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道光

第二十三道光

這苦意久久未散，甚至影響了食欲。

晚飯時，少女毫無胃口，用手裏的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盤中的肉。

對面伸來一只手，輕握住了少女的手。擡頭望去，是少年不贊同的目光。

本來就情緒不佳的施嘉，脾氣起來了，她掙開手，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像是跟少年作對般扭過頭直接不吃了。

不管對面的姚遠什麽表情，反正也看不清。她低下頭拿出手機，避開了少年的目光。

這時她收到了兩條簡訊，來着對面的少年。

[我會發光：怎麽了，飯都不吃了？]

[我會發光：晚自習後生物園見。]

煩悶的少女，指尖打字噼裏啪啦作響，仿佛這力度可以透過屏幕傳到對面去。

[嘉嘉寶貝：我不去！]

[我會發光：？]

不管少年後面的訊息，施嘉漫無目的地亂點，無意間點進了校園論壇。對于八卦一向不關心的少女正準備退出，突然凝住目光，像是被吸引是的，點進一個貼裏。

【世界末日什麽時候來：李濤，今天校花在7班門口幹嘛？】

1L樓主：如題，今天經過高一（7）班發現校花站在門口好像在等人

2L：校花？誰？

3L樓主：高二文科三班的白雅

4L：她是校花？我以為是高一的施嘉，運動會那身段不迷人？梨渦不甜？

5L：同樓上

6L：同樓上

7L樓主：這不是重點，雖然我也吃施妹子的顏，這不是還沒完全張開嘛。而且重點是白雅去7班幹嘛，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8L：還能幹嘛，7班有誰你們不知道？告白呗

9L：圍觀了全程的7班人來解惑下

10L：樓上快說快說

11L：剛剛在醞釀怎麽打字。簡單來說就是白雅來找我們班學神告白，然後失敗了

12L：诶，我聽到的版本咋是成功了，學神還送了禮物給白雅

13L：樓上肯定是道聽途說吧，替學神辟謠下。那個禮物是白雅之前帶着告白信偷偷塞在學神抽屜的，學神看都沒看就放在抽屜裏吃灰。但是白雅妹子沒得到回複就找上門來了，當面又表了白，然後學神就直接拒絕了，順帶把禮物退了回去。啧啧那場面，我們偷窺的人都替白雅傷心。

14L：小場面小場面，見慣了，學神從小到大拒絕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懷疑他根本只對學習感興趣。

15L：雖然但是，作為一個曾經有幸目睹學神溫柔照顧女生的人，我也避個謠，學神應該是有喜歡的人，喜歡誰就別問了，不透露隐私

16L：樓上，我覺得我跟你想到一塊去了，對個暗號，運動會、操場和食堂

17L：噓，家人們知道的就不要聲張了，等會直接被老梁端了我會哭死的，這CP我直接鎖了

18L：所以你們在講什麽外星話，一句沒聽懂

......

少女飛快地看完貼子，焦躁的情緒直接被撫平了。但又升起一絲疑惑，怎麽就被姚遠一直牽動着心弦，上次圖書館也是......

兩輩子沒談過戀愛的施嘉，摸着鼓動的心髒，撲通撲通。

手機屏幕這時又亮了起來，是少年的訊息。

[我會發光：不去？是要我去1班抓你嗎？]

這話吓得少女咻得一下，跟狐蠓一樣擡起了頭。

對面的少年顯然心情不佳，電量直接見底，已然可以看見他緊繃着臉，莫名染上危險的味道。察覺到少女看了過來，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還沒等施嘉說什麽，少年就起身跟旁邊吃完飯的薛立坤，準備離開。

少女急了，被少年淩厲的氣勢吓到了，有點心慌，唰的一下也站起來。

還未等姚茜茜跟上，施嘉就三步并做兩步小跑到少年身邊停下來。借着寬大的衣袖，悄悄伸過小拇指勾住少年的手指，輕輕搖了搖。

等少年側過頭看過來，少女做了幾個口型，然後在大家注意到之前放開手，轉過身等姚茜茜跟上來。

姚遠腳步頓了頓，又恢複如常，只不過周身冷硬的氣息一下子散開，像被安撫住了。

少女說的是，‘別生氣姚老師，我會去’。

晚自習結束，少女手腳飛快地塞好課本，背着包一陣風一樣地跑出去。

姚茜茜看着施嘉背影仿佛開滿小花的樣子，啧啧稱奇，這少女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

許是動作太快，生物園此時還并無一人。

少女站在原地踢了踢腳邊的石頭，看到回廊上的花不自覺伸手糾了糾，又像是意識到這是不文明的，放開被□□得蔫巴的花，輕輕吹了口氣，撫了撫。

姍姍來遲的少年遠遠瞧見，少女幼稚的舉動，有些失笑。

等注意到動靜的少女轉過頭來，她目光一下子亮了，随即綻放了個燦爛的笑容，姚遠的氣性一下子都消散在這個笑容中。

真是敗給她了。

走到少女面前，姚遠也并沒有多說什麽，将手上拎着的袋子遞給少女後才開口，“獎勵。”

