後她真的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姑娘。

這居然不是在做夢！

林生震驚的看着自己的手。

那麽小，那是雙屬于女童的手。

她剛想從床上下來，就發覺身側還壓着一個人。

那個少年模樣的人半跪在床邊，以一種決不會太舒服的姿勢側着将頭壓在她的被子邊緣。

他的手指很長，也很漂亮，斜斜的按住了她的被子一角，好不讓它掉下去；他的頭發漆黑細軟，像是剛出生的小羊羔一樣，無端端讓人心裏柔軟。

林生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才慢慢的嘗試着往那人的臉頰探去。

她似乎很猶豫，一直在躊躇，好像那人白皙的臉頰是致命的毒蛇一樣令人害怕。

可她最後還是将手輕輕的放在了少年的頭頂。

——他的頭發比想象中還要柔軟。

少年很快被驚醒了，他還未睜開眼睛，就下意識的張開手臂将小小的林生護在懷裏。

“你醒了呀，今天怎麽起這麽早，不多睡一會嗎？”

他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

動聽的讓林生不由得感到害怕。

那是個像晨間露珠，三月清風一般澄澈而俊秀動人的少年。

他的眼尾天生下垂，顯出些格外的妖氣，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像是一彎月牙兒，又沖垮了妖氣，只剩下動人的溫柔。

林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稱呼他。

沉默再三，才低低地叫。

“……弶哥。”

弶哥笑了起來，“怎麽了我的殿下，誰惹你不高興了？”

林生搖了搖頭。

少年看着她，他的眼神也好溫柔好溫柔。

這個弶哥溫柔到讓林生既害怕，又想哭，她覺得自己果然在做夢。

“不怕不怕。”他拍了拍她的後背，“我在，我一直都守在阿生身邊呢，弶哥永遠陪着阿生。”

林生覺得自己在做夢。

可與此同時，她又害怕是在做夢。

她害怕自己還留戀着弶哥，眷戀着那個将她養大的青年——導致了至今為止她還在懷念着他，才會在夢裏夢見他。

如果這樣，她就永遠都無法對林弶痛下殺手了。

不行。

不能這樣。

林生想，他們之間注定了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而她不願意坐以待斃。

她既愛他，又恨他。

舍不得他，又想親手殺了他。

如果讓她抓住機會擺脫困境，那麽他們之間虛假的平衡就會馬上被打破——弶哥會殺了她，或者是她先殺了弶哥。

她想着這些，眼淚卻突然掉了下來。

如果這真是一場夢境。

那麽在這一刻，林生是真心實意的哭泣的。

為了弶哥，也為了她自己。

無論是她也好，還是弶哥也好。

恐怕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都永遠想不到會是這麽個結果。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讓少年亂了陣腳。

“怎麽了？”他抱住了她，林生很小很小，小到像是一只剛出生的幼貓，渾身濕漉漉的狼狽的被他抱在懷裏。

他哄了好久好久，懷中的幼妹才停止了哭泣。

她擡頭看着他。

軟綿綿的、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

像是長着翅膀的小安琪兒。

林弶無法不心軟，他的幼妹那麽小，小的還沒一只貓那麽大，全心全意的看着他，用那樣充滿信賴的眼神。

他幾乎是在片刻間淪陷了。

林弶想，哪怕她現在要他開槍殺死一個人，他也很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