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時雲漓&慕羽(一)

時雲漓&慕羽(一)

【劇情承接正文部分第三十章後半段】

時雲漓給慕羽處理包紮過傷口後,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慕羽坐在房中沉默不語,低着頭的模樣若有所思着。

方才用來止血時被血滲透的布巾還在桌上,清洗傷口後留下的血水也旁邊,空氣中隐約彌漫着些許鐵鏽般的血腥氣,這些東西在這間屋子裏看起來十分突兀。

旁邊坐着的盲眼公子沒聽見慕羽開口,不由輕嘆了一聲,他柔聲安撫道:“慕羽,你也不要太擔心,方才那位大夫不是說過,過幾日還會再來給你換藥的嗎?她應該會有辦法處理好你額頭上的傷口,不會留下疤痕的。”

他身邊站着的另外一個公子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人家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大夫,肯定醫術不錯,到時候再問問,說不定她那裏有什麽藥能治好傷疤,可能就是價錢貴一點,到時候我們及格給你湊一湊,肯定買得起的。”

慕羽眨了下眼,思緒稍稍斂回些。

他轉頭看向他們。他們臉上帶着笑,可笑容與眼神中又是很明顯的小心翼翼,像是擔心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戳到他的痛處。

慕羽其實并不在意什麽傷疤、傷藥的……

不過他想,他們應該不會理解。

慕羽緩了口氣,說:“柳林大哥,容春大哥,謝謝你們方才照顧我,不過我想先收拾一下這裏,這兒亂糟糟的,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容春低頭看了眼坐着的柳林。

柳林雙手摸索了下桌面,容春立刻伸手扶住他。柳林道:“我讓小真過來幫你。”

慕羽卻搖頭:“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的。”

柳林也不好勉強,輕輕嘆了口氣,只道:“那好吧,我們先回去,你也好好休息。”

慕羽點頭:“好。”

目送容春扶着柳林出去後,慕羽開始收拾房間,将那沾了血的布巾燒了,又将那盆中血水端出去倒掉,然後回來打掃了下房間,将身上沾上血的衣裳脫下來,用熱水打濕新一條布巾後将臉上與脖子上沾着的血擦拭去,才換上幹淨的衣裳。

收拾整理好後,房間又回到之前那般整潔模樣。

慕羽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子裏自己腦袋被白色紗布包紮住的樣子,他眼裏沒什麽情緒,又在眨眼後變得更暗淡了些。

他呆呆的坐着,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活氣,像是被絲線操控的玩偶。有人來時,他動一動。無人時,他就是個死物。

稍晚些時候,妙音閣的管事姑姑來了。

慕羽站起身,臉上一如既往沒什麽情緒,只楞楞的站在一旁。

管事姑姑氣勢洶洶的坐在桌前,将手裏的戒尺往桌上拍了兩下,“啪啪”兩聲響着,讓人聽着不由覺得下一刻那戒尺就會打到自己身上。

慕羽冷不丁一哆嗦,身體條件反射的抖了下,垂在衣袖中的雙手不由自主顫了顫。

之前他剛被賣到這裏的時候,與那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兒待在一起。大部分都不是自願來的,自然就會有不甘心、想要哭鬧着離開這裏的,管事姑姑手裏的戒尺就是管束他們的工具。

誰不聽話,誰就會挨打。

若是戒尺管不住,就會被帶到後院那個紅色門的屋子裏吊起來,有人會用更可怕的刑具懲罰。能在那一番刑具懲罰之後撐下來的,屈指可數。

進去的,基本上都死了。

慕羽聽見這樣的聲音,就止不住身體的習慣性反應。他緊抿着唇,雙手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借着手上的疼痛感将那股條件反射的感覺壓制下去。

管事姑姑向慕羽看過去一眼,冷哼一聲:“慕羽啊,你說說你,怎麽總是不聽話呢?你長了一副好皮囊,就得好好利用,貴客們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慕羽站在旁邊,一動未動,一言不發。

管事姑姑側過身:“你也十六了,也不是什麽小孩子了,有些事可以開始了。不要以為你琴彈得不錯,郡主誇獎過你幾次,你就可以仗着這個自持清高,你以為,彈一彈琴,就能保你在這裏富貴餘生嗎?最後還不是要靠那些貴客!”

