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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游艇緩緩行駛在夜色低垂的大西洋上,深黑的海面波濤起伏,緩緩向無邊的夜色漫延最終融入夜色;五月的海風溫和而清爽;遠處天空被紐約市的燈光映亮一片。天上看得到星星,很明亮,大熊星座狀如勺子,獵戶星座宛若巨人……

“龍晔,你是什麽星座?你什麽時候過生日?”席語舒倚在游艇甲板欄杆邊,一邊仰首辨別天空的繁星一邊問身邊的龍晔,純粹的閑聊。

“金牛座。我不過生日。”龍晔簡潔回答。

企業繼承者無比榮耀的光環背後所付出的辛勞往往也是無比的——當然,講究吃喝玩樂的二世祖另當別論。龍晔出生不久母親即去逝,父親在他出生時已經三十七歲,龍晔作為龍家惟一的兒子,從兩三歲起就被父親施予精英教育全力往未來繼承人方向栽培。母親早逝加上單親父親難免剛硬的撫育教養方式,他的生命跳過兒童時代,直接進入苦苦求索各種有用知識和生成、提高各種商家世子該具備能力的少年、青年時期,玩樂,成為一種難得的奢侈。過生日這種事情,一方面出于對早逝母親的敬重和緬懷不願加以慶祝,另一方面也确實因為父子倆誰都沒有閑心顧及,所以成了生活中被忽略的部分。!

“可以料想,你的生活過的多麽單調!”席語舒目光從天上收回來,看着龍晔,輕輕淺笑,虛嘆一口氣。

說真的,在一個月的相處中,她清楚地看到,龍晔用在工作方面的時間和精力相當多,說是工作狂一點不為過。當然,人家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龍晔很有魄力很能幹,她也覺得他工作時特別帥,但從另一個角度看,生活乏味大概也是免不了的吧?

“以前偶爾會覺得,現在不會了。”他喜歡她與人相處的态度,不刻意營造某種情緒,輕松、惬意,還有一些小調皮。他雙眸凝注在她夜色掩映依然白得發亮的小臉上,她真白,皮膚細致柔嫩猶如瓷娃娃,五官更是精致完美宛若童話中走出來的美少女,非常的可愛,非常的美好,也非常的……迷人!

“為……什麽?”他的目光太專注,眼底深深沉沉的,有一些她看得懂又看不太懂的東西,但是,溫柔卻無庸置疑——他這麽溫柔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跳驟然急促,幾乎無所适從,不禁害起羞來,問出來的話也就微微帶上些顫音。

“因為,我找到了等待的人——”龍晔執起面前女孩的手,撫過那纖細秀美的手指,握緊在手心,說道:“小語,我曾經告訴你,我非常喜歡你的手指,你的眉毛,現在,我還想告訴你,我非常喜歡你的笑,你的一切,我喜歡你!”

呀!

他——這是在向她表白嗎?

他的手握得她好緊,凝視的目光變得好熾熱,席語舒覺得臉好熱,心又開始怦怦跳得好快,太快了,讓人覺得不習慣,直覺地想避開,可他深深的黑眸太深邃太迷人,她掉進去,出不來了……

龍晔另一只手輕輕撫上面前女孩的臉,她柔軟嬌嫩得不可思議,清澈的雙眸閃着迷茫、困惑、惶恐,彎彎的小嘴嫣紅而潤澤……他不願意吓着她,這個在悠長歷史茫茫人海中輕易不能遇上的女子,值得最細心的呵護,是他打算用一生去關心的人兒……

在愈跳愈急幾近失速的心跳中,席語舒睜大眼眸看着愈來愈向她俯低的臉——心跳停頓——龍晔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一個有些像父親又有些像情人的吻,是輕輕的,卻又是動人的,令人充滿被珍重被疼愛的感覺。只是這麽樣一個吻,忽然之間卻教她的心輕軟得再沒有力量跳動,只能下意識地尋求依靠……龍晔仿佛察覺到她的心思,一只手伸到她腰後一攬,她便依偎在他的懷中。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擁抱,卻不會令她惶恐,他的懷抱有一種熟稔的感覺,仿佛生來便适合她依靠,也或者,是她夢中殘留下來的感受。但不管怎樣,她不會想要排斥,她甚至是……喜歡的……

晚宴當夜,席語舒、白茹、昱倫,以及主人龍晔甚至加拿大來的所有客人全都在游艇上留宿——駱家夫婦打定主意要在海上度假,主人也就為此做相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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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将在海上呆兩天。

