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封後（完結啦）

封後（完結啦）

貞祐三年冬，邊關戰報匈奴左賢王忽然來犯。

幸而自今上登基後朝廷一直重視邊防，戍軍和軍需充足，匈奴一擊未中。

陛下震怒，令朝中年長庚為将，率重軍深入匈奴內部，将左賢王部下一網打盡。

不過月餘，年長庚就率領軍士大破匈奴，生擒左賢王。

朝野內外一片歡呼。

軍隊班師回朝後第一日朝會上就發生了一件驚天大事——年長庚上書檢舉申國公世子申方平通敵。

年長庚稱申方平私下和左賢王有書信往來，利用職務之便将朝中糧草運輸的線路告知敵方，致使後方糧草險些供應不上。

滿朝文武皆是震驚，不乏有質疑者。

但年長庚将條條證據擺在面前，書信、供詞，件件皆為實證，不容辯駁。

陛下感念申國公戰功赫赫且年邁有傷，并沒有深究申家的責任，只削了申國公的爵位，但當朝就将申方平下了大獄，年後問斬。

這個處理結果朝內再無異議。

申國公府祠堂。

申國公看着妻子的牌位，聲音槁木死灰：“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不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到最後我一個都留不住。”

“方平這回……我救不了，也不想救了，他為了私心連通敵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不忠不義天理難容。”

申國公老淚縱橫，幼時的一雙兒女聽話懂事，對自己的父親也諸多親近，無話不談，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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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自己總想着做一個嚴父，忽視了兒女的感情需求，物極必反，才會讓他們與自己漸漸離心。

申國公的眼角流出一滴渾濁的淚，摸着靈牌喃喃道：“百年後我在地下向你請罪，向我們申家的列祖列宗請罪……”

申國公世子問斬的消息傳進了後宮，第二日皇後寫了一封罪己诏，自請廢後，請于皇覺寺剃發修行。

李玄若準了。

申皇後臨行前派了身邊陪嫁的大宮女去了找了一趟貴妃。

“皇後找我做什麽？”

年令儀拿了只小布老虎正逗着承安，心裏奇怪，雖說申家倒了，但兩輩子自己壓根就沒見過皇後，也別提有什麽交情了，臨行前為什麽要見自己？

杜嬷嬷道：“娘娘若是不想去回絕了就是。”

年令儀縱使心底有些疑惑，但還是答應了。

摸了摸承安正在亂抓的白胖胖小手，年令儀把布老虎放在承安身邊，道：“杜嬷嬷看着承安，青黛青綠陪我去一趟鳳儀宮。”

這是年令儀第一次邁入鳳儀宮的大門，裏面除了幾座宮殿和幾棵樹，院內連個下人也沒有，絲毫沒有人氣。

大宮女引着年令儀入了一處小佛堂，佛堂不大，但一塵不染，除了佛像和一處案幾、一張蒲團外沒有其他東西。

堂內一個女子身着一身灰布衣裳，不戴荊釵，背身跪在佛像前凝神誦經，大宮女對她道：“淨心師太，貴妃娘娘來了。”

女子古井無波的聲音傳來：“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宮女對皇後忠心耿耿，悄聲退下。

年令儀止住步子，試着叫了一聲：“皇後娘娘？”

淨心師太起身道：“非也，貧尼法號淨心。”

年令儀一時啞然。

待到淨心師太轉身，才看清她的一張臉，這是年令儀第一次見到她，未及而立可一張臉上是看透人生的死寂。

“貴妃娘娘來坐。”

淨心師太将年令儀引到唯一的案幾處，從桌上的茶壺裏倒了一杯茶水：“請。”

申皇後請自己來是喝茶的？

察覺年令儀的疑惑，淨心師太道：“貧尼找娘娘來是想說出心裏話，了卻在世間最後一點執念，了無愧意後就可以安心追入空門。”

淨心師太解釋：“貧尼之前派人邀陛下一敘，但陛下回絕了，娘娘是陛下最重要的人，退而求其次便找娘娘。”

