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

事情果然不出阿黛爾所料，飛行器失去機翼飛不了多遠，還未離開大氣就開始左倒右倒，機艙裏的人跟物品撞來撞去，阿黛爾那不知道什麽材料做的頭顱不止一次撞到機艙內壁發出砰的聲音！如果不是現在的身體不是人類，阿黛爾都要懷疑自己被撞傻了！

好在男人選的目的地不是很遠，僅僅是該行星的衛星。即便飛行器的狀态不佳，搖搖晃晃，倒來倒去，也還是完成了降落。

他們離開的這顆行星是這片恒星系中距離恒星第四近的行星，有三顆大小不一的衛星繞其旋轉，男人選的落腳點便是其中體積最小的那顆。我們暫且稱它為第三衛星。

衛星上風力不顯，跟它圍繞的那顆狂風肆意任卷黃沙的行星截然不同。太空中看去是偏紅的黃色，地形則是連綿不絕的丘陵山脈，接連不斷一眼望不到邊，似乎沒有海洋的存在。

飛行器落在處還算平整的谷地，周遭沒有水源跟河流的存在，只有蜿蜒形成的類河道，充斥了原本該有水的地方。幾數棱角分明的透明晶石，或躺或卧倒在類河道裏，在飛行器帶來的光線下，折射出縷縷閃亮的光芒。

“白水礦晶！”

男人一眼就認出了這東西，不顧方才摔疼的半個身子，連滾帶爬飛快行到河道邊，矮身彎腰關注起晶石。

阿黛爾忍着旋轉碰頭帶來的眩暈感跟在他身後勉力行了一小段距離，連男人的話語都沒聽清，便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開始一閃一閃，像極了那臺被灰塵影響的儀器。

她知道這是能源耗盡引起的。

根據能量守恒定律，她使用的任何一種能量都必然是另一處或者另一種形式能量轉變而來，如今她做了不少動作，卻沒有攝取任何外界能量，想必存儲的能量已經見了底。

難怪男人那麽放心帶着自己，連絲絲顧慮都沒有，原來是這樣！

陰險！算計！

難怪跟維克尼亞那群僞君子有聯系！甚至把自己騙到這地方來！

該死的騙子！

男人不知道阿黛爾的咬牙切齒，已經膝行到一塊晶石的旁邊，小心翼翼掘去周邊的土壤，将那塊晶石完整地挖出來，放在手心的位置裏感嘆。

Advertisement

這種白水礦晶儲存的能量很低，也沒有什麽輻射性，即便是赤着雙手采取也不會傷害到人體半分。低能量的礦晶向來不被他看在眼裏，眼下卻是救命的物品。

阿黛爾的意識已經清醒，身體跟程序的運轉缺不了續航，如此便是筆不小的耗費。此外飛行器還需要維修鞏固，儀器的使用也離不開能源，實驗室的重造更是大工程！

男人心中有數，并不貪多，收集了四五塊白水礦晶後，便回到阿黛爾身邊蹲下。

阿黛爾的視野已經全然黑白，什麽時候被人近身的都不知道。男人輕車熟路打開她腹部能源匣的位置，将裏面能源耗盡的礦石取出來，換了三塊白水礦晶進去。

白水礦晶是宇宙裏最溫順的能源礦石之一，不需要任何處理，就能夠被特殊結構的機械助理能源匣吸收，阿黛爾的意識漸漸恢複。

“這些大概能維持三十個小時的運轉。”男人合上能源匣說道，他知道阿黛爾已經醒來。

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這具身體的細節構造，當時每一個零件都由他斟酌而出，所有的細微精致之處，都是慎重抉擇出的結果。

稍稍緩過一口氣的阿黛爾虛擡眼眸看着他，愣誰恢複意識第一時間發現被人“剖膛開肚”都不會有好心情。哪怕現在的身體不是人，依舊有種死亡逼近的感覺，像是被獅子破開肚皮的羚羊，無力地目睹自己生命流逝。

這種感覺很不好。

人類的本能貯存于她的神經，每一個腦細胞都有清晰印刻。哪怕知道只正常的更換能源，她依舊沒有适應這具身體，也接受不了身體該有的反應。

而且根據她的猜測，這是一具機械助理的身體。

白水礦晶生效的那一刻，阿黛爾就想到了自家兄長當年帶領團隊研究出來的能源匣結構，這種能夠自由吸收白水礦晶能量的能源匣只可能出現在四代以後的機械助理身上。

所以在未知數據侵占了她的身體後……她在機械助理體內醒來？

這是何等詭異的局面！！！

因果報應，輪回不爽？

眼前的男人，在這場莫名其妙的變故當中，到底充當了什麽角色？又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目的？

男人好似沒有察覺她的視線，邋遢的造型看不出表情，只是将剩下的白水礦晶遞給她：“以防萬一，你收着。”

阿黛爾垂下眼眸，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她不會放置，而且白水礦晶确實了關系她之後的行動自由，便支起身體接了過來，問道：“收着放哪？”

“左手手臂。”男人說道，他的聲音始終無波無瀾，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我在那裏安了儲存位。”

阿黛爾盯着自己手臂，右手有些不自然地搭在上面，觸感從指尖下的皮膚傳來，她知道這是機械助理的仿真模拟，不是人類真真實實的反應回饋。

與人類的觸感再像，也依舊不是人類。

她從來沒有這麽清晰地認識到，人類跟機械助理如此不同，哪怕已經彌盡全力去修補，依然無法抹去那些差別。

她猶豫着，彷徨着，遲疑着，終于伸手打開了那個位置。手臂纖瘦，儲存位的容積不是很大，但也足以放下那塊白水礦晶。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乖。”