白茹興奮得不得了,嘿,這可是一次難得的度假經驗,雖然是沾舒舒的光得來的,但以後和朋友聊起天來很有吹噓資本的喲!而且,龍晔選的時間剛剛好——恰好在周末,工作的不用工作,上課的也不用上課,白茹實在沒法不雀躍,也沒法不對主人扭轉觀感心生好感。

游艇上應有盡有,想K歌和看電影甚至泡酒吧都可以——船上有的是侍者,泡酒吧的時候還有可能撞上某個英氣勃勃的保镖。有的玩,有帥哥看,何樂而不為?白茹簡直樂不思蜀,連舒舒在哪,在做什麽也無心去查問,反正也問不到。說起來就又氣又好笑,白茹現在才第一次領教到随時攜帶保镖的好處:龍晔的保镖大概是天下最盡責的——根本不像昱倫那種瞎混混,只要是龍晔在的地方,旁人休想随意靠近半步。所以,人家游艇主人和舒舒談情說愛去的時候,她想找到人無異癡人說夢,也之所以,另一個也想找人的人跟她一樣的茫然。那個人,就是羅蘭小姐呗。不同的是,羅蘭小姐要找的人和她的不同,但也相去不遠就是啦,畢竟那兩個人根本就黏在一起。唉!明明大家都同在一條船上,偏偏就能神龍見首不見尾!值得慶幸的是,舒舒晚上還回到和她共用的客艙裏——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提到羅蘭小姐,就順道講一講和她相關的事情。

晚宴上,羅蘭小姐雖然覺得希望破滅了,但堅持了十年的夢想豈能說放棄就放棄?至少她也要做到開誠布公與龍晔談一談,扯開一切遮遮掩掩來談。不争取是百分之百的失敗,努力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所以,她迫切需要與龍晔面對面交談。

但龍晔不好見啊。一條游艇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羅蘭小姐明明知道龍晔在游艇上,甚至清楚地知道他具體在哪一個位置,可偏偏就是見不到人,即使只隔着一道門——沒別的,都是那些礙事的保镖或助理,他們幾乎阻擋通向龍晔的任何一條路,不,不是幾乎,是全部。她試過夜晚前往龍晔的卧艙找他,他單獨住在游艇第三層,但她還沒踏上梯子就被突然冒出的保镖給禮貌地請回第二層客艙;于是她轉而選擇白天大家在甲板上一起釣魚時尋找人少方便的機會單獨與龍晔相處,也很難,因為不是他的所謂女友在旁邊就是雪兒纏着她的龍叔叔不放,雪兒那小鬼絕對有戀父情結,羅蘭毫不懷疑;晚餐時大家都在一起吃,倒是安靜得能夠說話了,可侍者從來不理會她的暗示把她的座位安排到龍晔身邊,要她隔着幾個人頭當着包括客人和侍者、助理在內的大衆人馬大聲對龍晔表明心跡?哦算了吧!她還沒厚顏到這種地步。所以,羅蘭小姐相當、相當苦惱,也不能不怨,她的愛情正墜入深深的海溝,誰來挽救?

“表姐,你說我該怎麽辦?”羅蘭小姐滿腹苦水,只能找人傾訴。

羅蘭小姐的表姐,也就是駱揚的太太郁香此時正打着陽傘靠在第二層客艙露臺的欄杆邊看下面甲板上的丈夫、女兒,以及游艇的主人龍晔釣魚,聽到表妹的問話,她把目光收回來,以對任何人都難得親熱的神情看着羅蘭,說:“要是我,至少先弄清楚那個人和龍晔什麽關系,所謂知己知彼——我聽駱揚說她不過是個歌手,男人往往一時無法抵擋女明星的誘惑,你也清楚的。”

“表姐,還是你有見地!”羅蘭抑郁的表情一下子開朗好多,“正好,她現在不在甲板上,我該去哪兒找她?”

“我看到她往游艇尾部走去——”

“太好了!我現在去找她。”羅蘭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拔腿就走。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郁香輕淡地叫住表妹,打着陽傘和她一起步下甲板。

“謝謝你表姐!有你撐腰,我勇氣增添了好多。”羅蘭小姐親熱地挽住表姐的手,倆人一起尋找要找的人。

郁香象征性地笑笑,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媽咪!”正無聊陪着大人釣魚的雪兒轉頭看見媽咪走到甲板上,叫了一聲,媽咪卻沒有向她和龍叔叔、爸爸走來,而且好像也沒有聽到她叫的樣子,和羅蘭阿姨一直向船尾走去。

雪兒跑上前幾步,又對媽咪的背影叫了一聲,“媽咪!”

