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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開學第一天，林嘉年睡過頭了。抓起手機一看，将近七點。

完蛋。

早自習六點半開始，這會兒都過半了。

林嘉年抓抓腦袋，取消平時半分鐘的冥想飛快洗漱，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一上車被嗆的偏頭咳了好幾下。

車裏彌漫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汗臭融合肉糜爛。

不知道是從哪裏發散出來的。

林嘉年遲到次數很少，不常坐這班，意外坐上一次讓他有點生無可戀。

剛坐下沒多久，一個老太太提着袋子慢慢靠近。

那股味道越發明顯。

老太太有目标似的，直直停在他面前。

林嘉年微微蹙眉，起身把座位讓給老太太:“您坐吧。”

老人朝他一笑怪可憐的，林嘉年不好說什麽，默默扶着杆子挪到遠處。

沒想到老太太也跟着挪了過來。

哪也不去，就貼着林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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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年沒來得及吃飯，胃裏沒東西。被這味道一熏，也生理性的惡心想吐。

他不開口，老太太也不走，局面僵持不下。車到站點停了一分鐘，上來一個男生，個子很高，清涼的薄荷味撲面而來。路過林嘉年頓了一下，而後一副很熟的模樣勾住林嘉年脖子笑着說:“好巧啊同學，一起坐啊。”

林嘉年:

“我認……”

話沒說完，被這人一拽落座最後一排，車中為數不多的人才收回視線。

林嘉年覺得莫名其妙，抽空瞥了一眼。這位自稱和他很熟的同學，坐下後就沒再開口，抱着胳膊，舉着手機睡了。

目光往下滑，看見他胸前露出的半個校徽。

居然同校……

這人睡的很死，快下車也沒要醒的跡象，還是林嘉年叫了一聲。

他動動後頸，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才站起來。看見林嘉年想起什麽事壓着聲音說:“跟緊我，別亂跑。”

“你誰”林嘉年滿臉問號:“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這人一笑，靠的越緊:“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記住我是來救你的。”

“神經兮兮的……”林嘉年不想理他拍掉肩頭的手，先走到車門 。

還沒下去，方才對他笑的老人忽然抓住他手。林嘉年一陣窒息，滿腦子是手不能要了。

老人尖叫起來，指着他鼻子罵:“要死的東西偷我錢……媽的蛋沒教養，哪個學校的老子要舉報你……”

車上的人全部看過來，幾十道目光死死釘着他。

吃瓜群衆不負所望地開始議論。

“怎麽回事啊”

“半大小夥子偷人錢”

“太不道德了，看校服是嘉寧一中的吧……”

“什……麽……我偷你錢”林嘉年已經震驚到聲音都打顫了。

老太太叫道:“是!就是你!”

“有病吧……”林嘉年說一半沒說下去。老太太力氣很大，甩也甩不開。

一耽誤，車門關了。林嘉年頭疼火大，不耐煩的很，卻聽到旁邊有人笑了一聲。

扭頭一看，那人抱着胳膊靠在杆子上笑得頭都擡不起來 。

你大爺的……

林嘉年剛想罵，那人舉着手機的手伸到老太太眼前，挑眉道:“我從上車就開始錄像了，誰不服去警局好好唠唠。”

話對老太太說，也是給其他人聽的。

老太太一愣。

“你，”他指着手說:“放開。”

剛好到站，林嘉年糊裏糊塗被拽下車。他盯着那人吊兒郎當的樣子，半晌才說:“謝謝。”

“不用，我被害過，順手幫個忙。”

“害過……”

“嗯，”那人一擡下巴說:“高二，升旗臺，某學生跟年邁老太搶座位……”

聽到某學生的時候，林嘉年已經想起來了。

“餘景和”

“是。”餘景和笑:“看來挺轟動，連名字都記住了。”

林嘉年幹笑兩聲。

那事在學校廣為流傳。

高二餘景和行為惡劣，公交車上不讓座還搶，一手将八十歲老太掀翻在地……

內容慘絕人寰，林嘉年聽得心悸，順道留意了。

原委和這毫不沾邊，老太太精神有問題，家裏看不住，時不時就跑出來，陷害過路的學生，好像這是她晚年生活的一大樂趣。

那次公交車剎的太急，餘景和沒站穩往前傾了一下身體。老太太立馬不依不饒地站起來，劈頭蓋臉一頓喊，抓住餘景和的手不讓走。他急着下車甩了一下，老太太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哪位看戲的好心人直接舉報到學校……

“就今天這個，人沒變手段高明一點。”餘景和歪着腦袋問他:“采訪一下，什麽感受”

林嘉年沒好氣說:“八十歲老太比我還活潑。”

餘景和笑得肩膀直抖:“你真有意思啊。”

本來就遲到還坐過一站，林嘉年速度肉眼可見地加快了。餘景和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溜達着。

林嘉年沒忍住問他:“你幾班的”

