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道光

第二十九道光

這天飯後，一家人一起溫馨地窩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許妍的假期就到15號，明天就該返回A市了，三人靜靜享受假期最後的時光。

想起什麽的少女，回房間拿出了之前在照相館洗出來的相片，都是一家人的合照，還有之前施嘉拿手機給她們抓拍的相片。

戴着老花鏡的施外婆珍愛地摩挲着這些相片，從書櫃上抱下一大本相冊，裏面是她這麽多年以來留下的回憶。

翻開相冊，少女好奇地湊到外婆身邊，這邊相冊外婆很少拿出來，以至于她的記憶也有些模糊了。

指着一張許妍抱着奶娃娃的照片，施外婆回憶到，“這是你剛一周歲，你媽抱着你回來的時候拍的。”

照片上許妍那時還是年輕的模樣，在泛黃的照片上顯得明麗動人。

随着一張張相片，施嘉可以窺見，在她還未有清晰的記憶的時候，那些人和故事。相冊裏的許妍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少了，越來越勉強，依稀可見當時生活不順。

直到施嘉差不多三歲的時候，照片的許妍臉上多了一種釋然之意，笑容也真心了些。再往後翻幾乎只剩下施嘉單獨的照片，或者和施外婆的合照。

施外婆将少女新洗的照片愛惜地放到相冊後面空白的位置，多年來空缺的情感，這一刻也圓融了。

眼尖的施嘉發現相冊最後面好像夾着一張相片，露出一個小角，以為是沒夾好的，便指給施外婆看。

“哦，這個是你第一次上幼兒園的時候拍的。當時你媽在外地，沒送你上學，你哭的不行，我就哄着給你拍個照片給你媽寄過去，這樣她也算參與了。”

施外婆指着相片上淚眼朦胧，鼻子通紅的女孩給施嘉看，“結果後面忘記了，被我随手一夾，原來在這裏。”

照片上的女孩紮着兩根羊角辮，穿着粉白的格子連衣裙，小手正不安地攥在一起。

少女的心髒猛烈地跳了一下，久違的痛意又一次湧了上來，腦子裏一陣轟鳴聲，她感受到了似曾相似的感覺。

捂着胸口，施嘉掩飾地把頭埋到施外婆的頸窩裏，側頭遮住泛紅的眼眶，忍住淚意。

拿着相片的施外婆，以為少女在跟她撒嬌，愛憐地摸摸她毛絨絨的腦袋。

好半晌，就在她們以為少女睡去的時候，施嘉整理好了情緒，壓抑着密密麻麻的痛意，擡起臉對施外婆和許妍甜蜜一笑。

忽視掉內心的翻江倒海，少女聽着施外婆講她不知的時光往事，許妍在旁邊偶爾補充一兩句。

夜晚，躺在床上的少女卻怎麽也睡不着，她的腦子裏亂糟糟的，這種空茫茫感覺又來了。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操縱着她的記憶，抹去了她不該知道的，只留下想讓她看見的。

——

2013年2月14日，情人節。

距離許妍身亡還有169天，距離施嘉車禍還有734天。

蒼白着臉的少女，站在鏡子面前呆呆看着水池，像是凝固住了，一動也不動。

她又做噩夢了，還是那條馬路還是那輛車，只不過主角換成了紮着羊角辮一臉驚慌的女孩。她想湊近看清楚點，但面孔籠罩着一層白霧怎麽也看不清。

聯想到前次的噩夢，難道她出車禍時，口中所說的Ta是這個女孩？

她感受了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嘟嘟，起了嗎，早飯好了，快收拾下。”

外婆敲門的聲音拉回少女的思緒，她俯下身，用冷水拍了幾遍臉，确認表情無異常後，才推門走了出去。

吃完早飯，母女倆收拾好行李，不舍地抱了抱施外婆，包袱款款地踏上了回程。因為前一晚的噩夢，施嘉在車上幾乎是全程意識模糊，等到許妍停車的時候才清醒過來。

将近有一禮拜不在家，家裏雖然沒落滿灰塵，但還是有股久不通風的潮味。母女倆分工将家裏打掃了一通，又換上新買的擺件，貼上新的春聯，在A市新的一年開始了。

做完衛生已經是晌午，母女倆簡單吃了頓飯，便各自回到卧室。許妍處理工作，施嘉也有作業還沒寫完。

少女坐到書桌邊從書包裏拿出課本擺在桌上，又把從C縣帶來的波斯貓水晶球拿出來，和紅蘋果水晶球一起擺在一眼能看到的位置。

一室寂靜，除了窗外簌簌落雪的聲音，室內只有筆劃過紙面沙沙作響的聲音。

正在認真做題的施嘉被一通電話打斷思路，是姚茜茜的來電。

“喂，嘉嘉，你回A市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短發少女元氣滿滿的聲音。

“嗯，今天剛回來。”

