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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他若是被奪舍,之後一切自然都不再是他了,也就徹底跟他無關了。

傅雪衣心想。

三年前,他來到青州劍宗,為沈景之求一株靈藥,之後才有了他與謝凜之間的牽扯。

根據晏朝光與鶴月的争執話語之間,傅雪衣得知了一個最重要的時間節點——三年前。

鶴月最早應該在三年前就已經來到了青州,那時候的鶴月已經不再是鶴月了。

按照修為進階來算,三年前的鶴月修為不過築基。

也就是說,不一定非得是中高層修為的修士才有可能被奪舍,相反的是,底層修士被奪舍之後,更不容易被發現。

這一點跟之前謝凜透露出來的完全符合。只不過,他們此刻最主要的針對目标應該是找出那些中高層境界修士之中的奪舍者。

奪舍低修為者,看起來并非是一次合理的行為。除非……對面這群奪舍者并不能決定自己具體的奪舍目标,而是随機的。

若是如此的話……

傅雪衣心中思緒繁多,指尖微動,便又聽見鶴月開了口。

鶴月道:“傅道友,我奉勸你,最好別把你的師尊叫過來。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傅雪衣聞言,擡眸盯着鶴月,反應瞬息,出聲道:“所以,你此前是故意那麽說的。”

先是借他親傳弟子的身份,鶴月以晏朝光之名來找他,意圖向他的師尊尋求幫助。

這時候,他的注意力自然會放在尋求幫助的雙方之上,他下意識會覺得鶴月想要針對的目标是謝凜,而忽略了他本身也有可能會成為目标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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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鶴月以退為進,再說請他師尊前來,相當于鶴月再次強調了明面上的目标,讓他完全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鶴月利用了他的猜忌想法,設下這一局。

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時候,當鶴月故意“遺落”下那塊玉佩的時候,便露出了破綻來讓他懷疑。

在青雲秘境之中的兩次試探,他自以為心思缜密,卻沒想到反而是在一步步走進鶴月的圈套。

在這場看似完美無瑕的設計計劃之中,最大的意外本應該是謝凜。

師徒之間,難保不會有一些不為外人所知曉的聯系手段。

這一點,鶴月不可能沒有考慮到,可現在鶴月看起來依舊肆無忌憚的模樣,讓傅雪衣心生遲疑。

“為什麽?”

傅雪衣問道。

“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鶴月坦然道,“若是你将你的師尊叫來此處,此處會是他的喪生之地。”

“謝凜會死在這裏。”

傅雪衣聽見鶴月如是道。

謝凜修為那麽高,怎麽可能會死呢?

自從傅雪衣見到謝凜的第一眼,謝凜就已經是九州第一人,修為至巅。對于謝凜而言,沒有什麽能都威脅到他自己。

謝凜不會死。

就算他死了,謝凜都不會死。

傅雪衣對于謝凜一直有清楚的認知。

可這一刻,他卻遲疑了。

鶴月先說從前他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可以在朝夕之間達到飛升之境,後又說謝凜一個修為至巅的大乘尊者來到這裏,會死在這裏。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神秘法決?

傅雪衣輕聲道:“我也無法理解。”

“鶴道友,你先是說一個靈竅與靈脈皆不開的身體才是你們尊主最完美的奪舍容器,後又說現在的我依舊是你的主要目标。”

“我現在靈竅已經全開了,靈脈也全都通了,我對于你們尊主而言,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呢?”

傅雪衣隐瞞了自己還有最後一處心上靈竅與靈脈未開的事情。按照鶴月的說法,在他踏入修煉之境後,便已經不再“完美”了才對。

鶴月并不着急于開啓陣法,反而是在跟傅雪衣耐心地解釋:“我不知道謝凜用了什麽樣的方法導致你未開的靈竅靈脈得以修行,但是……只要你還在,我們總會有辦法,讓一切恢複原狀。”

“傅道友,不管你願意或者不願意,你都将是我們尊主最完美的奪舍容器。”鶴月繼續說,“屆時,尊主會用你的身體達成我們幾千年以來的所有謀劃。”

傅雪衣安靜不言。

他依舊在猶豫,也在懷疑鶴月的話。

究竟是什麽,會讓鶴月以金丹後期的修為敢說出會讓謝凜死在這裏的話?難道是鶴月本身就有能力在朝夕之間達到飛升之境嗎?

不。

不對。

如果鶴月本身就有這樣的能力,又何必來此潛伏三年之久,只是為了帶走他這具完美的身體容器呢?

一定還有別的緣由。

傅雪衣定聲問道:“你的目标是我,卻還要帶走晏道友?”

“我瞧見晏道友根本不願意跟你離開這裏,何必強求于他?”

傅雪衣看了一眼晏朝光。

鶴月看向晏朝光,開口問:“朝光?你願意跟我走嗎?”

晏朝光默然無聲,握緊拳頭,身形微晃。

好半晌後,他的聲音從唇齒之間溢散出來,低低出聲:“你就不能放棄嗎?”

“他是我的任務,而你是我的私心。”

“我不要你的私心!我只求你離開這裏,不要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了。”

鶴月定定盯着晏朝光,平和地說:“從前是你說永遠不會離開我的,現在竟也要反悔嗎?”

