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到來

到來

付璨星在那天之後就沒再出過門，一天到晚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到了第二天晚上才渾渾噩噩的想起自己還沒有喂骨頭。

家裏的阿姨被他放了假，所以這麽大的房子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就連顧趁要來看他都被他拒絕了。

想到骨頭饑腸辘辘了兩天，他本來麻木的心髒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些後知後覺的疼。

剛想站起來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板上，砰的一聲膝蓋和冰冷的地面相撞，他疼得咬住了下唇，手掌也被蹭紅了，卷起褲腿發現膝蓋那一塊已經青了一大片。

他看了一眼就把褲腳拉下去了，然後一瘸一拐推開門下了樓。

“骨頭。”

“骨頭。”

付璨星叫了好幾聲，也沒得到骨頭的回應。

他有些害怕，連忙加快步伐往骨頭的小窩那邊走，靠近了才發現那一團正蜷縮在狗窩裏，模樣很虛弱，看到他來的時候才緩緩擡起腦袋看過來，那雙烏黑的眼睛裏濕漉漉的，還帶着一點微弱的亮光。

付璨星心下一顫，滿腹都是愧疚，半跪着去摸骨頭的腦袋，聲音都在發顫，“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給你喂吃的了。”

骨頭嗚了一聲，拿腦袋蹭了蹭付璨星的掌心。

付璨星連忙去準備了吃的和水，裝好以後放在骨頭面前，骨頭低下頭去舔盆裏的食物，然後又去喝了好幾口水，鼻尖上的絨毛都沾了不少水珠。

他就這麽看着骨頭進食，然後一下一下地摸着骨頭的後背。

“骨頭，你以後就只有一個爸爸了，因為另一個爸爸被你爸爸弄丢了。”付璨星垂下長睫，“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生我的氣，會不會不願意理我了？”

骨頭毫無察覺，哼哧哼哧的繼續吃東西，還以為他的小主人在逗他玩呢。

付璨星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啞，最後還夾雜了極低極低的嗚咽聲，一滴滴的淚珠掉在了骨頭的毛上，染濕了一片。

一滴順着絨毛滑至耳部，骨頭的耳朵微動了下，敏銳的感知到自己主人情緒的不對勁，歪過頭輕輕地蹭了下付璨星的腳踝，帶了些安撫的意味。

付璨星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抱着骨頭抽噎了好久好久，眼睛都哭的發澀了，還因為連續幾天的哭而變腫的很明顯，眼尾很紅，淚痕順着眼尾一路延伸至臉龐和下巴處。

骨頭安靜的陪着小主人，至到小主人沒有力氣哭了，它就伸出舌頭舔了舔付璨星微微發紅的眼尾，然後又叫了好幾聲。

過完年其實沒幾天就要開學了，只不過還沒等付璨星收拾好心情去上學，他母親就從國外回來了。

那天他熬夜在房間裏寫卷子，骨頭依偎在他的腳邊，他難得才感覺到一絲暖意，下一瞬就被毫不留情的掐滅了。

房門直接被推開，付璨星猛地一驚，擡頭看過去，就見那個一年到頭幾乎很難見到的女人出現自己面前。

女人身上披着黑色大衣，短發看上去淩厲又幹練，眉目間皆是冷淡，一點也沒有所謂母親的柔情。

他喉嚨一哽，吞咽了下才喊道。

“母親。”

女人的目光下移，落到他的腳邊，直到鎖定住因為她的到來而蜷縮成一團的骨頭身上。

付璨星心裏咯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将骨頭遮住了。

但女人依舊皺起了眉頭，“你什麽時候養了狗？”

付璨星垂下頭，像是認錯般小聲解釋道，“是我在路邊撿的，看着很可憐就帶回來了。”

“那是不是只要是個可憐的東西你都要帶回來？”女人冷笑一聲，“我倒是知道你的成績為什麽一直提不上去了，原來心思都花在了別處，養狗，談戀愛，你真是一個都不落下啊。”

付璨星眼睛一剎那紅了，這些天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憤懑與怫郁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你真的有關心過我嗎？我的成績提不上去？從年級二十名考到年級第三名難道不是我用筆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一道題一道題考出來的嗎？”

“在你眼裏談戀愛就是不求上進對嗎？可是我的男朋友是全年級第一，是理科天才，是老師眼裏的優等生，是別人望塵莫及的星星，他優秀，上進又聰明，我和他在一起之後成績一直在提升，為什麽你拿‘不求上進’這幾個字就可以随随便便否定我！”

“這也叫優秀？”席玟皺眉，“付璨星，你是不是對這兩個字有什麽誤解。”

付璨星紅着眼嘶吼，“是啊，在你眼裏只有我哥才算優秀，別人的努力，別人的優點，你一個都看不見！”

“在我眼裏他當然優秀，因為他的優秀不止是成績，還有各個方面，而不是像你一樣只拿将榮獲大獎作為衡量人優秀與否的唯一憑證。”