聽到施嘉的答複，姚茜茜興奮地邀請她18號一起去游樂園玩，說那天周一，上班族應該都要上班，人會少些。

少女想了下那天沒有安排，便答應了。

電話那頭的姚茜茜又有些扭捏地說她今天打算給段竟表白。

施嘉震驚地手機都要掉了，連忙問怎麽就決定是今天了，說着她又看了眼日歷，是了情人節。但她又問了幾句真的就這麽喜歡他嗎，要不要再慎重想想。

自從上次一見鐘情後，姚茜茜就對段竟展開了追求，明裏暗裏的偶遇，甚至偏巧側擊要到了聯系方式。這段時間以來肉眼可見她彌漫着粉紅的氣息，同時之前大大咧咧的女孩也開始變得細膩敏感。

但她一如既往熱烈明朗的像個小太陽，遇到挫折也從不放棄，善良又果敢。這也是當初她能迅速突破施嘉心防的原因，活得真實沒有陰霾。

姚茜茜肯定地回答，她說從來沒有被這樣一個人牽動心神，喜悅和難過都由他而起。

然後她又信心滿滿地說，上次平安夜給他送蘋果學長沒被拒絕。這段時間時常企鵝騷擾學長，也得到了耐心的回複，覺得機會還是很大的。

這樣的話，施嘉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問需要她提供什麽幫助嗎？

短發少女嗫喏地讓她幫忙看幾身衣服，平常她自己對着裝都不大在意，今天可不能再随便了。

看着手機上姚茜茜發來的幾身衣服，施嘉仔細端詳了下，又想象了下穿在她身上的樣子，然後給出自己的建議。

挂掉電話還有種沒反應過來的感覺，她還挺羨慕姚茜茜那種一往無前的沖勁。失笑着搖了搖頭，少女又投身題海中去了。

夜晚，剛吃完晚飯的施嘉依舊是坐在課桌前，只不過她沒在學習，而是捧着手機看簡訊。

[我會發光：圖片.jpg ]

[我會發光：我剛畫好的。]

少年發來一張相片，上面是一副畫，畫着一只白色長毛的琥珀色眼睛的波斯貓。

它坐在地上，白色的長毛蓬松而柔軟，歪着頭打量着畫外的世界，清澈透亮的眼睛充滿着好奇。

好像‘琥珀’，少女用指尖描繪着畫上的輪廓。在回憶的美化下，就像琥珀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在好奇地打量着她。

[嘉嘉寶貝：很好看，你畫的真好。]

[我會發光：喜歡嗎？]

[嘉嘉寶貝：喜歡！跟琥珀一樣可愛！]

然後少年便沒有再回複了，施嘉看了會，把相片保存起來，計劃後面洗出來拿個相框裱起來。

半個小時後，少女看着手邊空掉的水杯，起身準備讓疲憊的大腦休息下。

桌上的手機開始振動，是少年的電話。

“嘟嘟，我在樓下。”

“啊？”

聽到少女沒反應過來的語氣，姚遠語調微微上揚，又重複了句。

“嘟嘟，我在你家樓下。”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響動，還伴随着少女讓他等等的聲音，然後電話被挂斷了。他揚起嘴角，靜靜站在樹下。

那邊的施嘉手忙腳亂，她只來得及看看自己的臉上是否幹淨，整理了下散亂的頭發，衣服都沒來的換，就穿着睡衣披着外套出門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9點鐘，因為夜深寒冷，樓下的行人幾不可見。等少女下樓後，就看到少年形單影只地站在路邊的一棵樹下。

路燈的光被樹影遮了大半，只露出幾點淡淡的星光散在少年身上，昏暗的光照得身影有些朦胧。心情很好的少年卻比路燈還明亮，本來有些沉寂的夜色，被他身上的光所點亮。

這光在他們中間牽了條線，引着少女小跑上前輕輕勾住少年手指，直到她可以清晰看到少年眼中的自己和驟然亮起的光芒。

“怎麽這麽突然？”施嘉小聲嘟囔，但心裏又被柔軟和喜悅填滿。

眼前的少年，只是定定看着她，用目光描繪她模樣，半晌從身後拿出一幅畫遞給少女。

“給你的蜜罐加糖。”

語氣雲淡風輕，卻在少女的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浪潮席卷而來，裹着她一頭栽進甜蜜的夢裏。

——

夜晚10點左右，姚母打量着剛從外面回來的姚遠。

兒子一個小時前急沖沖地出門，現在又一派閑适輕松地回來，而且又是這個敏感的日子，很難不讓她多想。

“遙遙，你幹啥去了？”

正脫着外套的少年停頓了下，眼角眉梢帶着笑意，狀似回味了下，“吃了一顆很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