她的媽咪還是沒聽到,沒回頭,沒停下腳步。

不被媽咪搭理,小女孩心性可是忍不住啦。雪兒又繼續往前跑,跟在媽咪後面,看媽咪匆匆忙忙要去哪裏,為什麽連她的叫聲也聽不到。

游艇尾部,席語舒坐在船舷邊上看游艇駛過翻起的波浪。游艇如犁田似的翻開一條長長的浪花,浪花在艇尾翻滾後退,漸漸在遠處合攏,海鷗追着游艇飛,調皮一些的從浪花上低空掠過,水好藍,天好藍,一切安靜、悠閑而美好。

“席小姐——”一聲女性的招呼打破此時的安靜。

席語舒轉回頭,她的身後,是兩位站姿優美如楊柳扶風的女性——龍晔好友駱揚的太太和她的表妹羅蘭小姐。

叫席語舒的那位是羅蘭小姐,盡管她已經以挺立的姿态俯視坐在游艇邊上的人,足夠居高臨下了,卻仍是微揚下巴,更顯高不可仰。

席語舒站了起來,面對兩位太太小姐,立時,羅蘭小姐由俯視一變而為仰視,不得不把下巴擡得更高,但再怎麽擡,高不可仰的姿态已絲毫顯現不出,不由心底暗暗着惱,怨忿對方足以媲美模特的身高。

“駱太太,羅蘭小姐。”席語舒朝兩位太太小姐點點頭,用中文回應對方的招呼。雖然羅蘭一貫說英語或法語,但席語舒記得吃晚餐時龍晔一直在說中文,她也沒有表現出語言障礙。

“用相同的語言與對方交流,是一種起碼的尊重!還是說,席小姐只掌握自己祖國的語言?”羅蘭小姐用英語說着這些話,眼神不掩飾鋒利,口角也是。

“羅蘭小姐很清楚,我是華人,中文是我的母語,我以為所有華人都這麽想。何況,只掌握自己祖國的語言沒什麽可奇怪的!”席語舒看着面前的女人,平靜地說,用的依舊是中文。

一些生活在國外的第三四代華裔漸漸不習慣使用曾經的母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羅蘭小姐并非不通中文,卻始終堅持用英語或者法語與人交談(據說這兩樣都是渥太華的官方語言)。

羅蘭聳聳,不知因為席語舒堅持只說中文還是因為她話裏的意思,出師有些不利,但她不能輕言放棄,“聽說席小姐在中國是位當紅的歌星,很想領略一下席小姐美妙的歌喉,正好,游艇上有現成的酒吧,席小姐一展歌喉讓我們欣賞欣賞如何?如果我們的邀請不夠份量,那我們可要請龍晔出面邀請咯!”

“我在七月份有一場演唱會,羅蘭小姐方便的話請留下地址,我會請助理到時寄上門票,歡迎羅蘭小姐來聽我的演唱會。”席語舒淡淡地說。

羅蘭小姐抿緊嘴,一時有些無可奈何,求助的眼神瞟向她的表姐。

“龍晔與外子是多年好友,我們認識龍晔也有十多年了,或許外子和我這一向與龍晔的聯系有些少,對老朋友的事情關心不夠——席小姐和我們的老朋友龍晔交往很久了吧?之前從沒聽龍晔提起過席小姐,這次見面,幾乎讓外子和我大吃一驚呢。”郁香在表妹眼神的暗示下,果然開口說話了。

席語舒微微一笑,“我和龍晔,我們才剛開始交往,讓駱太太吃驚我很遺憾。”

郁香也像她表妹一樣抿了抿嘴唇,正思考如何作答,一旁一個小不點的聲音已經叫起來,“姐姐,你是龍叔叔的女朋友,是不是?”

席語舒看向說話的小不點,是雪兒。

“對,我是。”席語舒對小朋友友好地笑笑。雖然小朋友的表情有些嚴肅,但看起來還是好可愛的樣子。

“不行!你不能做龍叔叔的女朋友!我不準你做龍叔叔的女朋友!”小朋友眉頭皺得快豎起,眼睛瞪得圓圓的,兇巴巴地命令。

“為什麽?”席語舒覺得小朋友很有趣,站着太高,沒法與小朋友好好溝通,于是蹲下來面對面地問。

羅蘭小姐和郁香萬萬料不到有這樣的轉機,瞪大了眼睛看事态怎麽發展。

“因為龍叔叔是我的王子,等我長大了來娶我,所以龍叔叔不能娶別人做老婆,你也不能做龍叔叔的女朋友!”

什麽?