越說着,她的語氣便越是有些氣憤。

她皺起眉:“最後提醒你一次,好好把腦袋上的傷養好,然後跟柳林他們一樣乖乖聽話去伺候貴客們,否則,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她話語淩厲,帶着些威脅之意,手中的戒尺高舉起朝桌面揮下,“啪”的沉重一聲在房中回響着。

慕羽還是沒說話,兩眼無神,呆愣愣的站在一邊。

管事姑姑也懶得再跟他廢話,憤憤起身後,瞪了他一眼:“你覺得你在這裏有選擇嗎?不聽話的下場,就只有死!”

“哼!”

管事姑姑一把推開慕羽,氣勢洶洶的來,又怒氣沖沖的離去。

很快,房中陷入安靜。

慕羽淡淡的眨了下眼,邁步往前去,伸手将房門關上。他背靠着房門,望着被燭光照映着明亮的房間,只覺得無比的寒冷與冰涼。

連呼吸裏,都透着刺骨般的疼痛。

他後背順着門慢慢滑落,然後跌坐在地上。他屈起雙腿,埋頭在雙膝間,雙臂緊緊環住自己,似乎這樣他就感覺不到痛苦與悲傷。

房中燭火微微搖曳了幾下,窗外的風一吹,忽的滅了。房間驟然陷入黑暗,黑暗覆蓋住慕羽瘦弱單薄的身軀,靜若無聲着,仿佛要像被風吹滅的燭火一般熄滅。

五日後。

柳林和容春來看望慕羽。慕羽打開房門讓他們進去,看起來似乎和之前一樣,可又感覺又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柳林眼睛看不見,可感覺卻很清晰。

他聽着方才慕羽說話的聲音擡頭轉過去,小心着詢問:“慕羽,你還好嗎?”

“好啊,和以前一樣。”慕羽給柳林倒了杯茶,慢慢放在他手邊。柳林手指碰到茶杯,手指動了動,然後握住茶杯。

然後又給坐在旁邊的容春倒了杯茶遞過去,容春伸着雙手接過。

慕羽看向他們,露出個笑容。可那笑之中卻不帶有一絲情感,冷冰冰的,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柳林沒看見,可容春卻看得仔細。

即使慕羽說他好,但實際上卻并非如此。從最初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他似乎就沒有好過。

他性子太執拗了,不願意順從那些貴客,不願意像其他人那樣不惜一切的讨好客人,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因為他的性子而得罪客人。

挨罵都是輕的,時不時就得挨打。

有時候傷的重,就如現在這樣。傷到了額頭,險些還傷了眼睛……若是當時打得偏一些,正傷中眼睛,他怕是就要和柳林一樣成為雙眼不可明的盲人。

容春看着慕羽,雙手緊捧着茶杯杯壁,猶豫了下,還是開口:“慕羽,要不……你還是服個軟吧?”

“你琴彈得那麽好,長得也不錯,只要稍微服個軟,我想,之前的事肯定能一筆勾銷。管事姑姑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對此,柳林認同。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的知道,他們這樣的人,是沒有別的選擇的。他們已經被困在這裏了,除了死,無法離開。

即使現在華敏郡主喜歡慕羽彈得琴,所以對他多了幾分寬容,可那樣的寬容到底是有限的,一旦用盡,等着慕羽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或者是,生不如死。

柳林語重心長勸道:“慕羽,你應該很清楚,在這裏的人沒有選擇,你也執拗了幾年,差不多該收收了,不然……”

“唉。”他不由嘆了口氣:“你不是親眼看見過有人被打得斷氣嗎?你還敢反抗?是真不怕死嗎?”

