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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女神色黯然下來,感覺到了她的不快,公冶寂無問道:“你可是心疼那三個孩子?”
妺女點了點頭,李媽媽在一旁依舊碎碎念着:“都是苦命人,可惜啊,他們的親娘是看不見咯。”
公冶寂無:“那個小妾?她為何會看不見?”
妺女幽然道:“那個小妾在幾年前被主母抓奸要發賣出去的時候,撞柱明志,死了。死後那白氏恐怨靈報複,倒是給那小妾了個體面,葬得挺風光的。”
氣氛一下子有些沉默,妺女又說道:“這世上的女子多有不易,何苦互相為難,今兒你做了女伥鬼,明兒她就是你的下場。只可憐那三個孩子,不知歸處是何處。”
天香憤憤道:“可不是,誰是天生下賤?誰又樂意去做個妾,還不是逼不得已?自以為做了主母便高人一等,她不過是個填房,在人家原配墳頭前不也是個妾?改日那婆子被拉走的時候,我高低要去啐上幾口,真惡心。”
妺女看了一眼天香,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公冶寂無其實聽完了全程,只聽了個大概,以他對人世間的了解,是不足以聽懂什麽典妻小妾之類的鬥争的。
他只大概理解了似乎是個地主敗光了家業,把老婆孩子都賣了,而孩子是小妾生的,老婆對小妾多有刁難。
公冶寂無知道,這件事多少觸動了妺女的心房,因為自從丫鬟婆子說完之後,妺女就沒什麽心思吃東西了。
下午的時候,又去買了新年的新衣。因得一家子女人都不擅針線,所以多數的時候,都是去外面采購的新衣。
給無言做了虎頭帽,又做了兩身挂絨內裏的短襖,因為記得店鋪裏的夥計,這次也給那些個搓澡的挑水的都換了冬衣,李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因為她家幾口子都是在妺女這處做工,感恩戴德的話不要錢的往外說。
忙活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回到家裏,妺女吩咐着讓他們收拾一下弄出間湯池,她要泡澡。
妺女說道:“今兒回來得遲了,我們等會兒晚飯就在店子裏随便吃點兒,我讓他們準備了溫泉,算是給你接風洗塵。”
公冶寂無本身還擔心妺女今日心緒不佳想着怎麽勸慰,但聽到妺女給自己準備了溫泉,突然雙眼放光。
公冶寂無問:“你這兒的溫泉,真是地熱的泉眼嗎?”
妺女笑而不語,只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放下外裳出門用飯去了。
月上樹梢,無垢湯裏又熱鬧了起來,來來往往的客人,男女小孩都有。男女兩個大澡堂,大家也算是玩得開心。
公冶寂無穿着妺女給準備的浴袍,第一次正式踏入了自己老婆在人間的産業——一座溫泉澡堂子。
身邊的丫鬟天香給引路,公冶寂無問:“夫人哪裏去了?”
天香:“掌櫃的賬目有些出入,夫人方才去核對去了。夫人交代了,讓主君先去,她随後就來。”
妺女在店裏有一處僻靜處,在住的小院和店子中間,一眼熱泉汩汩冒出,用砂漿圍起了個池子,前後兩架紗布的屏風隔開,幾盞明亮的油燈照着倒也顯得溫馨。
旁邊有個水盆,盆裏放着幾個雞蛋兩壺熱酒,兩碟腌漬的酸蘿蔔一個葫蘆瓢。
“主君,這便到了,您的披風我給放衣架上了,這兒是夫人的私用的池子,平日裏沒人來的,不過這邊不通家中,如果要回去,還是得經過店子裏。”天香笑呵呵的交代着。公冶寂無點點頭,天香這便退下了。
耳邊是不知名的蟲鳴,遠處是大人小孩的嬉鬧,繁華中一處僻靜,倒是人間好去處。
公冶寂無坐在池邊試了試水溫,還挺熱的。緩緩坐到了池子裏,一股暖意充滿全身,怎一個舒坦了得。
他不禁在想,當初怎麽沒想到在衡陽宗裏弄一個溫泉,衡陽宗山高偏僻,到了冬天還是極冷的。一想到此處只怪自己失策失策。
溫酒入喉小菜入腹,公冶寂無不禁哼起了小調,只是他等呀等呀,怎麽他的美人還不見來。
望穿秋水的他等得困了,眼皮在打架,手裏的酒杯緩緩沉入溫泉池,慢慢的,他也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好眠,就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輕撫他的臉龐,也不知怎的他十分受用,他在夢裏也知道是妺女,只是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慘白的臉在自己面前,燈光昏暗看不真切,那一瞬他只覺自己見到了無常鬼。
公冶寂無朝旁邊靠了一步雙指掐訣想要喚出利刃,妺女一雙玉手抓住他的手腕,語帶責怪:“幹什麽,我都不認識了?”
