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20.1

韓誠努力咽下一口檸檬紅茶，讓自己不要那麽明顯把“好耶”二字說出口。

既然小孩都那麽誠心誠意地問了，那他當然是：“那你得負責包餃子。”

反正韓誠是不想再吃奇諾那人工智能弄出來的餃子，一點意思都沒有，還非逼着他蘸醋。

“據大數據計算表明，吃餃子必須得蘸醋，這樣口感能更加豐富有層次。”這是人工智障一套一套的歪理。

但韓誠覺得，吃餃子蘸醋絕對是邪教。

“除夕夜诶，您這麽随意的嗎？”小孩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傻愣愣地反問了他一句。

“我一直都很随意。”韓誠無所謂地聳聳肩，往背後轉椅上一倒，悠悠哉哉地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也是。”小孩笑了，韓誠竟讀出來一絲絲嘲諷。

啧，好歹我收留你過年呢！

韓誠不爽，但先把個人情緒連同熱飲放一邊，托着下巴琢磨起小孩那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跟你家裏鬧矛盾了？”

小孩低頭喝着檸檬紅茶，“也不算吧，只是感覺回去沒意思。”

“但你這幾個月一直待在我這邊，應該不太好吧。”韓誠稍稍坐直了身子，看向小孩的目光認真了些許。

而小孩似乎感受到了，擡頭淺笑着：“啊，不可以嗎？”

那笑容莫名的，有些可憐兮兮。

韓誠又無端想起那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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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那種生物并沒有多少仁慈，畢竟都髒兮兮病殃殃的，他最多最多在路邊見着了，停車到便利店買一兩根烤腸丢過去。

肯定不能拿烤腸打發小孩，小孩清爽幹淨，又挺乖巧懂事，養在身邊心情都會變好。

這是幾個月相處下來，韓誠得到的結論，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接受起來也很容易。

于是他回答說：“可以啊。”

又擔心這回答輕佻了些，韓誠補充道：“待會兒我再拟一份合同，我決定和你續約到你大學畢業。”

小孩愣住了，差點沒把手上紙杯捏變形，開口便是一句：“先生，您是錢多了沒地方花嗎？”

差點讓韓誠心梗死，他算是看透了，就不該跟倒黴孩子這般溫情脈脈。

“那你簽不簽？”韓誠不悅地屈指敲敲桌子。

“簽，我簽。”回答得倒也爽快，死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他反悔似的。

韓誠就擔心這孩子那麽好哄，哪天又被欺負了，反正先養在他身邊，別的什麽手段道理可以慢慢教。

要是大學畢業了還教不會，那就再找個借口繼續養着。

韓誠不缺那麽一兩個養孩子的錢。

“坐那兒玩手機玩無聊了，可以那我書架上的書看。”埋頭看了會兒文件，韓誠不放心地擡頭囑咐道，“待會兒晚上想吃什麽，就自己點外賣。”

“您不吃嗎？”小孩放下手機。

“我一般習慣晚上不吃飯。”韓誠順口答道。

“所以您這些天一直沒吃？”小孩虎着臉站起來，步步逼近了去。

韓誠下意識往椅背上縮一縮，讪讪道：“我又不餓，而且正好減肥嘛。”

小孩不準他躲，繞過辦公桌直接把他鎖在了轉椅上。

“六點過後，跟我下樓去吃飯。”小孩一字一頓道，“您那胃經不起您這麽折騰。”

長能耐了啊，小兔崽子。

韓誠倒也沒掙開桎梏，只樂哉悠哉地看小孩這副“惡狠狠”的表情。

蹙眉咬牙，還怪可愛的。

“聽你的。”擡手一勾小孩脖頸，韓誠往人嘴唇上吧唧一口。

小孩瞬間紅了臉，惡狠狠也洩了氣。

“先生，您真是......”小孩松開他，嘟嘟囔囔半天沒得出個所以然。

“挺不要臉的，我知道。”韓誠自覺接了話。

小孩忍俊不禁，好容易把笑容收斂，一本正經說：“但您別想蒙混過關啊，我這兩天都會來盯着您吃晚飯的，直到您正式放假為止。”

嘿，慣的你。

韓誠梗了梗脖子，“那我能抽煙麽？”

“不能。”小孩一口拒絕，不容反駁地補充一句，“喝酒也不行。”

憋屈，就是憋屈。

再這麽下去，韓誠都能順順當當活到九十九了，這違背了他之前活到四十就足夠的初衷。

但他還是把那份合約推了過去，半開玩笑半認真道：“簽了這個名兒，你就是我的人了。”

小孩十分信任他，連合約的條款都沒細看，直接抓了簽字筆，在簽名處“刷刷”寫上大名。

“你看都不看，就不怕我把你賣了？”韓誠皺眉問道，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賣就賣吧，反正值不了幾個錢兒。”小孩把簽好的合約雙手推回，輕聲說笑道。

