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道光

第二十八道光

随後兩天，施嘉在家窩着陪施外婆和許妍，偶爾和她們出門趕集逛街。直到初四也就是2月13日，她跟初中好友謝瑩約了見面。

她們約在C縣僑中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也是讀書時候經常光顧的一家店。也就僅僅半年，從之前逼仄容不下幾人的店面，打通了隔壁店鋪，裝修成一個敞亮甜蜜的甜品店。

兩人碰面後，這個原先活力元氣的少女半點沒變化，還如以前一樣一見面就親親熱熱挽着施嘉往店內走。

在店內找了位置坐下後，兩人異口同聲說要芋圓奶綠，這默契打破了分離而産生的陌生感。

聽到少女要了全糖，謝瑩後槽牙隐隐作痛。想起初中時跟她來買奶茶，好奇心起點了一樣的，結果被甜膩地齁到牙疼。

“嘉嘉，你這嗜甜的習慣還是一點沒變。”

抱着奶茶，施嘉吸溜了一口，甜味在味蕾中炸開，軟糯的芋圓在口腔裏碰撞着。她不答，但笑得甜甜蜜蜜，周圍開滿粉紅的小花的。

什麽時候開始嗜甜的呢，是父親早亡後，身邊的小朋友嘲笑她是沒爸的孩子，而惡劣地搶走她書包裏外婆裝進來的牛奶糖開始。

還是她喉嚨不舒服，外婆裝好的蜂蜜水被惡作劇替換成苦瓜汁開始。亦或者是當她的長辮子被調皮的男生粘上口香糖，而不得不剪短開始。

小時候她不明白為什麽會因為莫名其妙的東西，而對你附加惡意。因為你的家庭，因為你的性格，甚至因為你今天穿得格外特別。

也不明白每當她難受得一顆心被揪緊的時候，這到底算不算苦澀。但她總是喜歡吃顆糖，這樣嘴甜了，心也甜了。

這習慣，在上輩子親人離去，只剩她一人之後愈加愈烈。這些痛苦的回憶翻滾時，只有甜蜜才能緩解她窒息的疼痛。

面上表情沒有變化，施嘉岔開了話題，“你在B市怎麽樣？之前說是要去參加一個繪畫大賽？”

“對呀對呀，好不容易報上名的，我想在後面報考美院之前增加點有含金量的獎項。”

提到比賽，謝瑩來了興趣，滿臉激動，神采奕奕地給少女科普這比賽的權威性，以及選拔過程多複雜，還有她為了比賽還報名了一個培訓班。

對面的少女，捧着腮認真聽着，時不時點頭應和。

意識到都是自己在一頓輸出，謝瑩有點抱歉地對少女笑笑，吸了一口手裏的奶茶，咬着芋圓問少女的近況。

被cue到的施嘉，簡單給謝瑩講了下自己的生活和學習情況，還有參加的一些活動，話音一轉又提到了前兩天給董婷婷拜年的時候提到了她。

“诶董老師嗎？早知道我早回來幾天，我也去看看她了。”

謝瑩自從跟父母去B市之後，基本不回C縣，這次也是昨天剛回來看外公外婆。

“沒事，我跟董老師提了你的近況，她很欣慰你在堅持你熱愛的事。”

柔聲安慰好謝瑩，施嘉想起她剛剛提到的比賽地點，“到時候你比賽是要來A市嗎？”

“對呢，在A市比賽，到時候估計連着周末，比賽完我去找你玩！”

點頭應下後，施嘉正準備再開口說些什麽，就被謝瑩支支吾吾的話語打斷。

“A市是不是餘定和杜麗也在呀？嘉嘉。”

少女有點恍惚，又是一個被塵封在記憶裏的人。杜麗怎麽也去A市了，跟前世記憶又出現了出入。

“好像是吧，不過我們沒聯系，不是很了解。”施嘉面色淡淡，垂着眸。

而對面的謝瑩卻義憤填膺，“不聯系才好，要不是他們你初中......算了不提他們。”

怕少女回憶起來難受，謝瑩及時止住話題，又興致勃勃地聊起她最近在追的漫畫。

其實這記憶對重生一次的施嘉來說，已經是好幾年前了。當時在她看來難受得不行的事跟後面的苦難比起來也不算什麽了，而且這輩子她碰到了這麽多柔軟又熱情的人。

初中的施嘉是什麽樣的呢，是經常低着頭，一個人獨來獨往，抱着書自己默默呆着，她從不與人過多交流。

這在大人看起來是腼腆文靜，而在同齡人中确是不合群陰沉。雖然她有副好相貌，但在別人眼裏就是仗着自己長得好看，高傲目無下塵。

理所當然的，她受到了排擠。這很正常，當一個人覺得你古怪，那只要多傳幾句，一句話多說幾次，就成真的了，特別是少女還不會辯解。

杜麗就是在這時候對施嘉伸出了善意的手，熱情地想跟她做朋友。起初是覺得很突然，但是也努力真誠地回應她的善意。

一切都在好轉，有了朋友，少女也不顯得那麽不合群了。

但是，這一切在施嘉跟餘定産生交集後打破了。

起因是班級裏組織了學習互助，當時的施嘉苦手物理，而餘定是物理課代表，正好就坐她後面，于是理所當然被安排成一組。

他們的交流開始變多，變成了施嘉在班上說的話最多的男生。本來沒什麽，只是偶爾溝通學習，但是在枯燥的生活中，大家總是喜歡自以為是地‘我覺得’。

先是‘我覺得’他們兩是不是靠的太近了，講題目有必要嗎？

然後‘我覺得’他們肯定關系不簡單，你看那個眼神。

再演變成‘我覺得’他們在談。

少女從不是在乎這些流言蜚語的人，這些緋聞還沒她小時候被罵喪門星殺傷力大。

但是杜麗在乎，她暗戀餘定，自認為是她朋友的施嘉卻并不知道。

于是嫉妒開始變成疏離的理由，流言變成決裂的借口，甚至過往誇贊的可愛，都能反過來變成惡心。

其實她并沒有實質性做什麽，也只是跟其他朋友吐槽，‘她難道不知道我喜歡餘定嗎，我不說但這麽明顯看不出來嗎’‘她好過分，虧我這麽真心待她’