這麽有底氣。

“嗯我”餘景和說:“三班，怎麽了。”

林嘉年:……

“禿頭你都不怕”

昨天分的班，班主任是年級上最嚴苛的，頭頂禿了一塊，光溜溜的還反光。

不知道哪一屆先叫的，很有默契地傳下來了。

“怕什麽”餘景和說:“我正當理由。”

“”

餘景和走路不老實，不東張西望就得扯個什麽東西，這會又勾住林嘉年的脖子:“見義勇為，十八歲青年被誣陷，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觀。”

林嘉年面無表情糾正他:“十七歲，謝謝。”

餘景和呦一聲:“這麽小叫哥。”

“哥你妹夫。”

……

遲到的人忽然遇上同伴就不慌了，反正不是我一個。

到教室快上第一節課，林嘉年一條腿剛邁進門，餘景和不可思議地在後面吼道:“我們一個班的”

嗓門很大，四十多個學生齊刷刷看過來。

一早上接受兩次注目禮，林嘉年非常的煩。他沒回頭直接走到最後一排坐下。

位子先到先得，目前只剩下最後一排兩個空位，他倆非得挨在一起了。

餘景和放好書包靠過來:“怎麽不理人啊”

林嘉年這一刻很是懷疑他的智力，咬牙耐心道:“要不是同班，我怎麽會知道班主任是禿頭呢。”

餘景和感覺他下一秒會跳起來，給自己兩巴掌。

“我一時沒想到。”餘景和抓抓後腦勺說:“你生什麽氣啊。”

林嘉年:“……我厭蠢。”

餘景聽不懂似的:“還好我不蠢，我聰明着呢。”

“…”林嘉年徹徹底底閉嘴。

餘景和典型好動，時不時撩撥一下林嘉年。被怼回來，沒半分鐘又開始了。

“你有毛病吧”林嘉年忍無可忍。

餘景和一笑:“兄弟，咱有緣分，交個朋友”

“不交，”林嘉年簡單粗暴地說:“滾蛋。”

餘景和說:“為什麽啊”

林嘉年握了握拳頭:“再這樣說話小心我揍你!”

他語氣沒有一點威懾力，餘景和不怕，天天煩他。起初林嘉年還反抗，後來麻木了随他去了。

第一節下課倆人被班主任拎到辦公室一通問。餘景和沒臉沒皮真就那樣說了，林嘉年跟着附和。

餘景和舉了十分鐘的手機就是裝個樣子，啥也沒錄唬人的。沒證據的事說不清，班主任批了一頓放人回去了。

他倆的相處模式很怪，持續了一個月，于一節體育課後打破。

那天太陽很大，為了避免某位老師強行讓體育老師生病。

剛下課，教室空了。

林嘉年借了籃球，到場地發現兩邊都放了東西但沒人。

他左看看右看看沒見有人過來，直接去打了。

沒十分鐘，二班的混子帶着小弟來，步伐嚣張老遠指着他罵:“場上的誰眼瞎了是吧，沒看見老子放的水……”

林嘉年撿起球，瞥了一眼頓時火大，他沒管繼續投籃。

“尼瑪……”

“艹你大爺的，指誰？”林嘉年籃球使勁往地上一砸，彈起來擊中混子要害。

“靠……”混子嚎了一嗓子。一個眼神，後面的小弟立馬上前準備把人扯到樹林裏。

餘景和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按住他手笑着說“這就沒意思了。”

小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管你屁事。”

“你罵我。”餘景和忽然說:“就管我事了怎麽着，你罵我!”

“誰罵你了誰罵了!”小弟梗着脖子說。

餘景和加大音量，一邊說一邊戳他心窩子:“你你你!就是你!罵我罵我罵我!”

雖然他是來幫忙的，林嘉年感動之餘還是忍不住嫌棄。

太丢人了，倆扯着嗓子喊我沒罵，罵了罵了就是罵了……

場邊圍了一圈人，都看着這邊。林嘉年捂着臉扯扯餘景和衣袖說:“走吧。”

“走”混子精準捕捉:“你踏馬占我場子事沒完就想走”

林嘉年盯着他看了幾秒，伸手差點戳他鼻子上，微微偏頭喊了一聲:“餘景和!”

“在!”

“過來說這個，他也罵你了!”

餘景和立馬轉移目标，怼到混子面前開始喊:“罵我幹嘛!”

混子一臉震驚，看看他又看看餘景和，半天說不出話。

“問你呢!”餘景和毫不猶豫開始戳他心窩子:“罵我幹嘛!罵!我!幹!嘛!”

餘景和要打要罵他挨着，受不了複讀機一樣逼逼賴賴半天不停。

“罵我幹嘛!說說說說說說說!”

“艹艹艹艹艹艹艹啊。”混子崩潰了，小弟都沒管扭頭走了。

沒走兩步被餘景和一把拉回來:“罵我這事沒完就想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混子鞠了兩躬:“我對不起你!”