“……”慕羽輕輕眨了下眼,端起茶杯至唇邊,慢慢飲下一口。

他敢反抗,也不怕死。不過就是挨罵和挨打而已,這些年都習慣了,他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是,他想活着。

他想要離開這裏、只為自己而活着。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對他而言極其難以實現的願望。

見他這模樣,容春很是無奈,正準備開口再附和着方才柳林的話勸他幾句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叩叩叩——”

随後有個年輕女子嬌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慕羽公子在嗎?我是時雲漓,是來給你的傷口換藥的。”

慕羽喝茶的動作一頓,慢慢将茶杯放下。

柳林和容春要勸說慕羽的話也就此被打斷,兩人都搖了搖頭,依舊無奈。

他們已經盡力了,實在是勸不動慕羽。

慕羽起身去開門,然後看見一身梨白素衣提着藥箱站在門口的時雲漓。她梳着清爽自然的發髻,髻上別着一支梨花簇擁樣式的珠花,除此外別無點綴,看起來嬌俏可愛。

瞧見房門打開,時雲漓習慣性朝開門的人露出笑容。

慕羽看着她此時溫和笑顏,眼睛一瞬亮起些,似被驚豔到。他很快低了些頭,眼簾微垂下,将眼底一瞬間浮現出的情緒遮掩去。

時雲漓眨了下眼,問他:“現在方便換藥嗎?”

慕羽連連點頭:“方便。”

時雲漓走進房間,才看見裏面還有兩個人,似乎是上次來這兒給慕羽包紮時在旁邊擔心的那兩位公子。

容春笑道:“你們換藥吧,我們回去了。”

說着,他将柳林扶起來,向時雲漓示意後,往房門處走去。

時雲漓回了個禮,轉頭看着他們走出房間,容春還轉身帶上了房間的門。

她挑了下眉,收回視線後往前走了幾步,将藥箱放在桌上。打開藥箱時,她問:“你的頭這兩天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疼?或者其它不适之處?”

慕羽看了時雲漓一眼,然後輕搖了下頭:“沒有。”

時雲漓點了下頭,将藥箱中的東西取出來,然後示意慕羽坐好。

慕羽就在方才的位置坐着,坐姿端正,莫名有點拘謹緊張之意。他往時雲漓那邊瞥了眼,只一眼,又很快收斂回視線,放在腿上的雙手不自覺握緊了些。

時雲漓拿着剪刀過去,準備動手拆紗布換藥的時候,注意到他有些緊張的神情與動作。

她以為他是怕疼,于是說:“別擔心,我換藥包紮的手藝還是不錯的,不會弄疼你,不用太緊張。”

慕羽輕輕抿了下唇,想點頭的時候,發現時雲漓已經伸手扶住了他的腦袋。

她提醒:“別亂動,我要剪開紗布了。”

“……”慕羽應聲:“好。”

他安靜坐着,時雲漓用剪刀将紗布剪開口子,小心翼翼将其拆下來,然後清理了下紗布之下的區域,然後重新上藥,将新的紗布包上去。

慕羽眼睫輕輕顫動,雙手微微握緊了些。

時雲漓處理完後,她收回手:“換好了。”

慕羽愣了下,眼中忽一驚,那麽快就換好了?感覺似乎比之前處理傷口的時候要快上不少。

他不由擡頭看向時雲漓。

時雲漓清洗雙手後,用布巾擦去手上的水漬,然後交代道:“你的傷口愈合得不錯,應該過段時間就能完全愈合了,不過還是要注意,最好不要沾水。”

她轉身回來,從藥箱中拿出兩個藥瓶放在桌上:“大概五天後,你就可以把紗布拆下來了,仔細處理好傷口周圍後,要是傷口還沒有愈合上,仍然出血的話,就再用這些藥塗抹上傷口上,然後用那些小的繃帶纏上幾圈。”

慕羽看着着實的藥瓶,忽反應過來:“你不會來給我換藥了嗎?”

時雲漓笑着:“我和師傅師兄很快要離開雲江了,所以,不能來給你換藥。你要是擔心自己換不好,就去外面找個大夫幫你吧。”

她将藥箱整理了下,然後蓋上蓋子。

慕羽看着她,問:“你們要去哪裏?”

“你問這個幹嘛?”時雲漓笑着,打趣了他一聲:“你難道還準備跟着我們一起去?”

慕羽一愣,忽然低下頭,似有些失落。

時雲漓有點意外他的反應,不由探頭湊過去看了眼:“哎,我就是開個玩笑,你不會這樣就生氣了吧?”

