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她叫我學長

第05章 .“她叫我學長。”*

2016 年的夏天,吳星從家裏坐火車去沈陽。加上中轉的時間,整整走了兩天一夜。但那時候比起離家的感傷,她更多的是對未知的忐忑和骐骥。

班裏的同學在網上看到錄取信息後已經張羅着建了群,素未謀面、天南海北的男男女女在群裏爆照說着不着調的話。

吳星期待大家見光死的一瞬。

但沒想到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遠行,社死的是她。

臨行前,江楠帶着她去理發,結果理發的阿姨審美過于單一,導致吳星只能頂着一頭比鍋蓋沿還齊的劉海去學校。

再加上火車上兩天,頭發貼着頭皮,跟青春靓麗毫不沾邊了。

正趕上大學開學高峰,火車站門口設有好幾所學校的接待處。

乘了學校的大巴到學校已經接近中午,盛大的校園建設很宏大。沿着校門口的主道進去裏面設有一排各學院的接待點。

吳星看見他們學院的牌子拖着箱子穿過人流往前擠,迎面過來兩個瘦高的男生,其中一個戴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在眼睫上壓出一道陰影。

側臉冷峻,眉眼裏藏着慵懶,雙手插着兜,兩人視線短暫碰撞一下,他把目光放在站在吳星後面的女孩身上,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陳邺。

但是他看見的是跟着她一起出現的郭卉岩。

吳星無措地搓了下前額的劉海,咬了咬唇。

和陳邺一起來的男孩大大咧咧,問她:“你是不是歷史院的?”

“是。”

“走,我幫你拿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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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學長,我自己來吧!我箱子有點重。”她箱子裏衣服沒裝幾件,裝着兩方大硯臺還有一些暑假沒有看完的書。吳星屬于用習慣的東西一定要帶在身邊的人,不管用不用得着。

王清風撲哧一聲笑出來,朝那邊的男生喊話:“喂,陳邺。她叫我學長。”

越過她去接後面女孩的陳邺回頭看了眼,又看見吳星惴惴的眼神,還是覺得這姑娘好傻,一本正經的表情跟她的劉海一樣。

吳星詫異,一雙眼睛繃得溜圓。

說話聲音有點結巴:“我......該怎麽稱呼你?”

吳承耀跟在後面,王清風看見有家長在,也不好戲弄吳星,笑說:“我們也是新生,提前到了,做志願者來接同學。所以,你叫我名字就好了,王清風,清風徐來。”

“抱歉,我剛剛以為......”電視裏出現這種場景,一般都是想要來搭讪學妹的學長湊上來,吳星有點尴尬。

王清風肩頭鼓鼓的,應該有健身,前額的頭發挑染了一點黃色,他繼續笑:“沒事,你叫學長我也愛聽。”

“沒有。”吳星擺手,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麽,有點窘迫。

王清風問她:“你歷史還是旅管?”

“歷史。”

“呦,真巧,我兩也是歷史。”

吳星偏頭朝陳邺的方向看了眼,他跟那女孩不知說了什麽,嘴角上揚。女孩臉上也挂着大方明媚的笑,就連那件白色齊膝連衣裙的裙擺瞧着都很張揚。

吳星腼腆一笑:“謝謝你們,我買水給你們。”

王清風又被吳星逗笑了,“先欠着。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先喝免費的。”

他在接待處拿了兩瓶水遞給吳星和吳承耀,又領着他們做了登記,拿了宿舍的鑰匙,還把行李幫忙扛上了樓。

吳星再看見他們是輔導員通知去三舍樓下領軍訓服的時候。

吳承耀在外面定了酒店,吳星覺得跟他待一起別扭,到校的當天就住進了宿舍。

她們是六人寝的上床下桌,她去的時候三個床鋪已經有人了,一個高個的山東女生在鋪床,兩人略顯生硬地打了招呼便各自忙活。

吳承耀站在地上跟對方的家長閑談。

其餘兩個是東北的,性格明顯活絡,且都是獨生女。鋪床擦桌子的工作都是爸爸在幹。

謝檸閑的無聊,問吳星:“你有沒有見過我們同學?”

