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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多,門被人敲響。
宋媽媽擦幹從廚房出來,嘴裏念着:“誰啊這麽早”
看清外面的人,宋媽媽驚訝:“之淮”
顧之淮裹着一身冷氣,點頭說:“宋姨,我來拿鑰匙。”
宋媽媽讓他先進來,站門口說話算什麽事。
“昨晚沒睡吧”
“嗯,”顧之淮應了聲:“時間有點緊。”
“去宋璟房間睡會,一走兩個星期床肯定落灰了。我去收拾收拾,你別折騰了。”
顧之淮沒立刻答應,宋媽媽說:“去吧,他房間門沒鎖,應該是給你留的。”
“好,”顧之淮說:“謝謝宋姨。”
宋媽媽笑了:“按理說你要叫我幹媽,都一家人多少年了,還說謝不謝的。下次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顧之淮也笑,熬夜的疲憊消失不見看着清清爽爽透點溫潤。他說記住了,宋姨別生氣。
宋媽媽心情可好,她就愛看帥帥的孩子笑。拍拍顧之淮肩膀說:“進去吧,沒在的時候一直念叨你,天天挂嘴上煩死了。”
房門從外打開,輕輕關上。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睡得正香,只穿着睡衣躺在正對空調出風口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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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淮站在床邊,看他眼下烏青比高考之前還重,皺了皺眉。
窗簾把外面的光遮的嚴嚴實實,屋裏還開着空調。被子踢得亂七八糟,堆在角落,沒一點蓋在身上。
整個人橫在床上,歪七扭八趴着。頭歪向一邊,臉頰那點肉生生擠出來了。
顧之淮站着看了一會兒,抄起被子給他蓋好。輕手輕腳走到靠牆的角落,坐在小沙發上,曲起手臂墊着腦袋。
宋媽媽和顧媽媽是多年的好友。從前在那個上不起學的時代,她倆還做了同桌,一直到高中才分開。
畢業後一直聯系着,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不能經常碰面。但彼此的婚禮都沒缺席,再次見面時,倆人成了鄰居,不過很多事已物是人非。
顧之淮的爸爸去世了,受不了打擊的女人帶着兒子由北跨南,那年他一歲多。
宋媽媽陪她一路熬過來,現在顧媽媽是職場精英,在外省公司當副經理。
那段令人唏噓的日子早已悄無蹤跡,經過歲月的打磨變成一道細小的疤痕,沉寂在腦海裏,掩上一層灰。
顧媽媽因為事業的原因,不能經常回家。宋媽媽打心底裏把顧之淮當成自己的兒子,不亞于親生的。
顧之淮在小沙發上睡着了,空出的手臂擋着眼前的光。
他長腿随意抵着書桌的桌角,沙發太小感覺下一秒就要滑下去。
小沙發是很早之前宋媽媽買的,那會兒剛剛好能坐下兩個人,男生個子竄高好像是在一瞬間,現在坐下宋璟一個人就能難,別說比他還高一個頭的顧之淮了。
宋璟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準備倒下去賴一會,眼睛随便掃了一眼,看到沙發上的顧之淮。
哈欠還沒打完,直接閉了嘴,宋璟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顧之淮昨晚明明是說中午才能到,宋璟拿起手機看了眼,這才不到十點。
他趿着拖鞋,慢慢靠近牆角,顧之淮睡熟了。
“顧之淮?”宋璟叫他,聲音不算大。旁邊道上路過的車喇叭聲隔着玻璃傳進來都比着響很多。
但顧之淮還是醒了,他撩起眼皮,眉眼之間的睡意正濃。半邊臉都是不知道什麽東西硌出來的紅印。
“嗯,”他擡起手臂,露出的眼睛看着宋璟湊過來的臉:“怎麽了”
雙眼皮睡成了三眼皮,多出來的一道褶皺和他平時的形象格格不入。
宋璟沒忍住偏頭笑了笑,拉住顧之淮手臂:“怎麽睡這兒了”
胳膊像冰塊一樣。
顧之淮說:“床上沒我位置。”
宋璟問他:“不是中午才回嗎?”
顧之淮嗓音還透着剛睡醒的啞:“有票就坐了。”
宋璟朝床揚了揚下巴:“再睡會?”
顧之淮盯着床沒說話,盡管他覺得可以不用再睡,但還是躺下了。
蓋宋璟的被子,枕他的枕頭,上面殘留着沐浴露的淡淡香氣,鼻息之間都是宋璟的味道。
宋璟把空調溫度調低,準備推門出去,好讓顧之淮安安靜靜睡一覺。
還沒拉開聽見顧之淮叫了他一聲:“你不睡了?”
宋璟搖頭說:“不了,床有點小,我去沙發上躺會兒。”
顧之淮沒讓他走:“以前就能睡。”
宋璟愣了愣,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笑着往回走:“哥哥啊,你已經很久沒來我房間了,人是會長的。”
顧之淮往裏挪了挪,宋璟躺在他旁邊。是有點擠,顧之淮索性就抱着他,像抱着一個玩偶,臉埋在他肩膀上。
兩個星期沒見,顧之淮情緒有點不對勁。
十點多,顧之淮徹底醒了。宋璟背對他玩手機。
感覺到身後的人動了動,宋璟轉過來問:“餓嗎?”