慕羽緩了緩神,重新擡起頭:“沒有。”

他看着她帶着些疑惑的眼睛,又道:“我沒有生氣。”

時雲漓笑了下:“那就好。”

她提起藥箱,準備離開,慕羽說了句等一下,然後轉身将自己裝着碎銀的小匣子拿過來,打開在她身前。

時雲漓從裏挑了個小的碎銀:“這個就可以了。”

慕羽抿了下唇,眼神微微閃爍着:“謝謝。”

時雲漓笑:“不用客氣。你自己悠着點吧,別再挨打了。”

說完,時雲漓就要往外走。

慕羽連忙将手中的小匣子放在桌上,然後送她出房間。

房門前,時雲漓轉頭和他說:“你不用送了,我知道怎麽出去。走了。”

說着,她擺了下手,然後拎着藥箱離開。

慕羽站在門口,望着時雲漓走遠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些,垂在身側的雙手不自覺捏住袖口衣角。

直到時雲漓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中,他也沒有立刻收回視線。他只是望着那邊,神情似有些奇怪。

不遠處長廊上,有人正看着慕羽所在的位置。

她一襲華服,頭上是點綴的珠翠,姿态華麗,顯然身份不俗。她手中拿着一支長杆煙鬥,手指指腹抵在長杆下,手指輕擡,長杆随之往上擡了擡。

華敏郡主,妙音閣的主人,年過四十,卻有着一張三十歲女子的面容,風韻猶存,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

她嘴角帶着笑,眼神深深,将慕羽自出房門時起至現在所有的情緒與反應都看在眼裏。

她輕輕笑了一聲:“有趣的反應。”

“郡主,”她身邊的管事姑姑恭恭敬敬的開口:“要将慕羽帶過來嗎?”

華敏郡主搖頭:“不必了。”

她問:“方才離開的那個女子是誰?”

管事姑姑愣了下,回想了想後回答:“應該是給慕羽治傷的大夫,好像叫時什麽的,不太記得她的名字。”

大夫啊……

華敏郡主悠悠轉身,緩步離開:“讓人打聽下,這位大夫住在哪裏。”

“是。”

華敏郡主很快得知了時雲漓所在,過去後看清楚她的臉,知道了她的全名,才知道她是誰。

華敏郡主輕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管事姑姑看見華敏郡主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解,于是試探着詢問道:“郡主,您是懷疑她與慕羽有些什麽嗎?需要奴婢将她帶過來問話嗎?”

“你可別亂來。”華敏郡主笑着:“那可不是普通的大夫。”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管事姑姑:“你要是得罪了她,我可保不住你。”

管事姑姑震驚,卻也疑惑。不就是一個大夫嗎?為何得罪不起?難道還有什麽特別的身份?!

可既然郡主這樣說了,自然有她的道理。郡主都得另眼相看的人,自然是需要客氣些對待的。

華敏郡主走向醫館,面帶微笑的站定在正在清點藥材的時雲漓身前。

時雲漓愣了下,擡頭時帶起些不解,問道:“您是來看病的?”

華敏郡主笑容溫和:“時二小姐,你喜歡看戲嗎?”

時雲漓微詫:“您認識我?”

華敏郡主道:“本來是不認識的,不過前幾天徐世子帶着他的世子妃來了雲江,我自然多留意了些。你和世子妃關系密切,喚她姐姐,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你是誰了。”

“長安王府世子妃的妹妹,我怎麽能不來見見?你不是,還去過我的地方嗎?”

時雲漓眨了眨眼,思緒飛速運轉後,反應過來:“您是華敏郡主。”

華敏郡主點頭:“正是。”

“雲漓見過郡主。”時雲漓按照禮數見禮,卻又有點不解:“不過,不知郡主前面說的那句看戲是何意?”

華敏郡主笑看着她,眼中浮動着思思笑意:“我喜歡看戲。”

時雲漓更是不解:“啊?”

華敏郡主眼神柔和的上下打量了時雲漓一番,然後道:“感覺會很有趣。”

時雲漓:“??”

皇室宗親說話都如此高深莫測嗎?說的都是些什麽意思啊?!

