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昔日手下

第32章 昔日手下

鄭弘渾濁蒼老的雙目中, 熱淚幾乎要澎湧而出。

戚玉霜上不怕天,下不畏地,對這種忠肝義膽的老臣, 卻一向沒有什麽辦法。

她沒有接話, 用沉默代表着自己的态度。

鄭弘在宦海浮沉多年,一眼就大致猜到了戚玉霜的心思, 他舌尖發苦,心中百味雜陳:當年天奉帝不問青紅皂白, 将戚家下獄之時, 可曾料想到今天的局面?

朝中多少文武苦勸,将戚家世代功勞、滿門英烈之名歷數出來, 那一串帶着血的名字一經細數, 多到人都不敢相信。

但上有高貴妃在溫柔鄉裏吹過的枕邊風,下有懷抱靈位的盧老夫人,與直挺挺跪在堂下, 渾身染血的盧辭。

天奉帝終于還是下了自己的決斷。

戚老将軍獄中自盡的消息傳到北疆, 數位将領連夜上書,據皇家密探傳回來的消息,當時北疆諸關主将擅離職守,數萬大軍已然陳兵鎮北關外。塞上風雲突變,形勢迫在眉睫,民意如同滾滾浪潮,如論是朝中如何下诏安撫,也無法遏制這股骁山內外憤怒如濤浪般的軍心民意!

當時,是戚玉霜身披缟素, 在戚老将軍的靈柩邊親筆手書信件一封, 命快馬連夜送往北疆骁山關, 傳令北疆諸将安分守邊,不可生亂,聽從盧将軍與楊老将軍的安排。憑借她個人極高的威信,才使這一場即将爆發的變亂最終平息。

如今,天奉帝被困鎮北關,手足無措了,又想再請戚玉霜挂帥領兵——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鄭弘眼神看向周顯,心中忽然一動。那天在汪合帥府中射箭入堂,留下字條提醒的人,多半就是戚玉霜了。這事他和周顯都默契地緘口不提——若是讓天奉帝知道戚玉霜早就在城中追查汪合,指不定又起怎樣的疑心。

但……戚玉霜那天一箭将字條釘在牆上,暴露位置,恐怕也引發了汪合的懷疑吧?

她不惜暴露自己,為的是誰?總不可能是為了他這個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家夥吧。

鄭弘的眼神意味深長,周顯面上卻看不出什麽情緒,眼睛輕輕轉動,避開了鄭弘的目光。

太子殿下明顯是不想幫他,不準備置評,所以直接回避了這個問題。鄭弘哭笑不得,太子殿下這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這就站在戚玉霜這邊了?

Advertisement

戚玉霜道:“鄭大人,請回吧。”

鄭弘為難地又看了周顯一眼,周顯這回直接把頭扭過去了。

鄭弘苦笑道:“戚小将軍,您究竟是怎麽想的,好歹知會老夫一聲,老夫在聖上面前,也能有個交代。”

這是要她提要求了。戚玉霜心裏露出個微笑,表面上卻絲毫不顯,意味深長地道:“鄭大人,汪合在陣前說的沒錯,我确是罪臣之女,如何能臨陣帶兵呢?”

鄭弘輕輕呼出一口氣,聽戚玉霜的口氣,此事尚有轉圜的餘地。他深深地看了戚玉霜一眼,道:“戚小将軍,暫且等待一時,老夫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恭候佳音。”戚玉霜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

鄭弘離開的時候連帶着把周顯一起帶走了,一種屬于年過百年的老人的直覺告訴他——不把這兩個人隔開,早晚要鬧出事來。

對戚玉霜和周顯小時候鬧出來的事、闖出來的禍,他可是素有所知。當時負責教導周顯的太傅魯恕之天天在他耳朵旁邊念,簡直要把他的耳朵也念出繭子來了。

如今大混世魔王戚玉霜重新出現,安安分分了這些年的小太子,可千萬不能再讓她沾染了。

戚玉霜好整以暇地在院子裏尋了一把椅子坐下,似乎并沒有任何焦急之色。

孫信忠偷眼看她,戚玉霜瞥了他一眼:“還有話說?”

孫信忠幹笑道:“少将軍,您這是……在等誰啊?”

“我在等誰,你不是很清楚嗎?”戚玉霜哼笑。

孫信忠張口結舌,心裏默默發憷:七年不見,少将軍比過去還要可怕了……在她手底下辦事,比盧将軍可怕多了。

果然,戚玉霜椅子還沒坐熱乎,門外紛亂的馬蹄聲再度傳來。

今天這個帥府,真是達到了多少年來最熱鬧的一天。

門外煙塵滾滾,大小數十名将領披甲戴盔,行色匆匆地停在門口,齊齊下馬,腳步如飛,就要堵住帥府的大門。

“少将軍!”

“少将軍——”

“戚家軍諸将,求見少将軍!”

戚玉霜用手輕輕抹平外袍上的褶皺,緩緩站起身。

在她面前,是一張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北疆的風沙無孔不入,七年的時間,将往日一個個同袍的面容打磨得竟有些陌生了。但戚玉霜掃過每一張面孔,心中都能清晰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熊濤、虞冀、嚴伯栩……

他們在七年前戚家軍重編,改為鎮北軍時,也被打散分派到各級軍中。天奉帝為了防止軍中戚家将領獨大,特意選中盧辭作為鎮北軍主将,以代替往日戚玉霜的位置。他看中了盧辭對戚家的仇恨,知道有盧辭在一日,戚家的勢力就不可能東山複起。

就算戚家軍的将領被一紙調令調得七零八落,散落各級,雖然職銜未變,但在王百用出任北疆大将軍後,根本得不到任用,無戰可打,閑置一隅。但千軍易得,一将難求,這些戚家軍培養出來的将領,無論處在哪一軍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如今鎮北關三軍齊聚,他們自然也一同随軍抵達鎮北關。

戚玉霜面色冷肅,沒有開口。

沒有戚玉霜的回答,這些将領面面相觑,竟然一步也不敢踏入門口,在帥府門口排成了一堆靜默的鹌鹑。

他們接到少将軍歸來的消息,又有孫信忠的報信,第一時間互相通報,甚至來不及換一身盔甲,就匆匆奔向帥府。如今一群披挂整齊,理應威風凜凜、統率一方的将領們在府門前排着隊向裏張望,不敢踏進半步,頗有些可憐兮兮的味道。

有人鼓足勇氣,再次高聲道:“我等,求見少将軍!”