“師太想說什麽”

淨心師太淡笑：“娘娘先聽貧尼講講自己的故事吧。”

十五歲那年申氏喜歡上一個小侍衛，年少的感情最真摯熱烈，申氏從沒因為侍衛的身份而退縮，他們經常偷偷約在郊外見面。

就這樣過了半年，他們的感情越來越深，可申氏和侍衛都知曉申國公一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兩人思量了很久，終于想出了一個對策。

當時正逢匈奴進擊河西，侍衛就參了軍，在戰場上掙出一番功名再來求娶。

兩人一別，申氏日日擔憂期盼，憂的是心上人的安全，盼的是他歸來求娶自己。

可最後得到的卻是他戰死的消息。

幾欲心死，低迷了很久申氏下定決心要向父親坦白，一輩子不再另嫁的準備，可從天而降的一道聖旨讓申氏做太子妃。

申氏想過反抗，但抗旨是大罪，申國公也不會由着她胡來。

她幾欲瘋魔，日日難寝，但申國公一直都是個嚴父，她又不敢向父親表露心聲，最後帶着滿腔的怨恨悶聲不響地上了花轎。

花轎上，她下定決心當夜在婚房上吊自盡，她要追随心上人而去，要毀了太子的名聲，她要反抗。

可最後卻是太子發覺不對把她救下，她沒死成，先帝知道了震怒，要一杯毒酒殺了她。

最後還是申國公聲淚俱下向皇帝求情，保全了她的一條命。

淨心師太道：“如果貧尼當時沒有如此偏激，肯和父親談一談，或者和太子談一談，或許就不會是現下這個局面了。”

“先帝要賜死貧尼時貧尼內心反而慶幸，可看着父親痛哭流涕為貧尼求情的樣子，貧尼忽然又怕了。”淨心師太深深嘆口氣，“果然還是做不到坦然赴死。”

“如果不是貧尼，哥哥不會如此偏激，也就不會犯下通敵的殺頭大罪。”

“歸根到底，為了一己私欲造成如今這個局面，是貧尼的錯……人間的愛恨嗔癡，貧尼要用一生去贖罪。”

“當年是貧尼對不住陛下，陛下既不肯見貧尼，那這聲抱歉就給娘娘吧，都說出來貧尼才能六根清淨地面見佛祖。”

年令儀的耳邊還回想着淨心師太的話，心裏五味雜全。

世間種種孰是孰非誰又能分的那麽清呢？

剛出鳳儀宮的大門，就見李玄若迎面走來，抓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一圈：“沒事吧？”

“皇後就是見我一面。”年令儀道，“她讓我向你說一聲抱歉。”

皇後前腳被廢，皇帝後腳就在貞祐三年年底下了聖旨，立皇太子生母貴妃年氏為後。

新後的封後大典十分隆重，年令儀身着明黃的皇後朝服，頭戴九鳳朝冠，由李玄若親手牽着踏上交泰殿的高臺，受百官朝拜。

封後大典舉行不久後，皇帝攜皇後二人一同祭祖。

此後，陛下和皇後二人共居甘露殿，日日同起同卧。

貞祐四年末尾，皇後再次有孕，轉年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兄妹，當日天空異象，冒出了七彩祥雲，欽天監上表為祥瑞。

皇帝當即冊封皇子為泰王，皇女為昭明公主。

李承安已經八歲了，小小的少年宛如柳樹抽條，已經比同齡人高了不少。

這日，李承安在上書房下了學，照例先去了紫宸殿。

每天放學他都要和父皇一起回甘露殿。

王公公見到是太子來了，笑容可掬地迎上去：“殿下，陛下還有點公務未處理完，您要進去等麽？”

李承安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小大人地樣子，“嗯”了一聲，也不用王公公領，輕車熟路自行進了殿內。

李玄若見到兒子進來了，招手：“承安過來，來看看這個。”

