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

情  人

夜晚，長堡呈仰區，瑞萊酒店康養私人中心。

林尹川還沒走到冥想室門口，就被蔣彥恂從後面緊緊拉住，用一種急切的語氣道：“川兒川兒，我錯了，我錯了，我和你開玩笑的，不會讓你當總裁助理的。”

“沒關系，您的考慮有道理，我确實能力不行，現在的崗位挺好挺适合我的。”林尹川依然不看蔣彥恂一眼。

“哎呀，你誤會了。”蔣彥恂拉着林尹川，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川兒的能力怎麽樣，集團上下誰不知道，當年老爺子不也對你贊不絕口。原來部長馬上就要退了，其實直接讓你接任項目部部長，完全沒有問題。只是我私心，想天天看到你，所以才安排你做我的助理。”

“哼。”林尹川冷笑一聲，不知道他這話幾分真幾分假，猜測多半又是覺得自己因為之前的“黑歷史”名聲不好，直接提拔自己可能引發別人對他的質疑，才拿總裁助理說事。

蔣彥恂看他依然不開口，又讓步道：“這樣，直接讓你做部長。其實後續我對你也有別的安排，我本來是想着讓你在部長上幹幾年，再讓你當副總的，到時候我也理順集團裏這些人了，你想管什麽就能管什麽，全都交給你管也不是不行，只是怕累壞你。”

林尹川腹诽，哼，又給我畫餅。勉強壓抑下脾氣，說：“我知道這些年，自己一直被邊緣化，沒有讓學長看到我的能力，冒然讓學長把重要崗位交給我，您也不能放心。既然這樣，您不如給我設置一個代理副總的崗位，期間您需要我分管什麽，我就分管什麽。但我不要副總的待遇，也不要副總的級別，只要讓我幹活就行。如果我幹的不好，您随時可以讓我走人。”

“這不至于。”蔣彥恂遲疑道：“代理副總，當然是可以的，待遇也不會少你。但是這樣必然要去分其他副總碗裏的肉，恐怕……”

林尹川注意到，蔣彥恂似乎在猶豫什麽，眼神不住地在他身上逡巡。他知道，要答應這樣的條件，自己給出的砝碼恐怕還不夠，富貴總在險中才能求。他從來就是個不怕冒險的人，于是開口道：“學長，您告訴我吧，還有什麽是我能為您做的。”

林尹川估計，多半不過是讓他去做死士，比如将他推到臺前與楊磊打擂，用于制衡楊磊。再比如扮演一個“酷吏”，為其在集團裏排除異己，等到他的地位穩定後，被推出來作為靶子承受攻擊。

這些他都不怕，反正已經走到今天，他也沒有太多可以失去的了。

蔣彥恂遲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像是非常糾結該不該開口，轉過身走到窗邊。

林尹川卻不想放過他，跟着走到他背後，用一種溫柔輕緩的語氣安慰道：“沒事的，您說什麽我都願意去做，告訴我吧，您想要我做什麽？”

“我确實有件事，想要你去做。”

蔣彥恂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他緩緩的轉過身，“代理副總可以，未來你想分管什麽都可以，但有一樣，除了集團這些公事，你必須跟我。”

這話說的實在太委婉，林尹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已經跟上他了嗎？難道蔣彥恂還是懷疑他的忠誠？

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蔣彥恂似乎也察覺自己沒有表述清楚，于是補充道：“在公司，你作為副總，需要向我彙報。私下裏，你必須搬過來和我一起住，或者我再買個房子，你住進去，我随時可以來找你。周末，如果沒有工作安排，那麽需要來陪我。”

“啪”一聲，林尹川開始以為是自己腦子裏的弦斷了，後來才發現是自己手機掉在地上了。

如果不是蔣彥恂确實補充得很清楚，林尹川都要以為是自己理解錯了。

因為這話怎麽聽都只有一個含義，蔣彥恂想要一個情人。

作為一個疑似性取向為男的男性，林尹川不是沒有想到這種事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出于這些年和蔣彥恂的接觸，他也清楚蔣彥恂多半對他抱有一定好感，至少應該不讨厭他。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蔣彥恂居然會直接提出讓他做情人。

林尹川不做這種假設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自己當初的“豔照”事件，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和小蔣總蔣旭陽是情人關系，雖然林尹川清楚二人實際上并不是。

當時看到照片，他也很吃驚，因為照片上蔣旭陽身下的那個人，乍一看确實很像他。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個人大概是特意找來的，這是一個刻意做的局。然而網已撒下，即使他再怎麽辯解，也沒人相信另一個主角不是他。所以，這些年他也懶得解釋，因為即使解釋也是越描越黑。

