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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爾在維克尼亞待了三天，除去了解現在的體制，機械助理的各項政策，一直縮在公寓沒有出去，等來了她的榮譽證書跟授命書——她被任命為第十副統領，掌管第七育嬰堂全部事宜。

“這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耀。”索恩以一種與有榮焉的語氣說道，“我們基地總共就三個儲備庫、七個育嬰堂，一直由三位統領、七位副統領負責，如今你一來就是第七育嬰堂的堂主，可是比它們都要受到器重。”

庫長跟堂主的位置向來競争激烈，能夠僅憑傑弗裏森事件的功勞，就擠掉當初殺了五千以上數目人類堪堪上位的第七副統領。伊菲在領主前的地位非同凡響。

索恩是第一批追随諾拉的機械助理，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拉攏的機會。

“正好下午我也沒事，就帶你過去看看吧。有我在，韋利斯不會為難你的。”它拍了拍阿黛爾的肩膀。

韋利斯就是那個被阿黛爾擠掉位置的第七副統領，接下來它會去遙遠的星域駐紮，掌管探索隊的相關事宜。遠離繁榮昌盛的核心區，對機械助理來說可是不小的打擊。

不過阿黛爾不會同情它，韋利斯的所有榮譽地位，都是建立在人類死亡基礎上的，沒有直接弄死它都算客氣了。

戾氣一閃而過，阿黛爾面上故作感激：“麻煩你了。”

“應該的。”索恩笑笑。

·

第七育嬰堂的位置有些偏僻，即使乘坐維克尼亞的飛行器，也需要花上一個半小時。周邊的建築從繁華走向荒蕪，焦黃的土地透露出森然的死寂感，像是黑巫女的堡壘。

阿黛爾知道這邊，是個開發區，以前打算建大型商場，順帶擴充周邊的生活區。但是還沒來得及施工就被機械助理搶占了，現在也只能繼續荒蕪着。

方圓幾裏的山林荒地，只有育嬰堂的建築矗立其上，韋利斯臭着張臉站在門口，如果不是上級索恩也來到這裏，它壓根不想理會阿黛爾。

“統領。”它對阿黛爾視而不見。

索恩眉心微擡，心下不滿：“韋利斯，這是伊菲，奉了領主命令前來接管第七育嬰堂的第十副統領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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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利斯這才看了阿黛爾一眼，不鹹不淡道：“十副統。”

阿黛爾垂眸：“七副統。”

算是輕輕揭過了。

索恩樂得出來打交情：“既然伊菲已經到這裏了，你們就好好交接下工作吧。等會兒韋利斯跟我一起離開，正好我們也很久沒有見面了，可以聊聊內區發生的事情。”

七副統臉色更臭了，到底不敢違抗兩個上級的命令，不情不願帶着阿黛爾交接工作。

沿着三人寬的街道走進去，便是寬敞明亮的內部結構，育嬰堂分為三大一小四部分，大的三部分為交合堂、孕育堂、生産堂，小的一部分則是辦公室，供這裏的機械助理使用。

韋利斯率先帶阿黛爾看的，就是交合堂。

交合堂分了四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幾十對不着片縷的男女交疊身軀做着最原始的運動，他們的面容痛苦，眼神麻木，瞧不到任何一點活的氣息。機械助理站在他們身後無情地往他們體內注射亂七八糟的藥劑，逼得原本已經到極限的人類，不得不繼續重複之前的動作……

阿黛爾覺得惡心。

不是因為這些人正在進行的動作，而是逼迫他們如此的機械助理。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她們有良知。

機械助理之所以為機械助理，是因為它們沒有良知禽獸不如，甚至于迫害有良知的人類。

眼前五百多條人命，是她接下來的責任。

而且敏感的直覺告訴她，育嬰堂內存在的人類不止眼前這些，加上其他幾個育嬰堂儲備庫，等待她救援的同胞起碼有五千。

這些人類是未來生的希望，絕對不能狼狽地死在這裏。

“那些注射進去的是什麽？”阿黛爾主動向韋利斯請教。

這樣低服做小的姿态讓韋利斯滿意，臉上終于有笑意展現：“這個是索恩統領所在維克尼亞家族研發出的激素試劑，可以提升人體內的激素水平，促使他們進行深層次交流。”