吳星想起在接待處碰見的陳邺和王清風,點點頭:“嗯,碰見了兩個。”

“誰?”

“王清風和......”她還沒有來得及說陳邺,謝檸就驚叫一聲,問:“長得帥嗎?不會他群裏發的那張照片真是他本人的吧?”

謝檸媽媽聽見瞪了她一眼:“這才剛開學你腦袋裏就想些不正經的。”

“我這提前掌握局勢。”謝檸跟她母親的相處是很輕快的,兩人并不避諱這個話題。她媽媽的諱言也是看在有其他家長在,才有所保留。

吳星抖了抖被子:“那個照片應該是他,看着還挺帥的。”她說話的時候眼神往吳承耀的方向瞥了眼。

他并未表現出任何不滿,也許有但并未表現出來。

他是個在外人面前十分擅于僞裝的人,總給人一種通情達理,大氣的感覺。

但是他所有的吹毛求疵幾乎都留給了吳星和江楠,事事要求嚴格。

謝檸劃着手機翻聊天記錄:“他說話賊搞笑,你在不在群裏?”

“嗯。”

“天天跟他在群裏打嘴仗那個就是我。”

吳星想起那個群裏最活躍的兩個人,謝檸倒是現實跟網絡世界裏高度重疊。

她腦海裏忽閃過一個念頭,那個叫陳邺的男生有沒有在群裏說話,他的 QQ 號是哪一個?

“你們見沒見那個叫郭卉岩的?”

吳星搖搖頭,那時候她并不知道在她後面的白裙子女孩就是郭卉岩。

鋪好床在床邊溜着的楊一航說:“我早上在報道的地方領宿舍鑰匙的時候看見了。”

“怎麽樣,怎麽樣?”謝檸性急。

“長得挺好看,其他的不知道。”楊一航溫吞道。

謝檸輕哼一聲:“估計又是個公主,看群裏的聊天記錄都能猜個七八成。”

謝檸被她媽捶了一拳:“你能不能着點調,一天天就你事事的。連人姑娘面都沒見着就胡言亂語,小心你舌頭撅掉。”

謝檸白眼:“你再這樣,我學校有什麽事都不跟你說了。”

事實證明,謝檸根本做不到,她總能将學校裏發生的任何事繪聲繪色地描述給她媽,就連在食堂碰見一個長得帥的男生這種小事都會事無巨細地彙報。

跟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檸是在表達愛,而她是在逃避中尋找還能被愛的契機。

吳承耀回去的那個早上,兩人一言不發坐在離學校不遠的市場門口吃早餐。

夏末的沈陽,太陽依舊早起,四點鐘天已大亮,那會已經豔陽高照,但是吳星總覺得有點悶沉沉的感覺。

不夠透亮。

她啃了一塊雞蛋煎餅,配了一個小米粥。吳承耀在吃豆腐腦,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身形高大,穿一件煙灰色的短袖襯衫,看不出是個商人,臉上沒有表情,吳星有點怕他,很安靜地進食。

吃完結了賬,他随手招了輛出租車,坐進去之前回頭看吳星,欲言又止。

吳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側影,才隐約有了點離家的難過。

“雖然上了大學,還是學習為重。跟那些男生保持距離,什麽階段做什麽事,不要讓自己後悔。”

吳星視線沒法直視他,轉移到他肩膀上:“我知道了。”

“記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懂的地方就問,沒錢了提前打電話。”

“好。”