蔣彥恂作為蔣旭陽的親哥哥，也是少數當初看過照片的人之一。依據這些年他試探的結果，蔣彥恂也以為他們二人曾是情人關系。

因此按理來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人至少不該對自己的“弟媳”有想法。

其二，蔣彥恂自己也疑似有固定伴侶。

這件事情隐藏很深，林尹川也是機緣巧合發現的。

林尹川本科時期，就經蔣旭陽介紹，見過當時研究生在讀的蔣彥恂幾面，“學長”的稱呼也是來源于那個階段。

蔣彥恂對外宣稱異性戀，但是一直沒有什麽女伴。一次林尹川走錯路，夜晚路過學校的湖邊石亭，居然發現蔣彥恂和一個男性在以很低聲音的吵架，主要內容他記不清了，主要就是一對情侶互相指責對方不關心自己感受一類的。

後來的飯局上，有一次蔣彥恂帶着一個男性朋友一起來參與，林尹川很快認出這就是當晚和他吵架的人，不過當時他并不知道這位男性的名字。後來進入集團，林尹川才知道，原來這位神秘男子，就是謝雲杉。

因此，作為分別都有“伴侶”的人，林尹川從來沒有想過兩人能有工作以外的其他關系。

其實這也是林尹川找上蔣彥恂合作的原因：同樣是性取向為男之人，蔣彥恂不會對有“黑歷史”的他那麽抵觸和反感；兩人各自有“伴侶”，也不會讓私人感情影響工作關系。

然而林尹川卻萬萬想不到，在今天這樣一個讨論“大事”的語境下，蔣彥恂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甚至還将其作為天平上最重的一顆砝碼。

這不是蔣彥恂的風格。他向來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幹擾到他的目标，更不會讓私人生活幹涉到事業的發展。

因此，林尹川很是懷疑，這樣看似不合理的要求，恐怕隐藏着別的目的。

看林尹川長長久久地沒有說話，蔣彥恂也實在憋不住了，說：“我只是随口一說，你不同意可以說出來，覺得哪裏不合适，我可以調整。”

看着蔣彥恂忐忑的樣子，林尹川也平複了一下情緒，努力讓自己把這當做一個普通的上級要求來回應。

于是，他溫和地說：“您剛剛的要求我聽明白了，但是有些地方，我擔心自己理解的不對，和您确認下。您是希望我扮演您的情人，配合您在一些場合完成任務，對嗎？”

“不是的！”蔣彥恂急了，“不是扮演，是你必須和我住在一起，我們會一起吃飯，一起聊天，晚上一起回家，做一切戀人情侶之間會做的事情。”

好，要同居。林尹川麻木地在心裏記錄“客戶需求”。

“那請問，我們需要有一些親密行為嗎？像其他同性情侶那樣？”林尹川追問。

“當然了！”蔣彥恂語氣越來越急，“都說了，做一切戀人情侶之間會做的事情。”

好，還要上船。林尹川标注了第二個核心需求。

“您對我平時如何生活？和別人的交往，以及呃，上下，有什麽特殊要求嗎？”林尹川覺得自己仿佛是餐廳服務有在點菜，問顧客有沒有什麽忌口。

“生活的話，你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和別人交往，情侶關系當然不允許，任何人都不行。最後這個，嗯……”蔣彥恂似乎在找一個合适的詞來表述，“就和你之前一樣就行。”

我之前是什麽樣？林尹川覺得匪夷所思，他又沒有真的和蔣旭陽好過，怎麽知道在蔣彥恂心裏，自己之前是上是下。

回想了一下，林尹川恍然大悟，拜那幾張高清照片所賜，照片裏和他很相似的那人似乎是下。難道蔣彥恂是當純1？林尹川心想，這在現在圈子裏可不多見，他最好不是為了充面子裝的。

一切都清楚了，林尹川梳理了一下工作要求：當情人，偶爾同居，不能和別人交往，做一切情人間會做的事的時候在下。

而這份工作的回報是，可以當代理副總，可以實現當初未竟的目标。

這麽看起來，似乎也蠻合算，反正他也不讨厭蔣彥恂，也懶得搞明白蔣彥恂之前的那些感情關系。

而且就算蔣彥恂有別的目的也沒關系，林尹川從來都是信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對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于是，他開口道：“了解了，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工作，啊對不起嘴瓢了，就是您和我的這種關系，有一個期限嗎？”

“什麽期限？”蔣彥恂以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他，“你是說什麽時候能夠進入下一個階段嗎？”

“嗯，不是。”林尹川說，“沒關系，這都是細節。總體來說，我聽明白您的意思了。我這邊的答複是，沒問題，可以當情人，您有其他安排時随時告訴我，我會處理好，不産生麻煩。”

說完這話，他看到蔣彥恂的表情變得非常微妙，不是協議達成的志得意滿，也不是對林尹川“上道”的點頭肯定，而是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仿佛一個長久心願突然達成的不可置信，又仿佛是對林尹川那麽幹脆答應的滿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