席語舒驚訝地看着小朋友,不知該好笑還是該怎麽的。她的男朋友還真是有本事,竟會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喜歡”——當然,這種喜歡絕大程度不能往愛情那方面靠。

“如果我一定要做你龍叔叔的女朋友呢,雪兒你會怎麽樣?”席語舒忍不住逗可愛的小女孩。

“不準!你一定要做龍叔叔的女朋友,我就——”雪兒的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兩下,仿佛想出個好點子似的,“我就——哭!很厲害很厲害地哭!”雪兒“悲壯”地宣言。爹地和媽咪都很怕她哭,別人肯定也是。

“哦?真的呀?姐姐很害怕看到小朋友哭,可是也不能不做你龍叔叔的女朋友,怎麽辦?”席語舒撓撓短發,很“苦惱”地詢問小朋友。

“不行不行!我哭了——”雪兒一雙小手捂住眼睛,發出幾聲悲啼,手指在眼眶裏揉來揉去,就是沒半滴眼淚掉出來,不行,這招太遜啦,她決定來一招有用些的。她大眼睛東張西望,惟見四周無邊無際茫茫一片海水,小小腦袋裏忽然從某部看過的電影裏得到啓發,然後迅速跑到船舷邊,從欄杆之間探頭往海裏看,又很快掉過頭來得意地恐吓,“我不哭了,我跳海。我要像露絲那樣跳海,然後傑克就會來救我。”

什麽?

這回不止是席語舒吃驚了,旁邊雪兒的媽咪和她的表姨也都驚訝地張大嘴。

“雪兒別開玩笑啦,快過來,快到媽咪這兒來!”郁香緊張地看着女兒在船舷邊擺動的小小身體,生怕她一個想不通真的往海裏跳去,更怕她一個站不穩掉進海裏去。

“我不!我要飛翔——”雪兒頑皮地鑽出欄杆,手臂伸直繞在欄杆上,背對衆人做起迎風飛翔的動作來。

“雪兒……”郁香的心快跳到啜子眼,想喚回女兒,又不敢叫得太大聲,驚惶失措之下惟有雙手合十祈求上帝保佑。

“都是你——”羅蘭用力瞪席語舒,仿佛她是罪魁禍首。

席語舒沒空搭理羅蘭,她壓抑下緊張,站起來輕輕靠近雪兒……這時,游艇突然減速,艇身頓了一下,意料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雪兒身體一晃,手從欄杆上松開,伴随一聲驚恐的哭叫,整個人掉進了海裏。

“雪兒——”郁香撲到欄杆邊,探出頭望下看,哭喊出聲,無助地拍打着欄杆,無計可施。

“快把她救上來呀!”羅蘭也擁到欄杆邊,陪着表姐一起哭叫。她大喊着救人,但她這嬌貴的千金小姐哪做得來跳進海裏救人,先淹死她還差不多,所以,只能找別人救,找誰呀?最方便的當然只有眼前的席語舒小姐,“喂!人命關天,你快跳下去救人呀!還呆在這裏看!”羅蘭小姐推了推席語舒,要她趕快行動。

她?跳下海救人?天知道她的泳技只是偶爾在游泳池裏表現過!可沒辦法再多想了,雪兒撲騰一下開始往下沉,很快就看不到人,再猶猶豫豫就真的來不及了。

席語舒咬緊嘴唇,跨上欄杆——

“小姐,快下來!我下去就行了。”

一雙有力的手猛地拉住席語舒,同時,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阿九?”席語舒愕然回頭看向拉住她的人,真的是阿九!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究竟是……

還沒容席語舒完全反應過來,阿九已經松開她,一躍跳進海裏,鑽入水中。席語舒視線跟着掃向海面,忘記自己還跨坐在欄杆上,更沒想到要下來。

“雪兒——雪兒——”郁香哭叫着撲在欄杆上,驚惶、害怕,使她完全失去了優雅,跌跌撞撞沿欄杆一路往海裏探頭張望,甚至沒留意到坐在欄杆上的席語舒,一個跌撞準确地撞到席語舒身上。

猝不及防!席語舒只來得反應到自己也落海了,大量的海水已經灌進她的眼、耳、口、鼻,曾經學過的游泳技巧在大海裏毫無用武之地,她迅速往下沉,往下沉……好難受,肺沉重得呼吸不過來,她已經感覺到窒息——可漫天漫地都是海水,她掙不脫,也無力掙脫,只能無奈地放棄掙紮,會死嗎……

意識漸漸模糊之際,驀地,一只手有力地托住她的背部,将她托出海面。

是龍晔……

她只來得及從模糊、混沌中分辨出他的輪廓,又一個海浪打來,意識随即被海浪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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