餘景和無所謂擺擺手:“原諒你了。”

林嘉年偏頭一通狂笑。

“诶，他怎麽不打你啊”林嘉年沒心沒肺地說:“我都想打了。”

“他不敢。”餘景和說:“我跆拳道黑帶。”

林嘉年愣了愣，重新打量他:“看不出來。”

“我才不外露，看不出來正常。”餘景和撿起球:“還打嗎”

林嘉年搖搖頭，沒心情了。

“那請我喝水。”餘景和說。

人家幫了忙，請點東西應該的。

林嘉年說:“喝什麽”

餘景和想了想:“可樂。”

林嘉年實在憋不住，小聲嘀咕:“可樂殺精……”

加上這事，餘景和幫他兩次，林嘉年态度比以前好多了，餘景和跟他稱兄道弟也沒反抗。

關系近了，餘景和變得毫無分寸，摟肩膀勾脖子，什麽都不顧忌，喝水就一個瓶口。晚上陪着一起回家，早上陪着一起來，即使不順路。

起初的理由是怕混子找麻煩，這一陪就是一學期。林嘉年比較敏感，心裏多了點事天天琢磨。

除去周末，餘景和天天黏着他，吃飯上課上廁所也是。

後來，餘景和知道林嘉年住哪了，周末也去找他，輕手輕腳上樓掀人被子。

次數多了翻車了，林嘉年身上一涼，知道是餘景和來了，昨晚琢磨到半夜的事再次湧進腦裏。人沒清醒，嘴先張開了。

“你是不是喜歡我”他問。

餘景和愣在原地，直直盯着他，半晌後說:“你認真的”

“嗯。”

“我……”餘景和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擠出話來:“我……恐同。”

“什……”林嘉年瞬間醒了:“你大爺的有病吧!”

餘景和沒怵，挑起眉坐他床邊，面上好奇:“你和我說說，我哪些行為讓你誤會了”

這話如同挑釁，林嘉年直接爆起。

“你踏馬恐同靠我這麽近幹嘛，恐同還喝我杯子的水!恐同還掀我被子!揪我耳朵勾我脖子你神經!”

“恐你大爺的同!”

他把人推出去，一刀兩斷!還兄弟!兄他大爺的弟!

周一換了座位，好到穿一條褲子的人忽然不說話了，班裏的人都挺奇怪。

人不在身邊也不理他，餘景和深深體會到恐同即深櫃的深層含義。

想挽回已經來不及了，高考後他費盡心思打聽到林嘉年的志願，一路追到大學。

宋璟撞見的那天，是餘景和口嗨，在外宣稱是林嘉年男朋友。

最後傳到林嘉年耳朵裏，又是一頓罵。餘景和早就免疫了，但他沒想到林嘉年居然哭了。

說完真心話，林嘉年轉頭要去酒吧，餘景和不敢攔，只能跟着。出來太晚，門禁到了回不了宿舍，餘景和只好帶着林嘉年去酒店。林嘉年迷迷糊糊給宋璟發條消息就睡了。

他怕林嘉年不舒服一直守着沒走，林嘉年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淩晨三點了，餘景和趴在床邊睡的正香。

“你大爺的!”他罵完又心疼，畢竟是真喜歡過的。

餘景和留了一根神經，話音未落他猛的驚醒:“嘉年”

林嘉年目光落在他臉頰的紅印上，軟了心，挪了一下給他騰出塊空地:“上來睡吧。”

“真的”餘景和驚喜好久:“讓我上床”

林嘉年臉臊得慌，躺下背對着他:“愛睡不睡。”

“睡!我睡!”餘景和鑽進浴室匆匆忙忙洗了個澡，趕緊躺好，生怕晚一秒林嘉年就反悔了。

“嘉年，”餘景和睡不着輕輕叫了一聲。

林嘉年也沒睡:“幹嘛。”

“我們搬出來住吧，”餘景和說:“我爸在這邊買了房，給我結婚用的。”

他慢慢抱上林嘉年的後背，下巴墊在他肩頭說:“我想說很久了。”

餘景和的聲音很低帶着讨好的意味，林嘉年沒有拒絕。

消失多日後，于第二年春天正式辦理退宿。

宋璟和顧之淮得到消息後來幫忙搬東西，宋璟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東張西望看了很久，在回去的路上對顧之淮說:“我們也搬出去住吧。”

晴天的陽光很足，宋璟走在陰影裏，對顧之淮一笑，勾起的嘴角和微動的碎發，都錄入他的眼睛裏。

顧之淮看着他，腦裏卻浮現出各種各樣住在外面的好處。一起睡覺，一起洗漱，一起看電影……如果宋璟的意志力薄弱一點，還能一起洗澡，幹一些不好的事。

顧之淮當然不會拒絕，說完好後的第三天，他們也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