戚玉霜終于開口:

“請進。”

這一句話,像是解封了衆人心頭的惶惶不安,前頭的熊濤和虞冀一個箭步沖了進來:“少将軍!”

七年不見,少将軍模樣倒是沒有大的變化,依舊風采如昔。只是,如果他們仔細打量,也許會像莫老将軍一樣,發現她身上的氣質已然發生了轉變——少年時傲氣淩人、鋒芒畢露的輕狂沉澱在了骨子裏,雖不知還剩幾分,卻于外表上,逐漸磋磨出一種沉穩冷肅的不動如山。

然而,沖在前面的熊濤、虞冀早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根本沒有留心戚玉霜的神情。此刻,如果不是礙于少将軍是女子,他們簡直想要抱着她痛哭流涕。

戚玉霜微微擡起右手,向下壓了壓。

衆将像是齊齊得到了命令,腳步頓時止住,一片安靜,不敢做聲。

戚玉霜隔着幾步的距離,一個一個打量着他們,看到他們身上沒有帶傷,沒有一個是披紅挂彩的,狀态也還算穩定,于是輕聲道:“衆位将軍,別來無恙。”

一聽到這熟悉的嗓音,熊濤鼻子一酸,差點沒嚎出來。

怎麽可能別來無恙?戚玉霜離去的這七年,舊日戚家軍兵将散的散、走的走,手下的精兵大多被迫歸田務農,新兵換了一茬又一茬,面對逐年猖獗的犬戎騎兵,也只能聽從大将軍王百用的命令坐守不出……

一樁又一樁苦楚,一時間怎麽說得清楚!

熊濤忍住辛酸,規規矩矩地道:“回少将軍,沒有老将軍和您,我們這七年過得簡直是、簡直是……”

戚玉霜看向熊濤:“簡直是窩囊,對嗎?”

熊濤聽到戚玉霜接自己的話,立刻猛點頭,身後諸将也一陣附和,像是找到頭狼的狼群,一時間有了主心骨,激動得口齒不清,恨不得将胸中苦水一股腦全部倒出來。

戚玉霜卻直接打斷了熊濤,聲音淡淡道:

“諸位同袍,這七年來,你們就是這麽鎮守北疆的嗎?”

衆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戚玉霜聲音平靜,卻難掩威嚴:“北疆十萬大軍,就掌握在諸位麾下。諸位以為,這七年來,成果如何?”

戚玉霜眼神掃過,衆将鴉雀無聲,像是一群被噤了聲的麻雀。

“成果着實喜人,是吧?”戚玉霜在“喜人”兩個字上着重咬了一下,語調拖得老長。

“如今你們帶出來的鎮北軍,戰力如何,諸位行伍多年,不會看不出來吧?”

熊濤忍不住道:“那是王百用不讓我們出戰……”

戚玉霜一劍柄抽在熊濤大腿上,熊濤高大的身子一個踉跄,頓時不敢再分辯一句。垂下頭,如同鬥敗的公雞般,聽着戚玉霜教訓。

戚玉霜冷聲道:“戚家軍是怎麽練兵的,鎮北軍就怎麽練兵!不讓你們出戰,就教習民兵、府兵,就演練軍法、操練士卒。你們自己看看,如今北疆的大小村鎮,還會禦敵自保嗎?你們手底下的兵,拿得起武器,見識過鮮血嗎?這些,難道還需要我手把手去教嗎?”

衆将領被她訓斥得擡不起頭來。戚玉霜手指驟然指向城外:“沒有人領兵,你們就把自己活生生弄成了個窩囊廢?老将軍不在如何,我不在又如何!”

“你們是北疆的諸位将軍!北疆三十萬百姓的性命就托付在你們身上,你們告訴我,沒有我,你們就不會打仗了?那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們要直接拱手投降犬戎嗎!”

熊濤愕然張口:“少将軍,不可輕易言死!”

“放屁!”反正周顯不在,戚玉霜直接爆了粗口。

“沒有戚家軍,那就讓百姓信任你們鎮北軍!這次犬戎犯邊,你們一個個都成了什麽樣子?連失三城,兵敗如山,上行下效,你們都把自己活成了這副熊樣,還指望手下的兵能奮勇圖前嗎?”

熊濤身體微微顫抖,在他身後,諸将的頭都深深埋下,滿臉羞愧,不敢去看戚玉霜的神色。

這些年,他們失了主心骨,一時間人心渙散,确實有負百姓信任,有負朝廷重托,讓偌大北疆,幾乎成了犬戎人來去自如的跑馬場。

仿佛是為了應和戚玉霜的話,鎮北關外城,忽然傳來巨大的喧嚣之聲。

不僅是犬戎鐵騎的尖嘯與嘶鳴,還有一陣巨大的轟隆聲,讓居于城內的他們都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

“是……犬戎的投石車。”虞冀喃喃自語道。

巨石轟擊在鎮北關百年來巍峨堅固、高不可摧的城牆之上,發出刺耳的震響,仿佛整座關城都在搖動。

犬戎人,在第一計不成後,真正地開始攻城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