然後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哎呀，我看她外表高傲，指不定心裏怎麽想的’‘不愛說話，陰陰沉沉的樣子，看着就倒黴，而且我聽說她沒爸’

最終又成了新一輪的孤立，被‘朋友’傷到的施嘉，逃避式地選擇遠離矛盾的根源。她跟老師申請取消互助小組，又回到了自己苦學。

董老師那時候還找少女去了解情況，但少女并沒有多說，只說家裏人給自己報了補習班，不必占用同學太多時間。

後來為了圓這個謊，她去上了物理補習班。也是在那邊認識在上繪畫興趣班的謝瑩。

當時他們還不是同桌，只知道是一個班的同學也不熟，彼此見面就點頭也不過多說什麽。直到有天施嘉結束完補習出來，上洗手間時，聽到謝瑩尴尬地求助。

小小的善意，讓她收獲了一個真心的朋友，後來初三排位置分到一起，關系就更好了。這世重生到初三的時候，她還很慶幸，有可以交流的朋友，學業緊張也沒別的幺蛾子。

可惜當時高中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陷入回憶中，神情有點恍惚的少女，被臉頰冰涼的觸感拉回神志。

對面的謝瑩拿着一個手機挂墜正貼在她臉上，一臉高興，還帶着炫耀，“這是我自己做的哦，給你的禮物，你的我特意做了個波斯貓，還是琥珀色的眼睛喲。”

說完她又搖了搖自己手機上的挂墜，“我的是水晶小熊嘿嘿。”

回過神的施嘉接過挂墜，當場就挂在手機上，然後沖謝瑩揚起了燦爛的笑容，頰邊的梨渦甜蜜，“謝謝，我非常喜歡。”

看着波斯貓挂墜，她又愛不釋手地摸了幾把，之前偶然提的小時候養的波斯貓謝瑩還記得。

感受到少女的珍視和喜愛，謝瑩高興地飛了個吻，又順勢講了她制作的過程。

兩位少女聊完天，又約了午飯，看了場電影，直到夜幕快降臨的時候才不舍分別。

踩着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施嘉到家跟外婆和許妍打了招呼，背着包回了房間。

拿起一直放在書桌邊的水晶球，這是小時候養的名叫‘琥珀’的貓病逝後，外婆為了安慰少女而特地買的。裏面趴着一只沉睡的長毛貓，跟‘琥珀’有些相似。

少女把它跟手機放在一起，又想起什麽，轉身從書包掏出姚遠送的蘋果水晶球，珍視地排成一排。

看着看着，少女趴了下來輕輕拿臉貼着水晶球，感受到一抹冰涼，但她的心卻是溫暖而甜蜜，回憶中的苦總會被生活的甜意給覆蓋掉。

趴了會，少女又拿下挂墜，把它們擺好，她突然想要炫耀炫耀，拿着手機拍照發到個人空間，并配文‘我的蜜罐’。

沒一會走在沖浪第一線的謝瑩就點了個贊，并評論了個親親。另一個沖浪少女姚茜茜也問了句這個水晶球是不是就是少女之前說很喜歡的那個。

少女給謝瑩回複了抱抱，然後又肯定地回複了姚茜茜，這時姚遠給她撥來了電話。

有點突然，施嘉拿着手機手忙腳亂地接通。

“喂，怎麽啦？”

“吃飯了嗎？”少年略微慵懶的聲音傳來，像剛曬完一場暖烘烘的陽光。

滿頭疑問的少女說等會吃，又禮貌同樣問了句沒營養的話，然後正想問有什麽急事，就聽到少年開口問波斯貓水晶球和挂墜有什麽說法。

雖然一頭霧水，少女還是老老實實說了波斯貓水晶球和挂墜的由來。

“挂墜是初中好朋友送的？那個‘為漂亮姐姐肝腦塗地’？”

聽到電話那頭念出謝瑩那個羞恥的網名，施嘉忍不住替她尴尬地腳趾蜷縮，尤其從姚遠口中說出來怎麽這麽奇怪。但她還是肯定了少年的猜測。

“有多好？比我們兩還好嗎？”

這話問的，施嘉就差要把手機砸他臉上去了，“奇怪，你跟女孩子比啥？”

對話那頭沉默了會，仿佛噎住了，好半晌，“沒什麽，就鬼迷了心竅。”

還沒等少女再回話，門口外婆喊着，“嘟嘟，出來吃晚飯。”

“不跟你說了，外婆喊吃飯了。”少女急着挂電話，再見兩字還在嘴邊，就聽到對面少年令人耳朵酥麻的聲音。

“嘟嘟？好的，嘟嘟再見。”

這兩字仿佛在他嘴裏細細咀嚼了一遍，又輕輕柔柔喊出聲，貼着少女的耳朵鑽進心裏，心尖像是被燙了下，連帶着大腦都燒着了。

cpu要燒幹的少女，連再見都沒說就挂斷電話，通紅着耳尖出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