晏朝光聽見鶴月舊事重提,情緒激動起來,質問道:“鶴月,可是你配嗎?你原本的身份一定高高在上,我知道像我這樣的喜歡,你可以有無數份,我一點也不起眼,連帶着我這份喜歡也變得一文不值。可是鶴月,這應該成為你騙我的理由嗎?”

說到此處,晏朝光突然笑了起來,低聲說:“我都忘記了,你就連鶴月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不是這樣的。”鶴月出聲。

當他試圖說出自己真實名字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了在場之中還有一個人的存在,驀然頓聲,而後繼續道:“朝光,在這之後,我們回去了,你就會見到真正的我。”

晏朝光搖頭道:“我不稀罕了。”

他不稀罕見到這個人真正的面目了。

鶴月看向身形往後退卻的晏朝光,第一次從那雙向來明亮歡喜的眼眸之中看見了對他的失望與恐懼。

這本是不該出現在晏朝光眼睛裏的情緒。

鶴月心說,他得把從前那個一心一意只有他的晏朝光給找回來。心随意動,他擡起手,欲制住晏朝光往後退去的身形。

與此同時,傅雪衣祭劍而出,一道劍意蓄勢揮斬,阻絕了鶴月伸向晏朝光的去路。

他道:“鶴道友,不要強人所難。”

鶴月眼見晏朝光又往後退了幾步,心裏一陣空落,轉眸看向傅雪衣,語氣不再平和:“傅雪衣,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有空去管別人家的事兒。”

傅雪衣平靜開口:“你無法理解為什麽他接受不了你,自然也無法理解什麽是朋友關系。”

“倘若你只是鶴月,今日我絕不會插手你們之間的任何事情。”傅雪衣道,“可你不是。”

鶴月問:“有什麽區別?”

傅雪衣并未回答,反而是退後數步的晏朝光開口道:“因為你殺死了鶴月。”

鶴月依舊想不明白。

不過,他已經不打算想明白了,現在只要他将這兩個人帶回去,一切困惑自然都會煙消雲散。

思及此,鶴月豁然擡手,指尖掠出一道靈力,轉瞬激射向挂在不遠處的一架豎琴。

就在此刻,早有準備的傅雪衣一同提劍而起,劍意橫斬,令那道靈力轟然破碎。

下一瞬,傅雪衣以手中長劍毀掉了那把豎琴。

他與鶴月兩人就着房間內不算寬敞的方寸之地,交手上十招。

這是傅雪衣第一次與鶴月交手,他終于明白那一日沈景之對于這個人的評價為何會是“尚有餘地”了。

鶴月比他以往交手過的任何一個人還要厲害。很快,傅雪衣便感知出了什麽,鶴月的這種厲害不能夠算是靈力上的絕對碾壓,而是源于鶴月本身的對戰經驗。

上一次在青雲秘境之中,鶴月出手,是以手中長琴為攻擊法器。長琴是一名樂修最為熟悉的法器,卻并非是鶴月最擅長的法器。

鶴月的真正實力,應該脫離樂修的樂器來論。這個人本身修行的內核絕對不是樂修。

這個人的交戰經驗極其豐富,豐富到……讓傅雪衣覺得他在跟一位壓制了修為的大能在交手。

一位大能?

傅雪衣瞬間想到了過往種種細節,為何越是強大的修士被奪舍之後,越是容易被看穿內核。

因為那些奪舍者本身的修為遠低于被奪舍者的身體!

一個修煉上百年的修士,與一個修煉幾年的修士,論其僞裝心性,當然是前者的強大遠超後者。

傅雪衣出聲:“你……本身就是一個足夠強大的修士。”

不用等對方回答,傅雪衣已然明白鶴月所說的一切細節。

那個地方可以令從前從未修行過的他一朝達到飛升之境,也一定可以讓一個大乘尊者瞬間從至巅之境跌落下去。

他們殺不死一個大乘尊者,卻可以殺死無數個煉氣境界的修士,而且是輕而易舉。

鶴月聞言,看向傅雪衣的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許的欣賞,剛一出聲道:“你倒是聰……”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柄利刃從他身後捅了出來,腰腹位置瞬間見了血。

晏朝光趁其不備,對鶴月出手,卻連握住刀柄的手都在顫抖。

鶴月回頭看向臉色蒼白至極的晏朝光,語氣難以置信:“朝光,你竟然想要殺我?”

晏朝光顫聲問道:“鶴月究竟還能不能回來?”

鶴月捂住自己腰腹的手緩緩放開,他道:“你是為了真正的鶴月而想要殺我?”

傅雪衣在一旁沉默一瞬,知道晏朝光在想些什麽,猶豫着趁此要不要出手。

晏朝光想知道知道被奪舍過的鶴月還有沒有救,倘若還有救,九州那些被奪舍者也就還有救回來的可能。

情,有時候的确是破綻。

鶴月的突破口,在于晏朝光。

傅雪衣深知鶴月并不可信,但是亂世将至,敵還在暗處,從未暴露,就算有萬不足一的機會,他們也想要找到那點可能。

感謝支持,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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