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高三

高三

倉惶失措的高二很快結束，付璨星迎來了最短的一個暑假。

窗外依舊蟬鳴不已，天空依舊很藍，空氣依舊炎熱難耐，路上的少年少女們也依舊朝氣蓬勃。

唯有那麽一個人的心早已死在夏天之前的那個冬天，于是整個夏季，他都是麻木地度過。

“燊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個子小的那個男生一把勾住個高男生的脖子，親密無間地湊過去說話。

個高的男生面容冷淡，卻沒有阻止對方的動作，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付璨星眸光微怔，神色恍惚了下，而後卻驟然發現那并不是他和周妄，只是思念太過深重産生的重疊幻影罷了。

他輕而緩地眨了下眼睛，後知後覺感知到心髒正在痙攣發疼，難以言喻的苦澀一下子席卷了口腔以及胸腹，發悶的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付璨星捂着胸口慢慢蹲下去，直到胸腔與膝蓋相抵，那種鑽心的疼痛還是沒有散去，他幾乎是蹲了半天才勉強恢複過來，站起來的時候雙腿都已經發麻了，差點又跪下去。

視線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形成重影，交疊在一起似乎又映現出那個身姿高挑的少年。

他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摸過去的時候指腹溫熱一片。

在不知不覺中，他又無意識的流了淚。

其實大半年過去以後，他很少再會因為什麽事情而觸動，大部分時間都是心如止水般，毫無波瀾。

只是此時此景太過熟悉，太容易讓人觸景生情，他也不免俗套的、情不自禁的帶入了。

明明很短的暑假卻變得異常難捱、漫長，付璨星已經心死的某一處突然又像是枯草複燃似的，又激起了一點火光。

他突然很渴望開學，很渴望與他見面。

高三正式開學。

高三一開始就開啓了高強度的學習，付璨星的時間比以往更為緊湊，休息的時間也更少，基本上睜眼就是學習。

他深知自己若想實現自己的所念所想，就必須要為此付出更為重大的努力和代價，因此他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他幾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之中，将自己的生活嚴絲密縫地填滿，只是偶爾也會忍不住在繁忙學業和無數張試卷的間隙中，抽出短暫一分鐘去拼命想對方。

但奇怪的是，明明時間很擠，他也很少會踏出班級，可他幾乎每天都可以看見周妄。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願望成了真，還是上天終于願意眷顧他的一點念想，施舍他一點憐憫，讓他的高三生活不用那麽枯燥乏味。

這當然不是巧合。

高三換了教室後，付璨星的班級和周妄的班級就在斜對面，周妄只需要擡頭就能知道付璨星在做什麽。

所有的偶遇都是他制造出來的，只不過某人不知道而已，每次撞見他的時候表情都會變得不自然，先是忍不住看向他，然後再迅速移開視線。

裝成不在乎他的模樣，好像如同分手時一樣決絕。

但他卻把對方眼裏的難過、悲傷看的一清二楚，也在偶爾那麽一次看見對方泛紅的眼尾，以及緊抿住的唇，無一不在告訴他——他依舊還在意着他。

周妄不是傻子，分手一個月後他就把這件事弄清楚了。

付璨星為什麽突然提分手，為什麽要和他猝不及防的分開，他全部都知道了。

他知道後的第一瞬間是覺得大腦缺氧，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他很難想象付璨星是怎麽一個人應對這些的，是怎麽一個人反抗，接受，再到作出抉擇的。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對方在遇到這些事之後，獨自一個人倉惶失措，痛楚惶恐。

被硬生生掐斷感情的滋味怎麽可能會好受？可他只能一個人将這苦楚吞咽入肺腑，然後一頭陷入囹圄之中，不能憤慨，不能反抗，更沒有人可以訴說，于是便只能乖順聽從，只能選擇抽離幹淨，只能自我了斷這段感情，然後再被狠狠重傷踐踏一番。

他心疼他，憐惜他，更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他，他也想奮不顧身地前往到他的身邊，成為他的支柱和依靠。

可等到頭腦清醒之後，他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是若此薄弱蒼白，因為付璨星不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更何況普通家庭對于同性情感尚且排斥厭惡，而他們的道德約束已經可以砍斷一半的感情延續，更別說以付璨星母親的強勢與權勢之盛，他們的感情便比其他人更為艱難，更難延續下去。

在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與之對抗時，他沒有選擇去打擾與糾纏，而是選擇注視和另一種程度上的陪伴。

他不會放手，也不打算放手。

三年，五年，十年，只要對方身邊一天沒有出現別的人，他就一天不會放手。

他深知自己情感淡薄，很難去開展一段感情和戀愛關系，于是在十六歲這年情窦初開，第一次真真切切喜歡上一個人，為一個人的一言一笑而感到心動之後，他就清楚自己這輩子很難再喜歡上別的一個什麽人了，那必然要牢牢抓住眼前這個人。

付璨星太過惹眼，也太過可愛，以至于他身上的燦爛明媚都顯得格奪目，他內裏的自卑敏感、偶爾嬌縱也讓他覺得憐愛與動容。

他身上的優點、缺點、不足，構成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付璨星。

所以少了哪一點都不行，變成別人更不行。

直到遇見付璨星之後，周妄才突然發現自己如此執拗、頑固，認定了一個人便不會再放開，即便分手了也不會打消他這個念頭。

他斷然不會将這些話說給付璨星聽，他從來都不是善于言語的人，貫徹于行動是他一貫的宗旨。

他設計一次次的偶遇，制造出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

他要讓對方忘不掉他，要讓對方不能從這段感情裏抽離出去，他承認自己很狹隘，很自私，這段感情本應該和無數段年少時因為種種原因分開的初戀一樣，讓時間去淡忘它。

可他做不到，他忘不掉，他也不想讓付璨星忘掉，他不會讓它成為一段過去，也不會讓它成為一個遺憾。

成為既定結局的只有可能是重歸于好，其他的所有狀況都不會成為他的第二備選。

樓道裏一次次的擦肩而過，他沉默地注視着那個令他日思夜想的人，然後在對方靠近之時，悉數收回自己的目光。

他神色淡漠，餘光卻将對方臉上的表情一一收盡眼底。

每一次都可以看見同樣的臉上顯現出同樣的落寞神情，即便只有短暫的一秒，他也看得很清楚。

效果很顯著。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