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代價
代價
當年高少懷百般查證都不得而知的名字從阿灼口中輕飄飄地說出來,她不顧上追溯阿灼是從哪裏得知的這個名字,脫口問:“什麽代價?”
“‘枯木逢春’是已經死去的生靈再獲生機的奇跡,既是死者重生,那自是前塵盡忘,從頭再來了。”少女往前湊了湊,在她耳畔低語,“鐘姐姐,如果給你的朋友服下‘逢春丹’,他可能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這樣也沒關系嗎?”
高少懷許久沒有說話,她背着阿灼埋頭往前跑。密道中彌漫的花香不知不覺間壓過了灰塵氣,身後少女的呼吸聲忽然就消失了,高少懷也遺忘了她的存在。這條曲折的密道不知道有多長,時間在黑暗中悄然凝滞,她感覺自己好像獨自跑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很短的一瞬。凝固的時光中,裴玠熟悉的面容浮現在眼前,他微微皺眉,看着她。
“小高,你可叫我怎麽說你才好。”青年的聲音清朗溫和,又有點無奈,“你明明是好意,漂亮話不會說倒也罷了,為何要故意刺激人家?”
她那時候是怎麽回答他來着?
“裴姐姐,行行好,你可別唠叨了。都說姑娘家嘴碎,我看全是胡扯,你們這些兒郎才叫絮叨呢。”十來歲的高少懷直來直去,根本沒把裴玠的擔憂放在心上,“師兄也是成天對着我和師姐叨叨個沒完,你們那嘴皮子不累嗎?”
“行走江湖向來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哪怕你再厲害,總也有需要人幫忙的時候。”裴玠溫言勸她,“明明是能交好的人,何必要結怨呢?”
彼時高少懷剛和他一起收拾了一窩山賊,她趕了一宿路,剛到地方就馬不停蹄地和山賊動手,好不容易收拾完這幫人,找了棵古樹躺到樹杈上正要打盹。裴玠說得她心煩,見他不肯停嘴,她掀開眼皮回他:“你看他那個頹廢的德性,我剛才要是不罵醒他,怕是他回頭就要去尋死。”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人總要往前看的,他那些親人想必也不會想看到他下去找他們吧?”
裴玠搖頭失笑:“你這讓我怎麽能放心呢?”
好友憂慮又關切的目光刺進眼底,馥郁花香倏然遠去,高少懷渾身一震,從似夢似真的回憶中猝然驚醒。
“不是就不是吧。”故人音容轉瞬即逝,她開口,聲音很輕,像是在回答阿灼,又像自言自語,“那我也得救他。”
阿灼嘆了口氣:“鐘姐姐。”
“別跑了,”她輕拍高少懷的肩膀,片刻前的怯弱一掃而空,語氣突兀地變了,“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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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阿灼的聲音,高少懷陡然站住腳,以一個有點僵硬的姿勢将阿灼放下。
阿灼往前走了兩步,叫她:“你跟我來。”
高少懷依言擡腳,然而一步還沒邁出,她的動作驀地頓住了。
前面走着的阿灼霍然扭頭看向她。
高少懷眼底殘存的迷茫已經消散,她靜靜注視着阿灼,站在原地沒有動。
阿灼知道她這是已經“醒”了。
高少懷也明白自己這種異常的反應肯定是什麽時候着了人家的道,這密道裏只有她和阿灼兩人,她緩緩往後退兩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知道自己這回托大了。
玄燭塔能屹立江湖百年不倒,果然深藏不露……幸好她沒把卓潇和裴玥帶進來。
估摸着此番若想脫身恐怕只能殺出去,“度春風”擋在她們中間,她卻沒有立刻動手。
刀鋒向外,她問阿灼:“你究竟是什麽人。”
身後的腳步聲不知何時消失了,玄燭塔的人也沒有追上了。阿灼站在高少懷面前五步之外,她一拍牆面,整齊的“咔”一聲響過,密道兩側牆面上一人高位置的磚應聲翻轉,露出磚下隐藏的兩排明珠。
“對不住,此前是我有意試探。”珠光中,她看着高少懷的眼睛,解釋道,“我本是玄燭塔主收留的孤女,原也是仰慕玄燭塔才留下來的,不曾想卻意外撞見塔主拿門內弟子練功,她怕事情敗露,便将我囚于那密室之中。我見鐘姐姐不像玄燭塔弟子,又會武功,便想借你之手脫身。”
“之前我沒說實話,是因為我不知鐘姐姐來路身份,自保為先,不敢明言,但我絕無惡意。”
“此間密道錯綜複雜,稍不留神就會踏入機關,命喪于此,鐘姐姐不若先随我同行,我帶你出玄燭塔。你也不必再找那花潋,‘逢春丹’的配方我知道,等離開玄燭塔,我定會助你配出此藥,救你好友。”
她所言确實能解釋她身上種種古怪,高少懷卻不敢信她——她實在是因為自己的輕信吃過太多虧了。
而且這個阿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迷惑她的神智,誰知道她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手段。
阿灼似乎知道高少懷在擔心什麽,她雙手交疊抱住自己的手臂,雙肩畏冷似的往裏扣,微微低下一點頭,姿态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姑娘。
“鐘姐姐莫要擔心,我能制住你不是靠我自己的本事,玄燭塔那些人在密道裏放了毒,中此毒者都會心神恍惚,我只是鑽了空子。”她帶着一點怯意,小心翼翼地瞄着高少懷,“我畢竟修習過玄燭塔的功夫,塔裏大多毒物對我無用,我平素便也不上心,之前也沒想起來,這才沒有提醒姐姐。我心裏害怕,方才見你中了毒,這才想着從你嘴裏套些話,好護住自己,不是要害你。”
“我現在手頭沒有藥,這樣好不好,我們先離開玄燭塔,等我們脫身,我一定幫你解毒!”