說着它看了索恩一眼，見它沒有反對或者阻攔，反而一臉迷之微笑，便繼續滔滔不絕講下去：“人類的身體素質很糟糕，一般進行個七八次，每次持續個十幾分鐘就不行了。這樣糟糕的水平怎麽能滿足雄配子與雌配子結合形成合子的條件呢？為此我們的統領想到了增加接觸面積、接觸時間等多種有利的辦法，最終研發出了這款激素試劑，可以提升人類的身體水平，将原先短暫的十多分鐘延續到二十個小時以上。”

換句話說，待在這裏的人類，除了分配到的四小時休息時間，幾乎每分每秒都在持續那種惡心的行為。

機械助理不會允許他們停下，一旦出現了體力不濟的表現，就會給他們注射大劑量試劑。這樣不把人當人的行為，導致交合堂的死亡率非常高。

頻率高的時候，一天就能有好幾個。

忽然有個男的趴下去起不來了，他身下的女性驚懼地瞪大眼眸，阿黛爾心中一凜，機械質的通報聲音從頭頂的擴音儀器裏傳來：“三十號床位男性失去心跳！三十號床位男性失去心跳！”

滴滴兩聲之後，通報的聲音就消失了，并沒有很重視的感覺。

七副統領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兩個機械助理拖着死去的人離開，而後向上頭直屬的第三儲備庫申請新的男性過來，半點也不為所動的樣子。

女性依舊惶惶不安地躺在床上，害怕下個這樣命運的就是自己。

這次事件刷新了阿黛爾的底線，但是在交合堂內卻沒有引起波瀾，似乎已經對此習以為常？那些還在起伏動作的人們，眼睛裏都是麻木的空洞。他們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證，怎麽勻得出多餘的同情心？只有兔死狐悲的悲涼感罷了。

“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人類的身體素質比不上我們機械助理，你要學會怎麽處理。”等到一切的痕跡都清理幹淨，七副統以一種輕蔑的姿态說道，“一般是把屍體拖出去火化，随便找個地方把骨灰揚了。然後到儲備庫申請新的人員。我們歸第三儲備庫管，不要越俎代庖找其他的統領，其他幾位副統領會不高興的。”

儲備庫裏的人力資源不足，負責區域內自己分都不夠，怎麽舍得讓別的機械助理插手？哪怕備受領主器重也不可以。

阿黛爾撥動了下劉海，讓略長的劉海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讓它們注意到自己的情緒。

交合堂過去就是孕育堂，孕育堂內的環境就安靜多了，只有神情麻木的孕婦坐在床上，身上接着各式各樣的管子，最後連到一些婦産科儀器上面。

有土黃色的液體從肚臍的位置注射進去，大約是到胚胎的位置，阿黛爾驚悚地看着某個一直被注射液體的孕婦肚子突然大了一圈……

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正常人懷孕哪有這樣的？

“那是威爾遜統領家族研究出來幫助胎兒發育成熟的溶液。”韋利斯也不賣關子了，剛才三十號的猝死讓它丢了面子，就幹脆從後面兩個堂讨回來，“人類的孕育周期約為三百天，對我們實在太過漫長了。我們等不了這麽久，就用這種溶液促進他們發育，只要後續在醫療助理的監控下，就不會有不良的反應。”

簡單來說，就是這裏的環境跟這種溶液，能夠促進孕婦體內胚胎各種細胞的分裂分化過程，使得原本需要三百天的發育時間，縮減到短短一百天。

這樣逆天的過程，阿黛爾不相信沒有傷害！什麽在醫療助理的監控下，什麽沒有不良反應，都是空的！

星際歷發展到現在，人類的孕育周期并沒有延長，但是懷孕的頻率降低了。大部分家庭一生只有兩到三個孩子，即便如此，科學家也沒有提倡促進胚胎發育或者促進配子結合的行為，就是因為他們知道這種行為有害！