李承安走上前，禦案上擺了一道奏折，說的是荊州今年鬧了水患，田裏損失慘重，官員請求朝廷撥銀子。

李承安稍作沉思，道：“荊州自古以來常常鬧水患，只撥銀子怕是治标不治本，況且銀子一層層分下去，真到百姓手裏的所剩無幾了。”

李玄若挑眉：“承安看要怎麽辦呢？”

李承安道：“依兒臣看，朝廷應當派遣大臣從根源治理，修建大提。”

“不過不可在工部官員裏挑選，京中官員遠離荊州，不熟悉荊江地勢災情，貿然前去只會是紙上談兵，依兒臣想法應當在民間選出能人，再佐以工部大臣監工。”

“銀子還是要撥的，不過可以派一位欽差大臣親自送達，既能減少官員貪污，又能讓百姓看到朝廷治理水災的決心，贏得荊州百姓的信任。”

“民心所向才能真正有成效。”

李玄若拊掌：“好，不愧是朕的兒子！”

治國理政，騎射六藝樣樣拔尖，承安簡直囊括了自己和離離的所有優點。

李承安聽到父皇的誇獎，嘴角微挑眉目彎彎，笑起來眉眼間與年令儀如出一轍，可鼻子嘴巴又像極了李玄若。

李玄若看着這個自己和離離結合的兒子，更滿意了，上前牽起李承安的手。

不似小時候肉乎乎軟糯糯的一只手就能包住，八歲孩子的手已經大了很多。

李玄若愉悅：“走，一起找你母後去。”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進了甘露殿，一進院子就看見兩個總角小兒在嬉戲打鬧，身上的衣裳都髒了。

一道清脆的女孩的聲音：“李承宜，你站住！”

“沒大沒小的，叫哥哥。”小男孩一眨眼就竄到樹上了，沖女孩做鬼臉：“略……你有本事抓我呀！”

“你做哥哥的樣子嗎！”李承娴想爬但沒成功，氣得在樹下直跳腳：“你給我等着！我就不信你一輩子不下來了！”

李承安無奈： “這兩人整日打架。”

李承娴顯然看到了走來的二人，從樹底跑過來，抱着李玄若的大腿告狀：“父皇，大哥，李承宜把我的珠花抓爛了！”

李玄若對膝下唯一的女兒寵愛有加，抱起道：“那就在承宜的月錢裏扣，讓他給我們阿娴買新的。”

李承娴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沖樹上大喊：“聽到了沒有！就在你的月錢扣！”

樹上的李承宜不願意了，靈巧地跳下來，道：“不要！”

李承安安撫弟弟：“承宜讓着妹妹。”

“父皇和大哥都幫我！”李承娴的嘴巴要翹到天上了，抓着李玄若的胳膊指揮，“走，父皇我們進去找母後，不理他了。”

父女二人走進去，李承宜和李承安跟在後面。

察覺到李承宜不高興，李承安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承宜，你是哥哥，大氣點。”

李承宜嘟着小嘴不開心。

李承安道：“那大哥把你喜歡的那把寶劍送給你，別不開心了。”

“就知道大哥最好了！”小孩子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李承宜轉眼忘了之前的那點不愉快，開心抓起大哥的手。

年令儀正在殿內看書，見李玄若抱着李承娴進來，道：“你就寵着她吧，都多大了還要抱，看看身上髒的，活像個泥猴！”

年令儀氣得不輕，這對龍鳳胎真不讓人省心！

李玄若不敢說話，李承娴沒了在哥哥面前的豪橫，從父皇懷裏跑下去，讨好地抱住年令儀的腰，撒嬌：“母後不氣了，阿娴知道錯了。”

年令儀嘆口氣，摸摸泥猴的小臉，沒辦法了：“先把衣服換了，承安承宜也是……淨手吃飯吧。”

李玄若有點委屈：“我呢？”

年令儀白了他一眼：“你，餓着！”

夕陽下一家五口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歲月靜好。

完結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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