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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傅雪衣聞言,神色微怔。

這位鳳凰小殿下性情如此直接嗎?哪有人一上來就說要別人打架的?還沒互通姓名。

傅雪衣道:“我叫傅雪衣。”

“鳳今焰。”

鳳今焰沒多少耐心,說完自己的名字,便率先迎了上來。

周身泛起如火般的光焰,四下瞬間熱了起來。一道由光焰凝實而成的拳頭轟過來——

傅雪衣擡手揮劍,才剛領悟出來的劍意自長劍劍身傾瀉而出,劍尖正指那光焰拳頭中央。

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在此地對峙,轉瞬掀起璀璨火花。

傅雪衣看了一眼鳳今焰。

按照人族修士來劃分,鳳今焰大概算是位于道修與體修之間的存在,既有道修道韻,又有體修的強悍體魄。

雙方交手數招過後,鳳今焰擡起手來,璀璨光華驀然迸發,飛向鳳凰谷上空,猶如一只展翅翺翔的火鳳凰,翎羽舒展開來,漂亮至豔,就如同是眼前這位鳳凰小殿下一般,頭顱高傲地揚起。

下一瞬,這只火鳳凰從天空俯沖下來。極速之下,連鳳凰周身的羽毛都化作了虛影,朝着傅雪衣破空而至。

這時候,傅雪衣輕挑劍尖,身形輕渺地挑起那朵生長在冰寒之上的春枝桃花。

微渺美麗的春枝桃花,在身體輕盈卻攻勢極猛的火鳳凰面前,輕輕搖曳着。

傅雪衣擡手揮劍,迎面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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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意灌注,原本脆弱至極的春枝桃花驀然生長,高大的樹影流轉着緋色光暈,消融了這只火鳳凰的一切攻勢。

光影變換間,鳳今焰看見自己使出的攻擊站在桃花枝頭,高傲的頭顱微微低了下來,神色微變,出聲道:“你調戲我!”

鳳凰高傲栖梧桐,才看不上這随處可見的桃花樹。

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原本溫和漂亮的春枝桃花散落無數花瓣,迅速化作道道利刃,将站在桃花枝頭已經沒了半點攻勢與威力的火鳳凰虛影隕滅了個幹幹淨淨。

散落的桃花瓣掉在地上,化作凋敗的春物,轉瞬消失不見。

鳳今焰驀然頓住聲音,開始目不轉睛地盯着傅雪衣。這個人讓他第一次知道了越漂亮的東西越有危險。

傅雪衣收起長劍,出聲道:“所有劍招都是具有攻擊性的。”

他輕眨了下眼,遲疑地問:“你剛才說了什麽?”

“什麽都沒說。”

鳳今焰很快回過神來,否認出聲。其語氣卻隐約有種惱羞成怒之意。

他丢下一句“我走了”,轉身化作一道火紅靈光,消失在了此地。

傅雪衣沒明白這位鳳凰小殿下出現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和他打一架嗎?

他安靜瞬息,将本命長劍徹底收起來,這才往回走去。

傅雪衣來鳳凰谷修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領悟劍意,結果他所領悟到的劍意卻沒跟此地有多大關系,反而跟謝凜有些關系。

早知如此,他就該盯着謝凜的劍意多看幾眼,就行了。

傅雪衣回到小木屋,收拾好東西,便離開了鳳凰谷。

當他走出鳳凰谷的那一刻,孔珏給他的令牌已然應聲而碎,化作一陣光影散去。

這時候,一道靈訊自天際線處飛掠至傅雪衣手中,他擡手拆開,是辛遙傳回來的靈訊。

回到小木屋的時候,傅雪衣傳了一道靈訊給辛遙。辛遙說了自己今日下午不必值守,同他約定好了去幼崽飼養司的時間。

傅雪衣先進了翼州神城。

上一次去妖族皇宮時,他都沒來得及好好地看一看這座神城,眼下他才剛從鳳凰谷出來,還沒給謝凜傳靈訊。

趁着這點兒空閑的時間,傅雪衣打算好好逛一逛這翼州神城。

翼州神城與其他幾州的神城大有不同,這裏的風土妖情都以妖族特有的風格為主。

走在大街上的妖有的已經完全化形,有的還未完全化形,顯露出部分他們身為妖的特征。

比如迎面走來的一個小姑娘,她腦袋裏還半遮半掩着一雙黑色貓耳,随着其走動而微微聳動着。

又比如不遠處一位攤主,坐在攤位後面。攤位上擺放的是各類骨牙,攤主寬大的裙擺後方,一條泛着幽黑光澤的細長尾巴正微微搖曳着,享受這天光的照耀。

傅雪衣在神城中逛了一大半圈,在經歷過不同條的尾巴蹭自己衣擺和不少妖走着走着就徑直撞上來往他身上丢羽毛的事件之後,終于暫且停歇了自己繼續逛下去的想法,來到和辛遙約定的街道前。