公冶寂無面前氤氲的水汽弄的他也看不真切,可是他絲毫不懷疑自己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臉在自己面前。
妺女急的直接跳到了池子裏湊近了他身邊:“我是妺兒啊。”
公冶寂無還是有些發怵:“你……”伸手摸了一下妺女臉上那慘白慘白的東西,濕乎乎的不知是何物,放到鼻子底下一聞一股蜂蜜味兒。
知道是她臉上塗了東西不是真變成了鬼,公冶寂無的心才放了下來。“你臉上糊的這是什麽啊?”
妺女:“你何時膽子這般小了?”
公冶寂無只覺自己的心還在怦怦跳一瞬間并不想搭茬。妺女身上披着一件單薄的中衣,此時整個人連同中衣暈在水中,因得是坐在公冶寂無身邊,加之公冶寂無方才被她吓到,此時也無甚‘美妙’的聯想。
看到他不說話,妺女摸了摸自己的臉,把方才公冶寂無抹走的那一塊塗勻了。
然後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小罐,笑呵呵的把公冶寂無轉了過來,用一個竹片取出那小罐裏的白色糊糊就想塗上公冶寂無的臉。
“這這這,究竟是什麽啊?”公冶寂無吓的有點花容失色。
“你過來嘛,跑什麽啊,這是珍珠研磨成粉混了七白方加上蜂蜜配的面膜。你也不看你那張老臉,褶子都裂開了,黢黑黢黑的。”妺女依舊不死心的抓着公冶寂無的手腕解釋道。
“珍珠粉面膜?”公冶寂無接過她手裏的小罐,聞了聞。“你怎麽想的,用珍珠粉做面膜?”
“你別動~你可知這一斛珠多少錢嗎,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語氣中帶着撒嬌,借着燈光給公冶寂無塗上了面膜。
一股藥香混着蜂蜜的味道充斥着鼻尖,這回公冶寂無卻是很乖的任妺女給自己塗抹開那所謂的面膜。
臉上這黏糊糊的觸感甚是奇怪,他活了這麽久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妺女給他塗完了然後自己很滿意的看了看,查缺補漏的把邊邊角角都塗抹了到位,然後坐到了他身邊。
“珍珠啊,可是好東西,明目清幹,解毒生肌。當年我在東海的時候,買了好幾箱子,我的美貌可離不開這小東西。
我店子裏挂着些次一點的蚌殼粉也有類似的功效,夫人小姐們可喜歡了。”妺女有些得意的說。
公冶寂無很快适應了臉上的觸感,“要這樣多久啊?”
妺女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說:“也要一刻鐘吧,稍安勿躁,等會兒就能洗了,洗了你就又白又嫩了。”
此時笑的正燦爛的妺女早已看不出有絲毫的不愉,公冶寂無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夫妻兩就這麽并肩坐着,享受着此時的靜谧。
天上忽的飄起了雪,妺女睜開眼睛。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一扭頭,發現公冶寂無正在看着她,她不由得笑了:“你看着我做什麽。”
“今日,你是否為了那王家一家子的事有些不快。”
妺女想了想:“嗯~不過是感嘆卑賤的命運罷了。常有的感觸,不需要太過介懷。”
公冶寂無握着她在溫泉裏的左手放在自己手心,“當年蕭凜迎你過門時,是側妃,你……”
妺女又笑了笑,然後搖搖頭:“在他心中,我一直都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現在的我,已然不在意,真正使我難過的是,那些年,我謹小慎微的讨好,也很難事事如意。在世人眼中,我配不上蕭凜,我也因此不安到了最後一刻,你應該知道我的痛苦吧。”
公冶寂無點點頭:“我知你心。”
“後來我便想開了,我何須在意世人看法,只要在你心中,我是你的妻子,我便是你的妻子,任何人都無法取代。你若是待我不好,我便離開你,這便是我。”妺女伸出右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公冶寂無把妺女的左手放到自己唇邊輕輕吻了下去,輕聲道:“我不舍得讓你離開我。”妺女看着他,心裏是甜蜜的。就看到公冶寂無吻了她的手背,然後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妺女實在忍不了笑着拿着巾子笑着說:“你啊,真笨,還是給擦了吧。弄得我手上都是,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直到這時,公冶寂無才想起方才妺女給自己弄了勞什子的珍珠粉面膜,本來他以為是深情款款的親昵,再低頭一看,妺女的手心手背都沾上了自己臉上的珍珠粉,頓時自己也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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