她目送着那輛紅色的出租車将吳承耀帶走,那種感覺很奇妙。像是一個被關到更大籠子裏的鬥獸,能自由地舒展筋骨,但還是逃不出牢籠。

因為她曾一度将吳承耀若有似無表達出來的生活感悟奉為真理,匍匐在其面前,獲取給養也從裏面挑揀愛意。

她剛回到學校,下午的安排就出來了。

去領軍訓服的時候吳星、謝檸還有楊一航一起去的。楊一航的身高接近一米八,吳星站在她面前也有點小鳥依人的感覺。

陳邺和幾個男生一起給大家分發軍訓服,他今天沒有戴帽子,蓬松的頭發在陽光下被打薄,随着動作在跳躍,額頭和眉心都挂了汗珠,他随手将前額的發往後一抓,吳星趕緊別開眼。

聽見有人叫“郭卉岩”,她好奇回頭去看,熟悉的身影,原來昨天跟她一起坐了一路火車,跟她前後腳出站,又一起到校被陳邺接到的女生就是她。

她悄悄将額前的齊劉海撥了撥,想讓它看起來不那麽板正。

心裏發誓,一旦長長一丢丢,她就把它綁到後面,收回留給它的前額這個專屬位置。

輪到她領衣服,陳邺問:“你穿什麽碼?”

“165。”

“不大?”

“我平常穿這個碼。”

陳邺伸手去地上的綠色麻袋裏面扒拉,沒有再糾結她衣服的尺寸,只是叮囑:“看合适了,不好換。”

“好。”她伸手去拿衣服的時候蔥白微涼的指尖碰到他的骨節,滾燙的、不敢讓人直視的,她趕忙逃到一邊等其他室友。

盛大的軍訓報道完第二天就開始了,幾天後大家已經玩開,沒了初見的拘謹。

晚上歷史院的同學們圍坐一圈搞一些娛樂活動,有人表演才藝,徐徐微風将軍訓後的汗漬風幹。

有天晚上,他們隊的教練搞了個跟男生單挑的項目—摔跤。陳邺他們宿舍幾個室友起哄,王清風聲音最大,陳邺無奈打了頭陣。

他脫了外面的軍訓服,裏面穿着白色的短袖。原本他想把軍訓服扔給王清風的,但郭卉岩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陳邺,我幫你拿着。”

吳星看着那件衣服在她面前劃過一道抛物線,準确無誤地落在了郭卉岩的手裏。

她的口鼻在那個過于短暫的瞬間似乎已經染上了他的氣味。

謝檸興奮:“陳邺看着跟細狗似的,沒想到這麽猛。還有他估計八成跟郭搞一起了,切,要不要這麽着急,都不考察考察的,草率。”

吳星手裏捏着軍訓帽,心湖裏掉落了一顆水珠,慢慢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沒應聲,認真看着面前對峙的兩人。

不過教練不愧是教練,陳邺握着他胳膊撐了幾個回合,還是敗下陣來。他腳步沒頂住往後退了下,在差點要踩到吳星的時候他收住腳步,但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到了一旁的草坪上。

吳星驚慌之下拽住他手,掌心貼着他手背,視線緊鎖着他跟地面肌膚相親的地方,看見沒有硬物,才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

陳邺原本沒覺得丢臉,被吳星盯着一看,突覺有點別扭,借着她手勁站起來,拍了拍土,“沒事,謝了。”

再後面,大家的鬥志被激發,派出了旅管一個藏族的同學。人高馬大的格桑站在教練面前就比他高一個頭,才兩個回合,教練被格桑舉起放倒在地。

歡呼聲震耳欲聾,吳星轉眸去看坐在郭卉岩邊上的陳邺,他雙手往後撐在地面上,臉上挂着疏懶的笑。

吳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會下意識在人群裏去找他,站軍姿的時候、踢正步的時候、在食堂排隊打飯的時候,訓練的間歇閑談的時候。

她上高中的時候家裏盯得緊,完全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尤其是在她發現吳承耀偷偷撬開她密碼本後,更是給自己設置了一道心理防線。

像賭氣一般的自證,在班裏也只跟女孩們來往。她也收到過別人含蓄的表白紙條,她給人回了一封長信,信裏細數了對方的優點後,又說了那句拒絕萬金油:我高中不談戀愛。

而陳邺的松散和随性毫不費力就俘獲了她。

吳星警告自己,她只是喜歡他的氣質,但沒辦法,那個氣質獨一份,在一個叫陳邺的男孩身上。

且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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