這源于人類進入星際歷時代之前，先在宇宙內流浪了上千年，宇宙射線改變了他們的基因，使得孕育後嗣的過程極為艱難，外力的度很難把握好，人工插手的結果不是早夭就是弱精症不孕不育，在經歷了百年實驗的失敗後，科學家們不得不改變方向，增加了母體所在環境的舒适度，以及母體心情的愉悅度，來增大孕婦生産的成功率。

機械助理貿然采取這樣大膽的行為，怎麽可能沒有後果呢？所有的不幸都要人類承擔，自己妄圖逃過代價，這些機械助理未免想的太好了。

誰給它們的信心？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阿黛爾眼睛盯着管子，“如果溶液中途停止了，會有怎麽樣的結果？”

“會死。”七副統很随意的說道，“這個溶液跟外面的激素試劑不太一樣，一旦開始了就不會停下，直到她們的孕育期徹底結束。”

解釋完它有些疑惑，一個機械助理，問這種事情做什麽？

“如果孕婦體內的胎兒……不是正常的胎兒怎麽辦？”

“那就直接打掉。”七副統想也不想地道，“醫藥庫有流産用的藥劑，取下來的胚胎跟死人一樣火化了。剩下的溶液會促進母體宮體的發育，只要她的細胞沒轉化成癌細胞，就能更容易懷上下一胎。”

不過這種幾率很低。

更多的是癌化死掉，這種溶液對正常細胞的促進作用，遠沒有癌細胞那麽明顯。一旦出現了變異的癌細胞，不用幾天就能擴散到全身，而且無一例外全是惡性腫瘤，救都沒法救。

阿黛爾閉了閉眼睛：“我知道了。”

這些機械助理……沒把人當人看。

育嬰堂，育嬰堂，說得好聽，卻跟古地球時期用激素養豬使得它們更早發育更早出欄的豬圈沒有區別。

而且人類的待遇比不上肥豬。

肥豬生病了好歹會有人着急，這裏的人即便死去，機械助理也是冷漠的。

阿黛爾活到這麽大，從來沒有經歷過生物鏈颠倒的情況，而且還是這樣的雲泥之別。

再之後的生産堂就沒有什麽好看的了，最近沒有生産的孕婦，而且機械助理對人類的态度很簡單，一律采取剖開的行為。

生出來的嬰兒會被送到儲備庫，母體養幾天後繼續送到交合堂。能夠讓女人調養生息的月子期，在這裏根本不存在，所以這裏的人類都老的特別快。

許多看起來三十四歲的人類，真實年齡可能只有二十出頭。

果然是噩夢地獄。

“既然都已經說清楚了，韋利斯就把主程序交給伊菲吧。”等到四個部門都參觀完畢，索恩就做主讓兩者完成交接。“主程序可以控制這裏所有的儀器，包括自由行動的機械助理，還可以聯系交接儲備庫跟領主。不過領主有自己的事情，沒有特別重要的情況不要打擾它。”

“嗯。”阿黛爾乖巧道。

韋利斯不情不願地把程序轉給她，跟在索恩身後來個眼不見為淨。

阿黛爾意思意思送到門口，目送兩個機械助理坐上飛行器。

索恩卻突然折返了回來，在自己面前微微低下頭顱，露出個似笑非笑的壞表情，語氣暧昧地湊近低語道：“伊菲小姐，我發現你很像我的未婚妻，看到便忍不住想跟你交流。”

呵呵。

有夠冒犯的！

阿黛爾面無表情：“……我目前沒有結合的想法，如果索恩統領迫不及待的話，可以在第八副統領跟第五統領之間選擇。”

索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兩秒，實在沒發現違和感的地方。

果然是自己的錯覺嗎？

還是……對方隐瞞太深？

那個倏忽間跟阿黛爾極為相似的感覺，是自己的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