片刻鐘後,辛遙從街角另外一邊跑了過來,看見傅雪衣,微微喘氣,出聲問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我來遲了?”

傅雪衣看了一眼辛遙垂在腦袋兩側的兔耳朵,搖頭道:“也沒有,我也才來這裏不久。”

說罷,傅雪衣将手裏的食盒遞給辛遙,笑道:“我剛才在神城集市逛的時候,聽見那位攤主說你們這一族最愛這種糕點,便買了些來送你。”

“辛苦你剛值守結束沒多久,就出來領我玩兒。”

“謝謝。”

辛遙小聲說着,那雙兔耳朵又微微動了一下,繼續道:“這裏就是幼崽飼養司。”

他指了指眼前看起來花裏胡哨的樓閣。

傅雪衣剛一走進飼養司內部,就被一根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給蹭了下衣擺。

他順着雪白大尾巴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看見不遠處依靠在座椅上神情慵懶的男人,連忙擡了腳。

結果那條尾巴又繼續糾纏了上來。

傅雪衣只好拱手行禮道:“這位前輩……”

男人問道:“好漂亮的幼崽。幼崽,你在人族當中,算成年了嗎?”

傅雪衣頓聲。

辛遙趕緊小聲道:“這是妖族的二長老,也是幼崽飼養司的樓主。”

傅雪衣記得妖族的二長老是一只九尾天狐,應聲答道:“前輩,我已經成年了。”

他心想,這幼崽飼養司難道還需要成年之後才能進的嗎?

于是,妖族二長老奚延又問道:“幼崽,那你有道侶了嗎?”

“沒有。”傅雪衣搖頭。

奚延聞言,從座椅上站起身來,雪白的大尾巴輕輕勾在腳邊,笑着問道:“那幼崽你不如考慮考慮我?”

“我也就比你家那師尊大了一點兒,不算老吧?幼崽你長得好看,我也長得好看,我們春風一度,誰都不吃虧的。”

傅雪衣驀然輕咳一聲,沒怎麽明白這位奚延二長老的話。

若是說謝凜跟這位妖族二長老認識……但是,他覺得謝凜也不會是什麽事兒都往外說的人,這個奚延不應該會知道他和謝凜之間別的關系。

傳聞九尾天狐一族向來随性所欲,放蕩不羁。

傅雪衣思及此,平靜地笑道:“奚前輩不要打趣我了。”

奚延将尾巴收了回去,嘆聲道:“你怎麽跟你那個師尊一樣,不解風情呢?那只白孔雀不是說你修的不是無情道嗎?”

他一擺手,道:“算了算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今日你和這只小兔子來這裏,就不收你們的靈石了,免費玩兒。”奚延笑眯眯地道,“不過……”

“不準玩兒狐貍。”

奚延語調帶笑,眉眼勾人,極盡魅惑,盯着傅雪衣:“既然你不玩兒大狐貍,當然也就不能玩兒小狐貍了。”

說罷,奚延撕裂虛空,身形轉瞬消失在了此地。

直到這時候,辛遙才敢繼續開口:“剛才奚長老在這裏,我不敢多說話。”

傅雪衣知道妖族之間似乎是有很分明的等級壓制,只存在于妖族內部之中,其他人是感知不到的。

他搖頭道:“沒關系。”

傅雪衣問道:“這位奚延前輩……行事作風向來如此嗎?”