韓誠拍了他腦袋一巴掌，有點生氣。

“我大概給了你......二十九萬，外加一屋子畫畫的材料，雜七雜八的你沒要，當然你要我也會給......”韓誠頂着小孩疑惑的目光，掰着手指認認真真跟他數，“所以，你才不是不值錢呢，你可值錢可值錢了！”

“先生，不能這麽算啊。”小孩哭笑不得。

“我說能就能。”韓誠特別霸道，抽煙喝酒沒法做主，這他總能做主了吧。

小孩果然拿他沒辦法，只無奈說道：“好，那現在下樓去吃飯，我剛找到家看起來不錯的。”

這麽說起來，小孩是韓誠包養時間最長久的小情兒了。

三個多月，現在還在那一年合約的基礎上又疊加三年。

果然是腦子抽風了，小孩沒仔細看條款，就該趁機寫個三十年。

廉價勞動力，不簽白不簽。

咳咳，不是。

小孩盯着他嗦完整碗清湯拉面，才如釋重負地去櫃臺買了單。

再回來，塞給他兩粒薄荷糖。

“還你一顆。”韓誠這回大方了。

小孩也沒推辭，順勢捉了他遞來的手，“走吧。”

糖果的玻璃紙咯吱響，撓得手心發癢。

這兩天氣溫好像又低了些，特別入夜了，冷風嗖嗖地刮。

拉面店在公司大樓斜對面的拐角處，近十分鐘的步程。

小孩解開他自己脖子上的羊絨圍巾，把一大半截蓋到了韓誠後頸上。

“您自己擡手再繞一繞。”小孩說。

韓誠只扯了扯圍巾邊兒，說：“就這樣，反正沒幾步路就到公司了。”

“也是。”小孩呼出口白氣，路燈光影裏一恍惚，便如那白魚沒入夜晚的冷風裏。

韓誠看着街燈樹影，柏油路上平穩駛過的汽車，還有道路兩邊層疊的高樓，想着要再下場雪，肯定好看。

于是他說：“過兩天應該會下雪吧。”

“天氣預報說，兩天後确實有雪。”小孩回道，“應該能趕上除夕夜呢。”

“瑞雪兆豐年。”

“嗯，是有這說法。”

有一句沒一句地閑侃聊天，偶爾陷入沉默，只相扣的手微微泛出暖意。

倒也不怎麽尴尬，默契得将這十分鐘的步程都走出了歲月感。

韓誠注意到自家公司大樓通體幽黑，只頂部閃着星霜點點，在衆多花裏胡哨的彩燈裏低調而一枝獨秀。

他私自稱這外觀為黑洞盡頭的星光，小孩卻若有所思地說：“先生，這樓好像塊撒了椰蓉的巧克力威化脆啊。”

虧這死孩子還學設計呢，一點審美都沒有！

韓誠賭氣地多望了自家樓兩眼，不情不願地說：“還真是......挺像的。”

改明兒讓他們那個誰把外觀換了，看着好吃......哦不，糟心。

進門時還因為這連體圍巾和交握的手被保安和下班離開的小白領多瞅了兩眼。

韓誠一貫不避諱這些，悄悄瞥了瞥小孩，這死孩子只顧拽着他往電梯方向去，不知覺地把周遭都屏蔽了。

神經大條點兒倒也不錯。

但聯想到小孩高中時的遭遇，會不會就是為了讓被欺淩的傷害程度降到最低，而逐漸養成的神經大條？

忽然就很在意起來，韓誠失魂落魄好一陣，被小孩疊聲喊回了神。

“您還是九點下班？”小孩問。

“今天争取八點半。”韓誠說，仰面看着他眼睛，“跟你早點兒回家。”

“那正好，我上午畫了幾張畫，回去給您看。”小孩說。

小孩繼續了那篇連載，他說添加些了日常的片段。

韓誠不瞎也不傻，看得出這故事的指代與暗喻。

“這也是馴養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啊。

韓誠想，自己怕是沒小孩筆下這只貓聰明。

估計是最近工作堆積，讓自己腦子都變遲鈍了。

“我打算把這本子畫完了就送給您當臨別禮物。”小孩在一旁輕聲說。

韓誠看過去，洗漱過後年輕人頸邊的碎發還挂着水珠，他回看着自己，又露出那樣柔軟仿佛要碎掉的笑容，“不過我們續了約，我還可以給您多畫兩本。”

“才多畫兩本啊。”韓誠聽見自己如是說，他一向是貪心的，“我都送了你一屋子的顏料畫筆......”

“照您這麽說，那我得畫一輩子啊。”小孩探身過來，将他側臉捧了，指腹輕觸。

“不可以麽？”韓誠反問。

好一會兒，他都以為時間停滞住了，畢竟卧室裏四下靜谧無聲，暖光不搖不晃。

小孩眼圈發紅，說：“可以啊。”

啊，我累了，終于好像要結束正文了~

本來只打算寫到20章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