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站:狂熱
21站:狂熱
黑洞裏很快傳來堯昆銳的聲音:
“沒事,是個地下室。”
沒有別的選擇,所有人咬牙跳下黑洞。
明儀陽始終頂着天花板,看其它人都下去之後,直接一腳把蹲在黑洞旁邊的言祈靈踹了下去,然後自己再跳下去。
言祈靈:?
加速下壓的天花板嚴絲合縫地與地面“嘭”地合上。
地下室裏的昏黃燈光時不時閃爍。
狹小的茶幾前趴着個女人。
她正對着一面潔淨的鏡子。
她緊緊閉眼,捏着手裏的鉛筆,右手水平往前伸,鉛筆始終保持着豎立在鏡面上的狀态。
她的衣着和木偶人一模一樣,面孔也與金淑恩有幾分相似。
鏡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
姒姝好大着膽子看了眼,發現裏面以一種飛行器的第三視角呈現着金淑恩的情況!
她立刻被玄學的先進性震撼了。
鏡子裏的金淑恩被人用黑色塑料袋從後面套住,她試圖掙紮,卻因為眼睛受到蒙蔽而沒有辦法發揮出應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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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她頭的是一群女孩,夾雜着幾張熟悉面孔。
她們嘴裏激動地說着什麽,然後,拿出了打火機。
塑料袋在火焰中瘋狂燃燒!
趴在桌上的女人發出疼痛的慘叫,渾身震顫。
她仍然閉着眼,似乎在用通靈的方式指引女兒,于是鏡子裏的金淑恩精準地向離她最近的水源處跑去。
地下室也熱了起來,仿佛炙烤靈魂的十六重地獄。
女人巋然不動,仍舊通過通靈的方式指引女兒。
這個過程中,她的頭發和手臂都出現被火焰燒灼的痕跡,并逐漸從肉/體上擴散,露出森森白骨!
言祈靈之前的疑問似乎得到了回答。
這個女人冒着被燒死的危險,也要先指引女兒逃出生天!
姒姝好感覺這個畫面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個電影裏看過類似的場面。
她有些疑惑地想,難道無間世界其實是電影世界?
就像她看過的一本小說,主角會無限穿越進各種恐怖電影裏,然後不斷變強,最後直接幹爆管理恐怖片的主神,離開了那個世界。
可能她們現在在經歷的事情,也是某個電影裏的片段。
明儀陽則趁着這個間隙不斷尋找這個空間裏的弱點。
他通過敲擊發現了地下室薄弱的空洞處,直接往水泥牆壁上一踹!
牆壁似紙片般破裂,不等回憶結束,幾人魚貫而出,發現他們已經脫離濃霧——
而不遠處,就是斜插着睜眼标記的車站!
“快,列車就要進站了!”
翻開倒計時查看的粟薄欣喜起來。
就在這時,女人重重疊疊的怪笑從濃霧中沖出。
血肉構成的巨大身體上,挂着兩只他們都曾見過的頭——金淑恩和她的母親。
她們不成人形的血肉軀體裹着木屋破碎的板材,在幾秒內拔高成約有五層樓的龐然大物!
然後以恐怖的速度向他們追來!
所有人拔腿就跑!
斬下襲來的血肉,明儀陽聽到嗚嗚的汽笛聲傳來,列車,終于以巴士的形态進站了!
-
巴士裏一片安靜,還有四分鐘,他們就能結束這趟過于恐怖的旅程了。
外面徘徊的肉山不斷提醒他們這不是做夢。
那些鬼怪們似乎在畏懼什麽,不願離去,卻也不敢靠近,只能虎視眈眈地盯着車裏的他們,似乎在等某種契機。
車裏的人恨不得馬上就能發車。
言祈靈撤去了時常挂着的笑容,思索地往外看,似乎還有什麽懸而未決的事情困擾着他。
面色紅潤了許多的堯昆銳走過來,發着抖說:
“我,我想跟着您走。”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車裏現在異常安靜,就讓這唯一的聲音顯得特別醒目。
其它人的視線瞬間被吸引過來。
言祈靈回頭看他,雙手交疊在腹部,一反常态地冷淡:
“你現在不正常,等回到現實世界,就不會這樣了。”
“不,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想……我想跟着您……”
他眼中充滿是個人就能看出來的狂熱,就算再遲鈍,這時候也發現堯昆銳的狀态很不對勁了。
“你被人下蠱了吧,說啥呢。”
虎高明被這種近乎表白的臺詞雷出一身雞皮疙瘩:
“你是不是被無間主附身了?怎麽還帶騷擾別人的功能啊!”
“別胡說,我……我願意奉獻,我的生命,血肉,靈魂,只要您需要,我都可以獻給您……只要您願意……”
他幾乎跪在男人面前,異常卑微地祈求着:
“只要您願意帶着我……”
“我靠。”
虎高明有點繃不住:
“能別這麽惡心嗎,言哥哪裏對不起你了,這都要走了,你還對人家說這種話……喂,你再不走開我可揍你了!”