辛遙道:“奚長老在妖族是很受歡迎的。”

傅雪衣懂了,也就是說有多妖都願意當大狐貍的入幕之賓。

他憶起剛才奚延随性所欲的做法,心想沒心沒肺真好啊。

傅雪衣和辛遙說話間,很快有幼崽飼養司的侍者來給他們送專門喂養幼崽的靈食,并一路陪同。

“道友。”侍者笑吟吟地出聲解釋道,“你可以抱抱它們,幼崽們看起來很喜歡你的。”

寄養在幼崽飼養司的妖族幼崽大多都是沒有化形的,甚至只開了一點兒靈智,最是喜歡依照本能行事。

傅雪衣彎腰去喂養這些幼崽的時候,幼崽們一個個都嗷嗷叫着,争先恐後地想爬到傅雪衣身邊來。

傅雪衣雖然最喜歡兔子,但是對于其他幼崽的親近,基本上算是來者不拒。

畢竟,沒有人能夠從幼崽飼養司氣息幹幹淨淨地走出去。

傅雪衣一路抱了過去。

直至來到兔子生活區,傅雪衣随手彎腰抱起來一只眼睛紅紅的黑兔子,主動将自己手裏的靈食喂給這只兔子。

侍者在旁邊介紹道:“這是靈瞳兔一族的幼崽,等它們徹底長大之後,足足有小山那麽高。”

這時候,一只渾身雪白的小兔子飛快地蹭到辛遙身邊,看其耳朵的形狀跟辛遙尚未完全化形的兔耳朵沒什麽區別。

侍者繼續介紹:“這只兔子才是冰心雪兔一族的,跟辛遙是同族。”

傅雪衣看見辛遙懷中的兔子,問道:“辛道友,這是你的朋友或是親系嗎?”

辛遙道:“不是,我和它一樣,都是被族中給丢棄的兔子。”

傅雪衣聞言,神色一怔。

侍者溫溫和和地解釋:“妖族天性如此,遲遲未開靈智的幼崽就會被丢出來的,任其自生自滅。”

“我們樓主經常在晚膳之後外出,在十萬大山裏閑逛散步,常常在某個谷外面撿到一群被抛棄的幼崽,就會搶回來了。”

侍者笑吟吟地道:“辛遙這個名字,還是我們樓主給取的呢。”

辛遙道:“我後來開了靈智,但是它卻依舊還沒有開靈智。之後我在宮中當值,也會經常回來看它的。”

“它不太聰明,我也……不太聰明,開了靈智也修行得很慢。”

“強者多磋磨。”

傅雪衣平緩的聲音響起來,認真道:“畢竟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天驕,更多的是大器晚成和厚積薄發。”

“你們一直待在這裏,肯定不知道我。”傅雪衣小聲道,“其實,我以前也是一個大名鼎鼎不能修煉的廢物。後來……是遇見了我師尊,才能夠開始修煉的。”

“我來翼州之前,看了你們妖族的發展史。在萬餘年前,不是也有被族中抛棄的狐貍,後來成了你們妖族的妖皇嗎?”

侍者依舊笑眯眯,饒有興致地說:“我知道,我知道。”

“我們翼州一直流傳着這位妖皇各種話本子。”

傅雪衣問道:“什麽話本子?”

“妖皇和劍尊的二三事。”

傅雪衣聞言,下意識反駁道:“劍尊不是和他徒弟結為道侶了嗎?”

侍者道:“在我們翼州,當然是我們妖皇和劍尊的二三事了。聽說那位妖皇被抛棄的時候,就被劍尊救過性命,後來妖皇年少成名,一直試圖追随劍尊的腳步。”

傅雪衣試圖為自家師祖進行辯解:“那妖皇不就是單相思嗎?劍尊和他徒弟才是兩情相悅。”

侍者反駁道:“當然是有人近水樓臺才能先得月啊。當徒弟的嘛,整日和師尊相處,當然有便利了。可憐我們一代妖皇啊,癡情一生,卻無怨無悔。”

傅雪衣語氣帶笑,只道:“劍尊和他徒弟舉行過道侶大典,是一段雙雙飛升上界的佳話。”

他和這位侍者為萬餘年以來留下來的各類話本子,就此相互辯駁了一番。

侍者道:“反正當年肯定就是那徒弟先主動勾搭的,年長者高德穩重,怎麽可能會主動勾搭呢?”