少女喜悅地接過，杏眼眨巴眨巴看着少年，仿佛在說能拆開嗎。

得到首肯後，她将禮袋裏的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個水晶球。

一個裝着蘋果的水晶球，紅色的果實藏在玻璃球中，閃亮的金粉環繞在周圍，像銀河。

不合時宜的，施嘉想到開學式在舞臺上演講的少年，那時他站在星河中，而現在越過了星河，把藏在其中的珍寶遞給了她。

施嘉用近乎虔誠的态度雙手捧着水晶球，愛不釋手。她放任自己伸手勾住姚遠的指尖，清隽的面容清晰起來。

少年眸色沉沉，帶着逃不出的漩渦。少女也不想逃，直直地看着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陷入琥珀色的海裏，海浪席卷而來，一層層堆疊着，把她淹沒。

這一刻她知道了，之前那些複雜的，酸澀的，喜悅的，苦悶的情緒都是什麽。

晚風盤旋在身邊，空氣中密密麻麻充斥着甜，甜意順着少女捧着水晶球的手，一路敲入心裏。

心髒在鼓動，大聲叫嚣着喜歡，喜歡他。

幾乎要溢出來的情感，推着少女朝他走了一步，額頭抵着少年的胸口。

“喜歡，很喜歡，我非常喜歡。”

少女語調柔軟而又親昵，像是宣誓。

夜晚回到寝室，施嘉把水晶球放在桌上一眼可以看見的地方，又好似覺得不夠，哼哧哼哧爬上床，珍視地擺在枕邊。

她趴在床上捧着臉細細看了會，半晌又把臉埋進枕頭，露出了微紅的耳尖。

——

自從那日之後，兩人的關系陷入了心照不宣的狀态，所有未曾言語的情感都被小心珍藏着，只有碰到特定的鑰匙才會傾瀉而出。

跟少女最親密的姚茜茜自從開竅後，情感敏感度也拔了一節上去，有一天她實在沒忍住。

“嘉嘉，我覺得你跟我哥的狀态很奇怪，你們到底是怎麽想的？”

怎麽想的？施嘉沒法用簡潔的話語解釋明白，于是她對身旁的短發少女刨出真心說了一番話。

“茜茜，你坐過火車嗎？”

看着短發少女點頭，她接着說。

“路過美麗的風景，我們都會駐足欣賞，但從不停留，因為這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地。”

“而我們現在就在這列火車上，我不希望在我沒有能力決定未來的時候，路過一片美麗的風景，帶着喜悅欣賞過後，卻輕易離去。”

“我希望走進這片美景，并且從此停留下腳步，再也不離去。”

“那如果，美景變得不再美麗了？”短發少女發出疑問。

“你看，我們都知道到表面的美麗易逝，而真正吸引我們的應該是這地方所帶來的舒适愉悅和放松的情緒，這些都需要時間去沉澱去觸摸。”

“小時候我路過一家寵物店，對櫥窗裏的一只波斯貓一見鐘情，我問外婆能不能養它。”

“外婆問我為什麽。我說它特別好看，眼睛像琥珀，一眼就喜歡。外婆又問，如果它的眼睛不是琥珀色，還會想要嗎？”

“我當時想了下，誠實地回答，可能沒那麽喜歡。最後外婆問，那現在還要嗎？它的生命短暫，能保證一直像今天這樣愛着它嗎？”

“我記得我很肯定地說能，後來我擁有了這只貓。我像我保證的那樣直到它壽終正寝，都保留着最初的愛意。”

“但我後來碰到再相似再好看的貓也不會再想要了，因為我知道再漂亮也不是原來屬于我的那只了，我的愛只能分出一份完整的。”

姚茜茜聽着少女講了很長一段話，似懂非懂。少女心中似乎有着沉甸甸的情感，壓抑着她，束縛着她。

這時少女幾近呢喃地說了最後一句。

“人更是如此，我更應該抱有責任感，在最好的時候再把愛意宣之于口。不然留下的人可怎麽辦呀，光靠着回憶度日怎麽熬呢，越是珍惜越要慎重。”

另一邊，薛立坤問姚遠的時候，也得到了幾乎跟施嘉相近的回答。

“她對我而言是特別的，甚至是獨一無二，但我沒法無視她心中的顧慮而擁抱她。”

“我們之間還隔着一層厚厚的膜，我覺得應該更加慎重，不能抱着輕佻的心态。”

少年沒說出口的是，每次心髒的跳動，他已經等候了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