付璨星像是一只刺猬一樣，豎起自己渾身的刺，只為維護自己最在意的人。

“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必須要拿獎，要參加這個比賽那個比賽，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的價值對嗎？你是不是還覺得，不能讀國際知名大學那就不能與優秀二字挂鈎？”付璨星笑了一下，“您對于優秀的理解還真是狹隘。”

席玟臉色愈發冰冷，看着眼前這個自己并不熟稔和親近的小兒子，卻從未反思過自己的教育出現了問題，只覺得他真是無法管教了，竟然學會了頂嘴。

而下一刻，她突然注意到書桌上有一張照片，視線鎖定發現那是兩個男生的合照，看上去很是親密，不出意外就是付璨星和他的男朋友。

她目光驟冷。

還留着這張照片說明什麽？

說明她兒子根本就沒打算把人忘掉，那麽既然如此她就幫幫他，把所有和那個男生有關的東西都清理掉。

擺在明面上的都還有這麽一張，那麽說明還藏着不少惦念的物件，絕不止這些，或許還有更多。

想到這，她直接越過付璨星，直直走向他床頭的櫃子，然後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付璨星一愣，下一秒一股莫名的恥辱和憤怒從心頭湧了上來，因為他的隐私正在被毫不顧忌的被侵犯。

“母親！你在幹什麽！”

他想阻止對方的行為，但女人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轉過身，把抽屜裏細心放置的相紙拿了出來。

付璨星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他的母親在他的面前把相紙撕了。

付璨星瞳孔猛地一縮，眼睜睜看着他如數家珍的相紙被撕成了碎片，然後他母親手一松，那些相紙便散滿了一地，有一片甚至飄到了他的腳邊。

他腦子發懵，只覺得大腦都空白了，腿霎的一軟，幾乎是要跪下去，方才好不容易拾起來的強硬被粉碎了個徹底。

好幾秒都沒有回過神來，他愣愣地看着滿地的相紙，覺得被連帶着撕碎的還有他的心。

他的心被一同撕碎，然後被踩在地上狠狠踐踏了一番。

“還留着這種東西。”席玟語氣生硬冰冷，“誰知道你什麽時候又要去找他了。”

付璨星擡起頭惡狠狠地瞪着她，通紅的眼睛裏滿是憤恨。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我不能看着我的兒子走上一條不歸路，被人唾棄和鄙夷。”

付璨星簡直想笑，他還原以為他的母親最起碼會讓他來結束這段感情。

可現如今看來她對他幾乎沒有信任可言，只不過看見一沓相紙便篤定他餘情未了，不肯收手，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什麽不歸路？什麽唾棄和鄙夷？

不過是她掌控和管教他的說辭罷了。

付璨星慢慢站起來，長睫擡起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你準備什麽時候離開。”

他語氣很淡，似乎只是在問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席玟臉色不虞，但她的下馬威已經到位了，自然也沒有精力再想和這個小兒子争吵了，只丢下一句“這都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別人”便走了。

等到女人離開後，付璨星垂下長睫，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神色幾乎封凍般。

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太沒用了，他母親一聲令下，他便只能和周妄分開，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而現如今連留下周妄的照片也不行，和他所有有關的東西也留不住了。

他連一點念想，一點能夠撫平傷口的物件也不剩了。

你真是太沒用了。

太沒用了。

……怎麽會這麽沒用啊。

這一刻，他對于自己的厭棄達到了頂峰，甚至想着他這麽沒用的人只會耽誤別人，傷害別人，只會成為一個累贅。

其實反抗的念頭不是沒有閃現過，只不過下一秒理智便占了上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他，負隅頑抗只會讓他和周妄更不好過，并不會帶來任何良性的結果。

因為他的母親是所謂權勢的代表，只要她想，那麽他和周妄的分開就是既定事實，只不過分開的時間早些或晚些罷了。

因為太過于清醒和明白自己的處境，所以付璨星在那一瞬間便做出了選擇。

他再清楚不過，自己只有十七歲，少年的果敢天真勇猛與意氣風發終究是抵不過權勢的壓迫，更何況他的一切都是對方所給予的，他吃着的，用着的，全部都所屬于付家。

他當然可以有想要達成的目的，也自然可以有想要得到的人。

因為野心人人都有，欲望與念想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但如果要實現這個目的，除去野心之外，能力、閱歷、各方面的條件都很重要，只有你有了相匹配的能力與條件，你才會有說話的底氣，你才有資格去得到或者守住你想要留在身邊的人。

否則就如同趙景程一般，空有野心于一身，卻缺少穩重與能力，太過于年輕，實力與野心不匹配，所以他最後沒能贏得了他哥。

付璨星垂在一旁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眼眸烏黑發沉，像是蘊藏了極為深沉的情緒。

他會把失去的所有都找回來。

……只不過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