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對談
對談
“可是怕就怕呗,有什麽大不了的。”高少懷今年二十六歲,這些年風霜搓磨下來,已經不是六年前那個動辄就把七情全挂在臉上的少年人了,她很快收拾好情緒,轉回頭來靜靜看着卓潇,“那很正常啊。”
“每個人都有自己恐懼的東西。”她的目光罕見的溫和洞明,與平日裏全然不同,有一種潤物無聲的力量,有點像那日行将昏迷之際撐着一口氣安慰鄭大龍時的樣子,“這不代表你無能,只能證明你是個普通人。”
大概是走的路多,見的人也多的緣故,不喜不怒時,她身上有一種近乎超脫的淡然,幾乎像個溫和的長者。
“但你不做普通人,難道要做聖人嗎?”
可惜不知是醉意漸深,還是本性到底難移,高長者超脫淡然不過幾息,很快就又做回了自己。
一口飲盡壇中酒,她把酒壇随手一擲,在瓷壇碎裂的聲音裏縱聲笑道:“那可得有多——沒——勁——啊!”
就着砸酒壇的動作,她長長伸了個懶腰,将胸中經年不散的郁氣不動聲色地吐進穿山而過的夜色裏。
目送悲歡與長風共遠,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卓潇,正色道:“而且恐懼有時候也是一種力量。”
“在恐懼面前,有些人會軟弱逃避、自欺欺人,有些人會進退失據、裹足不前,但總還是有些人會被它推着向前走,去做一些自己原本可能……不會去做的事情。”
她看着卓潇,意有所指:“至少在這點上,我覺得你比我強。”
卓潇雙眼微微睜大,他隐隐感覺自己好似抓到了什麽頭緒,細想又總是隔了一層,霧蒙蒙地看不真切,于是他急切地望向高少懷,試圖從她那裏得到一點指引。
高少懷卻沒有告訴他該怎麽做。
“看什麽看,自己想去,”她踹了他一腳,表情有點嫌棄,“什麽都問我,你今年多大了?”
那點嫌棄轉瞬即收,她眼裏流露出一種欣賞與鼓勵交織的神采,映着天上的明月光,熠熠生輝:“你有你自己的長處,至少在你來了之後,黑龍寨那些人和煙波山的鄉親們都過得比以前好了,這是我做不到的。”
“所以遇事兒自己多琢磨,別事事都看着我,我沒什麽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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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卓潇打發到一邊去思考人生,她将烤得外焦裏嫩的肥野兔拿下來,一邊抽氣一邊撕開分給衆人,弄得滿手是油,又随手揪了片草葉子胡亂擦擦拉倒。
分完野兔,她也不吃虧,“順手牽羊”,把花灼那壇酒從她手裏牽到了自己手裏:“小孩子家家的,別喝那麽多酒。”
一邊嘴上說着花灼,她一邊把酒壇口湊到鼻尖下,長長吸了一口氣:“——嘶……好香啊。”
從高少懷說起那個剿匪的故事時花灼就開始悶頭灌酒,幾句話的功夫就灌下去小半壇。此時剩下的半壇酒被高少懷給搶了,花灼沒和她計較,她盯着自己的雙手,半晌輕聲說:“你說得對。”
“可如果做錯了怎麽辦?”她擡頭看向高少懷,瞳孔裏映着火光,忽明忽滅,“可如果因為恐懼害怕做了原本不會做的事,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做錯了,又該怎麽辦呢?”
“錯就錯了呗,誰還不犯錯了?”高少懷在她後腦勺呼了一巴掌,“事情已經發生了,知道錯了就想辦法彌補,磨磨唧唧想東想西反正也沒用,不如就幹脆別想了。”
“不管因為什麽做錯了事,都是要盡力彌補的。”呼完這一下,她給花灼揉了揉,“能彌補多少算多少,反正總比什麽都不做來得好。”
這話花灼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總之她沒有再出聲。高少懷也有些恹恹,回憶可以壓在心底藏好,被回憶勾起的情緒卻一時無法散盡,她難以遏制地想起當年那個無所适從又無能為力的自己。順着背靠的大石頭滑到地上,她側身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稍稍蜷縮起身子。
裴玥一直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只始終默不作聲地注視着高少懷,直到此時才終于開口。
她問:“所以你此番為了給大哥找藥不顧自身安危,其實是為了彌補錯誤嗎?”
少女畏冷一般抱着雙膝,目光清澈又迷茫。
“是,也不是。”高少懷聞聲看向她,“确實是為了彌補,但談不上錯誤。”
裴玠瘋癫癡傻的樣子在裴玥眼前閃過,她驀地睜大了眼,眉間竄上一絲遮掩不住的怒意。
高少懷卻毫無所覺,她望着夜色中的篝火:“出身不代表善惡,更無關正邪。淩波山莊一事并非未雨所為,無論當年一事結果如何,我都不覺得保護蒙冤受屈的摯友是一個錯誤。”
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眼底浮起一層難言的哀色:“但你大哥也是我的朋友。”
“他因我至此,我不能不愧疚,更不能袖手旁觀。可話又說回來,就算他受傷中毒都不是因為我,難道我就能不管他嗎?”