顧之淮又把人抱進懷裏。宋璟哭笑不得:“我餓了,我想吃飯。”
聽到這句,顧之淮才把人放開。宋璟先去洗漱,顧之淮胳膊搭在眼睛上悶了好一會,清醒之後恢複往常的樣子。
宋璟在門外朝廚房喊:“媽,我餓了。”
“哎,”宋媽媽應着:“現在起火先等等,一會就好。”
宋璟倒在沙發上等了一會,顧之淮洗漱好推門出來。輕車熟路走進廚房,給宋媽媽打下手。
顧媽媽不在家的日子都是這麽過的,顧之淮住在對門,兩家如同一家。宋璟經常找借口說去陪陪顧之淮,最狠的時候一連幾個星期不回來,賴在顧之淮床上。
模糊點看,他倆算是一起長大,形影不離的兄弟,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
早飯是宋媽媽熬的湯,熱了一遍,還有早上做的小包子。
見顧之淮端着碗,宋璟立馬起來進廚房。他也沒吃飯,等着顧之淮一起。
“出來,”顧之淮放下碗說:“這是你的。”
只要顧之淮在家裏吃飯,宋璟就沒進過廚房,飯都是他給盛好送到手裏。
在顧之淮家也是這樣,顧之淮做飯不讓他進去,玻璃門一關把人隔絕在外。
無論裏面有多熱火朝天,宋璟永遠一副大爺樣子攤在沙發上。
這是有原因的,宋璟小時候一個人摸索進廚房,翻倒臺面上的水壺,熱水灑了一身,脖子靠近鎖骨的位置因此留下一個小小疤痕,不顯眼但顧之淮很是在意,每個星期伸手在邊緣蹭蹭。
他很自責,當時的顧之淮就在客廳,水壺倒在瓷桌面上,砰的一聲。顧之淮不明所以擡頭看了一圈,發現宋璟不在身邊,心頓時慌了。
接着廚房傳來宋璟的哭聲,他連忙放下手裏的積木,跑去廚房。宋璟坐在地上,雙手不斷揉着眼睛,滿身都是水漬。
沒人怪顧之淮,況且那時他也是一個小孩。頭剛好和桌面齊平,宋璟比他矮,估計也只有伸手才能碰到。
宋媽媽剛燒好一壺水,倒完忘記往裏推推。
那個年紀的男孩最是調皮,學會走路就滿屋子亂跑,才發生了這樣的事。
可顧之淮堅持認為是自己沒照顧宋璟,如果他不那麽沉迷積木,如果他可以把注意力多分一點給宋璟,宋璟也許就不會被燙傷。
他沒說出口,但想到做到,至此他的目光再也挪不開了。
他看着宋璟被送進醫院,輾轉一晚又回來。
還好衣服穿的多,只有脖子那塊碰到水,傷的面積不大。
回來的第一晚,顧之淮抱着小被子,站在床邊小聲和宋媽媽說,自己想和宋璟一起睡。
宋媽媽安撫了他,拒絕了,怕他倆睡在一起,沒人看着,磕着碰着宋璟又得去醫院。
顧之淮垂着眼,摳着衣服邊緣再一次開口:“阿姨,我睡地上就行,我想陪着他。”
宋璟也眼淚汪汪的,看着宋媽媽泣不成聲:“我也想和他睡。”
小男孩的想法,宋媽媽猜不到,疼的眼睛都哭腫了還想着晚上和誰一起睡。
宋媽媽嘆了口氣,找來一床被褥鋪在床邊,拿來顧之淮慣常用的枕頭。
顧之淮睡了一個多月。
最開始,宋璟傷口整夜整夜的疼,根本睡不着,他死死捏着被角,咬着牙。實在忍不住了會和顧之淮說悄悄話,說他好疼。
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憋出來的,顧之淮聽着揪心,把手伸到宋璟胳膊邊拍拍:“握住手就不疼了。”
小孩子的想法單純,握住手發現還疼更傷心了,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滾下來,滑過耳垂暈在枕頭裏,掰着手指也數不清的日子裏,宋璟都是這樣。
早上宋媽媽來,都能看見兩個小孩手拉着手,宋璟的枕頭是濕的。
顧之淮離開剛好兩周,宋璟吃完往顧之淮旁邊一坐,扒開脖子的衣服:“看看?”
顧之淮放下筷子,拇指輕輕點了點。宋璟打了個激靈笑着說:“有點癢。”
顧之淮收回手,視線卻沒挪開,問他:“還疼嗎?”
每次都要問,宋璟覺得好笑:“幾年前的傷口,現在怎麽會疼。”
“不疼就好。”顧之淮收回目光,繼續低頭吃飯。
小時候的孩子不知不覺中會養成一些習慣,比如睡覺得抓着東西,吃飯要用固定的餐具,亦或是特別喜歡某一樣老舊的東西。
習慣潛移默化,貫穿小孩子整個童年,後面要想改掉需要費很大的力氣。
摸疤痕是顧之淮不為人知的癖好,很奇怪,但他沒想過改。
從有這個行為開始,他對宋璟産生了一種別樣的感情。
這次回家的車票全天時間段都有,顧之淮完全有時間好好休息。
他忙完手裏的事很想宋璟,很想很想,于是買了最近的一張票。
吃完飯,顧之淮回家收拾行李,宋璟跟着過去,剛進門被塞了一個紙袋子。
打開一看,宋璟不可置信,确定好幾遍後手臂一張撲向顧之淮,激動到差點上天入地變成猴子。
“是是是是……”宋璟卡殼,結巴起來。
“漫威,”顧之淮替他說:“是。”
宋璟高興,他也高興。
“啊啊啊啊,”宋璟叫喊着,直說:“你真是我的親哥哥啊。”
顧之淮一頓,将人扶正。方才的情緒瞬間消失無影無蹤,淡聲說:“我受不起。”
哥哥好,親哥哥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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