傅雪衣驀然噤聲,一時失神。

辛遙見狀,連忙出聲道:“停停停。”

他小聲提醒:“傅道友,你說你該回去了,外面快天黑了。”

傅雪衣這才回過神來,看見外面的天色,将懷裏的兔子放下來,站起身來。

“傅道友。”辛遙轉身從幼崽飼養司對外販賣的櫃臺上拿了一個小瓷瓶,遞給傅雪衣,解釋道,“你送了我吃食,那我也送你一件禮物。”

傅雪衣也沒推拒,将小瓷瓶握在手中,才同辛遙告辭離開。

他到了妖族皇宮門口,方才給謝凜發了一道靈訊,說自己已經結束鳳凰谷苦修了。

等傅雪衣回到住處,剛一推開門,便聽見了從謝凜房中傳來的琴音。

他微頓了下身形,有一種在外面幹了壞事兒就不敢回家的心虛錯覺,朝謝凜房間走去。

傅雪衣站在門口,輕聲開口道:“師尊,我回來了。”

謝凜停了琴音,讓他進來。

傅雪衣慢吞吞地走到謝凜身邊,正欲解釋時,謝凜先他一步伸手,将他拉了過去。

“師尊,我今日領悟到了劍意,就從鳳凰谷出來了,然後就……”

謝凜聽着傅雪衣的話,然後從懷中這個幹幹淨淨的人肩膀上,撿到了一根雪白的毛。

傅雪衣垂眸看見謝凜掌心的那根毛,眼睛微微睜大了下,神情疑惑。

他記得自己回來之前,還用術法把自己身上的毛都給清理了一遍,這根毛難道是長在他身上的嗎?

謝凜問道:“你見過奚延了?”

“見過。”傅雪衣語氣不太确定,坦白從寬,“我離開鳳凰谷後,見時候尚早,就去逛了逛翼州神城。然後,我去了神城裏開的幼崽飼養司。”

“在幼崽飼養司見到的奚延?”

謝凜想到下午在妖族地牢裏,孔珏和奚延原本好好調查着案情,奚延中途無緣無故地撕裂虛空,離開了半刻鐘……

傅雪衣解釋道:“奚延前輩只在幼崽飼養司待了片刻,沒多待。後來……我就去看那些幼崽了。”

後半句話,他的話音越發小了些。

謝凜淡聲道:“你不要心虛。”

他低下頭,輕輕地貼過傅雪衣耳畔。

下一瞬,這個人擡手抵住他胸膛,慌忙地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半開的房門,開口道:“沒關門!”

傅雪衣說完,又才補上了一個“師尊”的稱呼。

謝凜擡眸看見傅雪衣此刻的神情,平靜地叫了傅雪衣的名字。

“傅雪衣。”謝凜問道,“我們難道是在偷情?”

傅雪衣心跳加快了瞬息,越發有些緊張,搖頭道:“不是。”

謝凜仍舊盯着傅雪衣,問道:“那為什麽見不得……”

光。

謝凜的話還沒說完,懷裏抱着的人突然靠近他面頰,輕輕地親了下他的唇角。

傅雪衣小聲喊了一句:“師尊。”

原本随意攬在他腰間的那雙手臂驀然收緊了些,他問道:“我先去關門,可以嗎?”

他話音才落,一道靈光自謝凜手中揮出,令半開的房門豁然緊閉。

片刻鐘後,謝凜問道:“你閉關了幾個月?”

傅雪衣聞言,思緒回攏,暗自算了一下,回答道:“四個月。”

說完,傅雪衣突然就想明白了謝凜問這個問題的意思,不自覺地抿了下唇。見謝凜不繼續動作,他自己只好主動一點,靠近這個人,輕顫顫地親吻謝凜那枚喉結,以齒尖不輕不重地舔舐了下。

中途,有什麽東西從他剝離的衣裳之間滾落了出來,掉在謝凜腳邊。

謝凜略一擡手,将那個小瓷瓶拿着手中,問傅雪衣:“這是什麽?”

傅雪衣盯着那個小瓷瓶,回想起從幼崽飼養司出來的時候,辛遙對這個禮物的解釋,應聲道:“嗯,這是逆化形丹,有幾個時辰的藥效,吃了之後……”

辛遙告訴他,幼崽飼養司對外販賣的逆化形丹是專門調配給人族的。人族修士吃了,心裏想化作什麽妖族,便可以化作什麽樣的妖族。

雖然……這只有幾個時辰的藥效。

傅雪衣輕眨了下眼,繼續出聲:“可以長兔耳朵的。”

謝凜聽了傅雪衣的回答,拿着逆化形丹,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蹭着傅雪衣的耳垂,問道:“就這麽喜歡兔子?”

感謝支持,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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