看高少懷仍在遲疑,她又補了一句:“鐘姐姐武功很高,我絕不是對手,你若不放心,可由我先行,你就跟在我身後,路上若有危險,你不必管我。”
她姿态柔順,配上這幅十四五歲的秀麗少女的模樣,顯得毫無攻擊性,說出的話卻又恰到好處地讓人有所顧忌。自己身上的毒只是惑人心智,高少懷可以不當回事,反正她心智向來堅定,這毒未必能将她如何,但能救裴玠的“逢春丹”近在眼前,她卻不能不猶豫。
“罷了。”沉默片刻,她伸出左手搭在花灼肩上,“走。”
“我不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僞,”她的聲音冷淡沉靜,斬釘截鐵,“但我也不在乎。”
“我們并無交情,無需論情義,只論交易即可——我保你平安出玄燭塔,作為交換,你要為我配‘逢春丹’。”
“如何?”
阿灼粲然一笑:“一言為定。”
玄燭塔的密道極為複雜,即便有阿灼這個“東道主”領路她們也走得頗為吃力,好幾次都觸動了密道中暗藏的機關。幸而有珠光照明,高少懷身手又好,每每聽到機括聲都能即時做出反應,這才沒栽在這層出不窮的機關裏。兩人一路相互照應着走了大約三刻鐘,終于,随着一聲悶響,僞裝成牆面的密道口緩緩移開,天光湧入,高少懷把阿灼拉到身後,握緊了刀。
她說:“我先走。”
高少懷拿不準外面是什麽情況,阿灼年紀太輕,武功也不太夠看,若由她先行,一旦有埋伏,自己未必來得及護住她。
阿灼聞言乖乖點頭,高少懷當先走出密道,快速掃了周圍一眼。
玄燭塔外每層飛檐上的檐鈴樣式都有不同,高少懷粗粗一看,判斷出她們應該在第三層,四下空無一人,只有隐約人聲從遠處傳來。
“出來吧。”她回身沖阿灼招手。
阿灼蹑手蹑腳地從密道裏遛出來,小聲說:“鐘姐姐,塔裏的密道只能到第三層,咱們直接從臨崖的窗子翻出去,靠輕功下塔,到林子裏躲一陣子再走。”
高少懷沒有異議,她略一點頭,正要離開,餘光忽然瞥到一個人影,愣住了。
她們所在的房間在玄燭塔大門那面,從窗口可以看到遠處蜿蜒的山道,山道上,一行十來人趕着馬車正朝大門駛來,為首兩人一個穿着玄燭塔弟子的衣裳,另一個作西域美人打扮,身上浮誇的飾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赫然便是卓潇!
高少懷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是看錯了。
玄燭塔這幫人怎麽想的,就不覺得他倆可疑嗎?哪有人出門做生意打扮成這樣的!
居然還把他們往家門口帶,到底是瞎了還是傻了!
在卓潇身後找到裴玥,确定他倆都在,她回頭問阿灼:“玄燭塔的人武功怎麽樣?”
“年輕弟子武功有好有差,上一輩的長老大多都是一流高手。”阿灼回答,“怎麽突然問這些?”
“你先走吧。”高少懷沒回答,低聲對阿灼說,“下面那兩個人是我的同伴,我不能丢下他們。”
“你撞破了花潋的秘密,又從她手裏逃脫了一次,若是再被她抓住就危險了。等我動起手來玄燭塔的人應該顧不上你,玄燭塔裏你熟悉,機靈些,趁着我和她們交手趕緊走,脫身應當不成問題。”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我會吸引住玄燭塔高手的注意,你盡快離開,之後在朝晖古城福來客棧碰頭。”
阿灼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久沒有開口。高少懷沒等到她的回答,眼看着卓潇和裴玥馬上就要進塔,她大步走到窗邊,打算先截下他倆再說。
就在這時,阿灼突然拽住了她。
“等等,鐘姐姐。”她說,“我和你一起。”
高姐姐這個人性格上受養大自己的師父高景行的影響非常多,她在人和人的關系上很“鈍”,對弱者有天然的保護欲和責任感,有即便歷經磨難挫折也不會改變的熱忱和俠義,她是一個現實中很難出現的人,但我覺得如果有更多這樣的人,應該是一種好事。
小卓和她的感情基礎其實就是他們是同一類人,小卓看似有些“聖父”和莫名其妙的“管閑事”其實也是有原因的,和小時候被大俠所救有關,但不只與這個有關,後文會逐漸揭曉。
我非常非常喜歡看跳出傳統被動狀态和“妻子”身份的女性角色,之後會寫的也是這樣的女主,她們可能有不同的性格、長處和缺點,但無一例外,先是人,再是女人。喜歡這類角色的寶們可以關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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