聽不懂。

華敏郡主來了一遭,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就走了。時雲漓完全不懂,也不是很在意,轉頭就繼續去清點藥材了。

另一邊,妙音閣中。

華敏郡主找到在房間用布巾仔細擦拭着琴弦的慕羽。看見推門而入的華敏郡主,慕羽一愣,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站起身來,姿态恭敬的行禮問候。

“不用緊張,”華敏郡主擺了下手,示意他坐下:“我這次來,是想給你個機會。”

慕羽拘謹着坐在華敏郡主對面位置,眼神小心着,心中疑惑深深:“什麽機會?”

華敏郡主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離開這裏嗎?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慕羽眼睛一瞬亮起,驚喜顯然。可又在下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很快将情緒收斂回。

離開這裏的機會,真的存在嗎?該不會是郡主在套話吧?

慕羽笑了下:“我不懂郡主的意思。”

“別裝傻了,”華敏郡主一手撐頭,另只手中拿着的長杆煙鬥往桌面上點了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就是想離開這裏嗎,有什麽不能說的?這裏很多人都想要離開,只是他們沒有那個機會而已。”

“……”慕羽放在桌底的雙手緊握起:“既然如此,我為何會有機會呢?”

華敏郡主笑着:“因為你剛好認識了一個人,而我正好有想要看戲的欲-望。”

她看着神情小心翼翼的慕羽,又道:“只要你能讓她帶你離開,你就能離開妙音閣,得到自由。”

慕羽瞬時震驚:“郡主此言當真?”

他着急詢問:“是誰?”

華敏郡主眼中笑意深深,随便丢幾句話出來,他還真就顯露出自己的目的了。看來是真想離開這裏啊。

她手中煙鬥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又道:“你認識的,那個為你治傷的大夫。”

慕羽一愣。

華敏郡主說:“只要她願意帶你離開,我就讓你走。”

慕羽:“……”

時雲漓?認識……勉強算是認識吧。

可他和她一點兒也不熟啊,不可能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就讓她帶自己走!

華敏郡主笑吟吟注視着他:“今晚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去找她,然後将她帶回來見我,并在我面前親口承認她是自願帶你離開的,我就讓你跟她走。”

“如果失敗了,你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裏給我好好伺候那些客人。若是再有執拗鬧脾氣與客人發生矛盾,影響妙音閣的生意,你就做好死的準備吧。”

慕羽:“…………”

她确實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只是這個機會,十分渺茫。

天黑後,慕羽從妙音閣後門離開,按照華敏郡主告知的地址往時雲漓所在跑去。

他一邊跑一邊情緒洶湧着。他和時雲漓只有幾面之緣,單憑自己的幾句話,她憑什麽要聽自己的帶自己離開這裏?

妙音閣的主人是華敏郡主,時雲漓怎麽會冒着被殺的風險跟着自己去騙華敏郡主呢?要不還是直接逃跑吧……

可是……自己攢的錢,還有他的琴,都還在妙音閣的房間裏。他現在身無分文,能去哪裏?雲江是華敏郡主的地盤,他是跑不掉的。要是逃跑被抓回去了,一定會被活活打死的!

怎麽辦?怎麽辦!

內心各種情緒翻湧着,他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他一路奔跑,已經抵達了時雲漓所在的醫館。

而後才發現,下雨了。

雨不知是何時落下的。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将他整個人都淋濕,身上的衣裳被打濕,頭上才換過藥不久的傷口也被雨水沾濕。

渾身濕透,很是狼狽。

慕羽站在醫館前面,仰頭看了眼雨勢漸大的夜空,不由眯起眼。他大口喘息着,心情複雜而沉重。

看着身前醫館已經關上的門,他咬牙往前,用拳頭重重的砸着門。

唯一的一點機會……唯一的一點機會。

剛關上門準備休息的時雲漓,轉身要回房間時就聽見了有人用力的砸門聲,她以為是有着急看病的病人,連忙折返過去開門。

擡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被大雨打濕全身的慕羽。

時雲漓一愣,不由睜大些眼,倏忽詫異:“怎麽是你?”

慕羽站在門口,身上衣裳邊角往下滴着水。他模樣狼狽,眼神卻急迫着,緊張而着急。

他看着時雲漓詫異的眼眸,忽有一剎哽咽:“你能帶我走嗎?”

時雲漓疑惑而驚訝:“啊?”

慕羽的眼淚混着臉上的雨水滑落:“你……能帶我走嗎?”

時雲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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