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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熱天氣還沒完全消退的夜晚，海邊是有點冷的。宋璟打了好幾個噴嚏後，顧之淮說回家。

宋璟說好。

家在不遠處，上岸涼風沒了，又覺得熱。空氣中帶着黏膩。

宋璟本來靠着路邊走，沒走幾步，顧之淮自然而然地靠過來，把人換到裏面。

宋璟悄悄瞥了一眼顧之淮。發現對方也在看他，立馬收回視線。

看見顧之淮的臉，他就會想起林嘉年和餘景和，想起叼着煙偏頭笑的秦墨和他不加掩飾坦蕩出口的“同性戀。”

毫無關系的幾件事，幾個人串成一串。

顧之淮目光卻沒挪開，問他：“看什麽？”

宋璟那點心思打的散亂，轉過頭。前面忽然開來一輛車，車燈照亮昏暗的路。宋璟借光看清顧之淮漆黑的瞳孔，上面的縮影一晃而過。

他笑起來，擡手攏了一下額前被風吹到貼臉的碎發說：“看你帥，看着舒服。”

顧之淮喜歡他笑，宋璟笑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眼睛很多時候都半眯着，他不是标準的雙眼皮，是內雙，嘴唇很水潤帶點肉感，笑的時候嘴角翹的不是很厲害，看着随意，但很軟很純。

顧之淮喉嚨滾了一下，偏過頭說：“看的清嗎？”

“有光才能看個大概。”宋璟說：“要不你湊近點？”

聞言，顧之淮還真靠近了，那張臉慢慢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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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啊。”宋璟捧住他臉頰，左轉轉右扭扭，看得認真：“鼻子好看，眼睛好看，都好看。其實我特別喜歡你的眼睛。”

顧之淮問：“為什麽？”

“顯得你很溫和，”宋璟說：“不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感覺你能包容一切。”

顧之淮不贊同這句話：“你錯了。”

宋璟沒明白，歪頭看他：“嗯？”

顧之淮看他微張的嘴唇，慢慢說：“我只能包容一個人。”

宋璟松開手，看着前面昏暗不明的路，笑着說：“我是吧？有時候給你氣夠嗆的。”

顧之淮沒出聲，宋璟繼續說：“還真要謝謝你，這麽多年陪我長大，陪我瘋陪我鬧，不管多麽離譜的事都陪我幹。沒你我早死千百回了。”

宋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說起這些。他又很認真地說：“謝謝。”

然後擡手撫平顧之淮皺起的眉：“就知道你不樂意聽。”

顧之淮說：“我願意。”

“不說這些。”

宋璟說好：“就這一次，以後沒了。”

十一點到家，不算太晚。沒上樓的時候宋璟擡頭看了一眼，家裏沒燈一片黑。宋媽媽睡了。

宋璟摸摸口袋，沒拿鑰匙。

從記事起，他腦子就沒給鑰匙留過位兒。小時候宋媽媽天天說，天天念沒啥作用。運氣好，宋璟到家門開着。運氣不好就蹲在外面等媽回來開或者等顧之淮回來。

有段時間他特別倔，顧之淮讓去他家等，宋璟偏不，就要蹲在門口。顧之淮回頭和宋媽媽很認真說：“他叛逆期來了。”

宋璟躲門後面聽見快笑死了。

那時候才不過十一歲，還叛逆不起來。他也不知道怎麽了，可能剛好心情不太好撞上鑰匙沒帶，覺得自己特沒用。

小孩心裏想這些不正常，顧之淮覺得他不對勁，追着問。

問了三四天，宋璟扛不住了，梗着脖子說：“我就是數學沒考好，我不帶鑰匙，我蠢，我難過。”

顧之淮被他一通話說沉默了，第二天去街上買了紅繩給鑰匙綁綁挂他脖子上。宋璟嫌醜一直說：“我不要這樣。”

顧之淮默默把鑰匙揣自己身上。那時候他和宋璟還沒同年級，顧之淮大一歲，秋天就要去初中了，宋璟還在六年級掙紮。

他們生日都在隆冬，相差半個月，顧之淮在前面。人家七歲上小學，因為年齡問題，他倆都晚了一年。

當地的初中要根據成績定上好還是壞，宋璟成績不太好，雖然顧之淮給補過，但都是幼兒園的事了。

數學每次對半開，眼看顧之淮要走了，宋璟心慌。

那一陣郁郁寡歡。

也不等顧之淮放學了，沒事找個地方哭兩嗓子。

後來顧之淮撞見他蹲在學校小賣部外面抹眼淚，他吓一跳，以為宋璟被人打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怕以後再也不能去一個學校了。