語氣親昵得像是跟她相熟。

阿黛爾卻沒有被疼護的感覺，只有種毛骨悚然的怪異。這樣親切的姿态，這樣親昵的語氣，他跟自己很熟嗎？他知道自己是阿黛爾嗎？還是把自己當做了實驗品？他清楚地掌握了能源匣的技術，定然是核心區六大世家之一，那他跟維克尼亞的關系，還是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嗎？

這項技術可不曾洩露，就算有人陽奉陰違，也不可能把它帶出去好好應用。自家兄長的實力，阿黛爾從來都很信任。男人的身份被縮到一個狹窄的範圍，只是看着那空蕩蕩的右袖，阿黛爾又蹙起眉頭。

還是覺得很詭異。

靈光一閃間，她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麽東西，可能會影響她對世界的判斷。

百思不得其解下，阿黛爾也只能先放置了，當下為重。

男人選了塊平坦的地方做根據地，一邊收集類河道上的礦晶，一邊将飛行器內的東西整理出來，堆起雜亂帶着有序的物堆。

這便是他未來的根基了。

飛行器的損耗不是很嚴重，除了掉落的半只機翼外，只有底部有小面積的刮蹭磨損，幾乎不影響使用，男人檢查完就有了修複的思路，找出工具箱開始乒乒乓乓工作。

阿黛爾無所事事，腦子裏的問題堆了一籮筐，卻沒有任何解決的方向，閑着發了半小時呆後，跟着男人哼哧哼哧挖坑采礦收集起白水礦晶來。她現在無需休息，沒有限制，只要能源供應到位，什麽時候都能上工。久而久之，便跟男人形成搭夥。

她負責收集礦晶，男人負責修整儀器。

正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兩人間磨出微妙的和諧，男人告訴她如何控制身體，他對這具身體了如指掌，卻把所有的細節透露給阿黛爾，惹得阿黛爾對他疑惑不已。

阿黛爾簡直搞不懂他在想什麽！哪有這麽好心告訴機械助理身體各部分結構的人？不怕機械助理有自己的心思後想要對主人不利嗎？高級機械助理有自己的思維情感是六大世家衆所周知的事情，這人到底怎麽想的？

一連串的問題壓得阿黛爾喘不過氣來，或者說從醒來開始，問題堆積就讓她呼吸難耐，張口想問點又止住了嘴唇，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男人身上，似乎想看透男人的心思。

男人察覺到了陰鸷的視線，依舊忙活手下的機械，好似沒有注意到一般，又或者是單純的不在意，日子就這麽風平浪靜過下去。

兩人磨合第一周，阿黛爾清楚了自己的所有構造，連使用跟修理都一清二楚，對身體的控制也強了好幾倍；遺忘的知識不斷被記起，男人的基本功跟專業知識都很紮實，所有知識點都能娓娓道來，填補進阿黛爾不擅長的領域。

磨合第二周，男人修好兩個探測儀器，檢測出類河道上游有更多礦晶，于是阿黛爾的收集路線開始往類河道沖積上游跟山上發展；

磨合第三周，阿黛爾在類河道上游撿到了一塊米白色的能源礦晶，形狀模樣都與白水礦晶不同，阿黛爾判斷不出來，便将其帶回河畔根據地，男人研究後發現是光雲母能源晶。

光雲母能源晶是一種有着中等放射性的優等能源晶，擁有超出白水礦晶八十倍的能源儲存，除了不能直接放置于能源匣，需要做成光雲母能源電池外，幾乎是最完美的能源晶了——最頂級的黑曜晶能源礦使用不易，沒有光雲母能源晶來的方便。

兩人具是激動不已，像是撿貝殼的時候突然發現了暗藏的頂級珍珠一樣欣喜。

更讓人欣喜的是，這顆珍珠的存在指向了更多頂級珍珠的位置。

阿黛爾跟男人都清楚地理，既然類河道上游有地勢形成沖積帶來的少量光雲母能源晶，那麽山上必有更多的能源晶。除了具體位置還需要探測外，幾乎是近在眼前的財富。只不過這種東西擁有放射性，男人不适合去采取罷了。

阿黛爾倒是很合适。她現在的身體不懼怕中等放射，哪怕光雲母能源晶堆成礦山，也不會阻礙她的行動。

她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也很心動，白水礦晶的數目雖然不少，但是換來換去實在麻煩，遠不如光雲母能源晶做的電池，一次能夠用好幾天。

男人連夜修整出簡易儀器，可以檢測方圓百米內的放射性。儀器的結構不是很大，拿到手裏不過半個掌心大小，很是輕巧方便。

第二天，男人将其交給阿黛爾。

“我給你備了十天的能源晶，超過一周沒有發現就直接回來。”男人啞着聲音說道，“要是你在山上耗盡能源昏迷，我很難把你完好無損帶回來。”

“我明白。”

阿黛爾知道，那座有着放射性的山頭，有着光雲母能源晶誘惑的山頭，只有她能夠攀登。男人想要上去，必然付出不小的代價，這裏沒有隔絕放射性的裝備，只能用人類脆弱的肉身去對抗。那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男人也未必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

要是她在山上出了狀況，就真的下不來了。

所以她不能出錯。

看着遠處無限誘惑的山峰，阿黛爾的眼裏充滿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