“就算他的同門親友都不想讓他交我這個朋友,他自己也已經把我忘了,”火光中,她眼皮顫了顫,睫毛不堪重負一般垂落,在臉上投下霧蒙蒙的陰影,“可我還記得啊。”
“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就是想讓他好。”
服用“逢春丹”的代價言猶在耳,高少懷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發脹,忙閉上眼。
“哪怕我們從今往後都不再是朋友,我也還是希望他好。”
不知內情的裴玥并未聽出高少懷的言外之意,卻能聽出她言語間藏不住的柔軟情誼,怒火不知不覺間散了,她怔怔看着高少懷,半晌輕聲說:“對不起。”
道完歉,她忽然有點不敢看高少懷的表情,別過頭小聲問:“高姐姐,這些年是我誤會你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高少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搖曳的篝火邊,她枕着月色睡着了。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醉成一堆的四人終于迷迷糊糊地睜了眼。
發現高少懷睡着,卓潇先解下外衫到她身邊坐下,他輕手輕腳地把她的頭挪到自己腿上,又将自己的外衫蓋在她身上。按說高手睡着時莫說被人搬動,就算有人突然靠近也定會驚醒,高少懷卻只在半中間迷迷糊糊睜了一回眼,被卓潇柔聲哄了兩句就又重新跌回了黑甜鄉裏。
之後三個滿腹心事的少年人就開始對坐着喝酒,倉促堆起的篝火沒捱過越來越烈的山風,沒多久就滅了,灰揚了滿地,但他們誰都沒管,最後醉倒在漆黑的夜色裏。
花灼帶來的酒喝着不嗆,後勁卻極足,就這麽吹着風喝了半宿,他們醒來時一個賽一個的頭昏腦脹、腳步虛浮。高少懷醉得最早,喝得卻一點不少,因而也沒能幸免,起身時站都站不穩,好好的一個來去如風的高手,差點丢人現眼地摔個屁股蹲。
沒奈何,他們只好相互攙扶着往玄燭塔走。
好不容易爬上玄燭塔第七層,各懷心思的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決定要先把高少懷送回屋,高少懷覺得他們仨莫名其妙,但面對他們眼巴巴的表情卻又不忍心拒絕,只好松口随他們去了。
這種顯而易見的照顧讓她渾身不自在,一進房門,她立刻扭頭趕人:“好了,已經送到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
“等等高姐姐!”見她要關門,花灼趕忙阻止,然而腿腳還不利索,一個着急立刻左腳絆右腳。一個趔趄撲到高少懷身上,她被高少懷的胸骨撞得鼻梁一酸,眼淚差點下來。
高少懷腳下也還軟着,花灼這一下砸得她連退三步,差點跌倒。卓潇連忙乖覺地上去扶她,順勢也進了屋,裴玥緊随其後,順手關門——昨天那情形他們都忘了高少懷身上有傷不宜飲酒,此時酒醒了,他們開始不放心了。
“我還有件事。”花灼從高少懷胸前擡起頭,一邊“嘶嘶”吸氣一邊從袖子裏掏了個瓷瓶塞給她,“這個給你。”
“你要的‘逢春丹’,就這一顆,拿好了,丢了再想煉可就難了,當初來求藥的那個人找了一年才把材料找齊呢!”
高少懷連忙雙手捧住。
她有心想在這幾個小的面前保住自己沉穩冷靜的形象,然而這些年心心念念卻不可得的藥忽然一下到了自己手裏,心底的興奮漲潮似的往上漫,到底還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地看起來。
看到她跟個小孩子似的難掩激動的表情,花灼也不禁露出一個笑。
她細細叮囑道:“服下‘逢春丹’裴玠就會散功,過個兩三日功夫,待內力散盡,他會先閉氣——屆時就像死了一樣,不用擔心,過一炷香他就會醒,醒來之後就是前塵盡消,重獲新生了。”
“只是他畢竟自幼習武,服用‘逢春丹’後的散功雖說不會讓他形同廢人,身子骨也還是會比尋常人略差些,往後也不能再練內力,神志可以恢複,過往的記憶卻會盡失。我聽說他早年行走江湖也有不少舊仇人,若讓他們知曉此事可能會趁機前來報複,你們記得早做準備。”
這一句話直接把裴玥從殘餘的醉意裏給吓醒了。
她臉都白了,雙眉倒豎,沖過去劈手将瓷瓶奪下來:“這藥不能給大哥吃!”
高少懷有點茫然:“為什麽?”
“你沒聽到阿灼說的嗎?!”裴玥覺得她那漂亮的腦袋指定是被昨夜的酒給泡糊塗了,“一旦服了這藥,我大哥就再也不能習武了,甚至連以前的記憶都沒了!這怎麽能行!”
“這為什麽不行?”高少懷滿臉莫名,反問她,“不能習武、沒有記憶确實遺憾,但阿玠能恢複神智,難道不是比他現在這瘋癫迷亂的樣子要好得多嗎?”
“可我大哥怎麽能變成那樣?”裴玥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難以置信,脫口反駁,“他是裴玠,他怎麽能變成那樣!?”
面對裴玥這個态度,刀鋒般淩厲的愠色緩緩從高少懷秾麗的臉上浮現,将她眉目間依稀的溫暖一掃而空。
她盯着裴玥,一字一頓地問——
“他為什麽不能變成那樣?”
大家可以看出高姐姐覺得小卓比自己強在哪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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