顧之淮拿紙把他臉擦幹淨，哄着拉起來說：“我還以為是什麽事。”

宋璟原本收起的眼淚當場崩了：“很大很大的事兒，超級大無敵大。”

他吸着鼻子說：“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上學了，顧之淮…”

“沒事，”顧之淮拍拍他背，輕聲說：“還有我呢，別怕。”

那天顧之淮給買了很多好吃的，宋璟沒回家抱着顧之淮睡得香。

同年夏天，顧之淮沒有參加自主招生考試。他去宋璟班上重新上了一個六年級。

生日那天下了一場大學，宋璟說今年什麽都有沒願望，顧之淮覺得自己第一個分叉口選對了路。

宋璟再沒想過鑰匙的事，因為他一喊顧之淮，鑰匙就來了。

——

宋璟直接去了對門，不管怎麽輕手輕腳也會有聲音，吵醒人又挨罵，就不回了。

他先去洗的澡，顧之淮換床單，順便給宋璟手機充上電。

隔一個月，睡同一張床，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上次女裝被抓，宋璟整個人都是崩潰的，兩眼一閉就是哭。這次不一樣啊，宋璟心道：可能比以前更名正言順。

他往床上一躺，眯着眼看天花板，十多年了鯨魚貼紙經不過磋磨，褪色了。邊緣塑料薄膜也翹了邊。

他躺的四仰八叉，一個人占了床的大半。

顧之淮拿着毛巾擦頭發，出來看了他一眼說：“給我留點空位。”

宋璟往裏面挪了下。他完全不看顧之淮在幹嘛，保持這樣的姿勢，直到聽見顧之淮進了衛生間，喊他名字：“吹頭發。”

宋璟立馬起身，臉上揚着愉快的笑：“好嘞。”

在學校宿舍每層只有兩個吹風機，安在樓梯間。

挺不方便的，顧之淮就沒讓宋璟跟着去。

相比上次，顧之淮頭發長了不少，碎發已經蓋到眼皮。

“明天去修修？”宋璟抓了兩下說：“馬上要紮眼睛了。”

顧之淮看鏡子裏的自己，有點沒看清，目光跟着宋璟的手一晃一晃。

宋璟挑出一縷拉下去，說：“你看，都擋痣了。”

顧之淮注意力勉強集中，點頭說好：“早上去？”

宋璟想了想，說：“下午，早上睡不醒。”

宋璟陪着去了，顧之淮剪完看着還行，和之前差不多。以前班上男生剪完頭人傻一截，幾天緩不過神，見着像其他班混進來的。

這類人一般要接受同班男生兩個多星期的嘲笑，等看順眼了才能停。

出了店，轉腳去了商場吃飯。

到家開始收拾行李，明天就得回學校。

宋璟裝了一半東西把行李箱一推，倒在床上：“真快啊。”

感覺時間是成倍流失的。

要走了，宋媽媽的心，态度，語氣都軟了。臉上帶着宋璟很少見的不舍，下次再回來就是寒假。幾個月，宋媽媽一個人在家，宋璟想想鼻子一陣酸。

“你在家好好的啊。”宋璟忍不住說：“沒事出去玩玩，過幾個月我就回來了。”

宋媽媽摸摸他臉，拍拍顧之淮肩，看人進站轉頭聯系了好閨蜜，旅游去了。

宋璟不知道這些，一個人默默傷心呢。

顧之淮側頭看他，手在兜裏摸出幾塊奶糖，撥開送到他嘴邊。宋璟看都不看直接咬進嘴裏。

“明天給阿姨打個視頻電話。”顧之淮把塑料皮子重新塞進口袋，歪頭碰了下宋璟腦袋。

宋璟記下了，電話剛接通他就感覺奇怪。仔細一看，宋媽媽早跑到外省了，頓時心塞。

“媽，你什麽時候去的啊。”宋璟不死心。

“下午三點多。”

宋璟回想，一前一後，也就是說他和顧之淮前腳剛上車，宋媽媽就買票了。

想來想去不知道思維轉到哪去了，轉頭問顧之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顧之淮說：“沒，你比我聰明，我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