他緊盯着堯昆銳以防他亂來,卻忽略了言祈靈面上一閃而逝的笑。
這笑與之前的溫和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譏诮,嘲諷,帶着刻薄意味的笑容,與他給人的固有印象格格不入,卻又別有風情。
他稍稍湊近,聲音放得極輕:
“帶着你,你配嗎?”
堯昆銳眼中毫無受傷,癡迷地凝視那雙鴛鴦瞳:
“我會努力的,當然……我現在是很弱,但只要您願意給我一片肉…或者,一滴血……我就……”
“你就可以獲得無上力量,在這裏永生。”
男人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轉着指尖的煙杆:
“可以啊。只是……想跟随我的人不少,憑什麽是你呢?”
周圍的視線密切關注着這兩人。
他們雖然不知道言祈靈說了什麽,但堯昆銳病态的樣子和語句是真的讓人發毛,甚至有點心理不适。
姒姝好都想開口讓明儀陽過去阻止一下,以免言祈靈被對方的變态發言連夜逼上崆峒山。
就在這時,堯昆銳不知道發什麽瘋,扭頭就往巴士外沖去!
明儀陽眼疾手快地把人衣領扯住,不料對方居然跟他動起手來!
“我會證明的!”
紅發青年這麽大吼着。
幾秒的愣怔,堯昆銳已經沖出巴士,直奔外面貪婪的鬼怪們!
他露出極為燦爛陽光的笑容,像奔向自由的新世界一樣,張開手臂向他原本避之不及的怪物們跑去。
“回來!”
粟薄撕心裂肺的叫喊卡在嗓子裏。
青年單薄的軀體在出去剎那被撕咬成滿地紅漆。
可他完全沒有痛苦的樣子,殘存的皮肉上突然密密麻麻地爬上蟲子般的墨字。
隔太遠,唯有明儀陽能看清上面的內容。
那是一個繁體的“公”字,上首為“八”,下部為“白”,但好像又不是這個字,因為它下部的“白”,少了一點。
這讓它看上去像“財”的繁體,但財的繁體,上首為“入”。
他看得很清楚,那個字符的上首确實為“八”——這根本就是個四不像的古怪字符!
從他豐富的除妖經驗來看,這應該是某種獻祭用的……咒紋。
再後來就看不見了。
青年被貪婪的鬼怪完全吞噬,連骨頭都不剩下。
沒人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一幕。
明明大家都已經上車,誰能想到他們之中會有人中邪,然後跑出去自尋死路?!
後怕的寒意逐漸漫上脊背,存活的人暗自慶幸好在中邪的人不是自己。
明儀陽冷靜地看完全程,長腿一跨,坐去了言祈靈旁邊。
他陳述:
“你做的。”
言祈靈看着外面因血肉而興奮的怪物們,沒有否認:
“如果你想試試,可以從現在開始恨我,只要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恨我的人,那些咒紋就會浮現。”
明儀陽饒有興致:
“這麽神奇?怎麽做到的。”
言祈靈懶得聊這件事。
堯昆銳的中招本來就不在計劃中。
或者說,本來要中招的人,不該是堯昆銳。
他動了動眼眸,回頭看坐在旁邊的這人:
“你不是把叢林法則挂嘴邊嗎,‘好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這是你說的。”
明儀陽臉上毫無愧色,又不知道從哪裏摸出根煙放在嘴裏:
“你聽到了?沒錯,我确實是這樣想的。”
“別抽煙。”
“那你把下咒細節告訴我,我可以不抽。”
見男人沉默不語,他用肩膀輕輕撞了撞對方肩頭:
“我就了解一下,增近業務水平啊。”
巴士車門咔嚓合上。
柔和音樂伴着舒緩女聲響起:
“歡迎回來,接下來是檢票時間。請各位配合檢票員展示您的車票,在此過程中,我們将确保您的安全,我們下次旅程再會。”
啓動後的巴士沖破濃霧織就的陰霾,綻放的金雲驟然擦亮窗外風景。
死裏逃生的實感讓所有人很快忘卻了之前的恐懼,連同五感都淡漠起來。
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事情,都似乎已經無法影響他們的內心。
渾身漆黑的列車員從駕駛室出來。
它一身标準的列車員裝束,臉上貼着畫有藍色“?”的布條,姿态挺拔,引人注目。
但所有人看見它都一副毫無波動的樣子。
它沒有按照就近原則進行檢票,而是直接朝言祈靈的方向走去。
明儀陽意識到什麽,立刻摘下嘴裏的煙飛速開口:
“跟你合作還挺愉快的,要不要留個聯系方式,我們公司正在招——”
列車員動作極快,它抓起言祈靈右臂,用激光筆似的銀色小棍掃了一下車票,言祈靈頓時化作紛飛符文消失在原地。
明儀陽狠狠咬住了煙,想到自己收藏的打火機沒了,不由恨恨地錘了一下椅背。
-
咕嚕咕嚕。
半透明的冰層在眼睫上方漂浮。
嘩啦坐起。
冰層破碎成無數水珠,變成小波浪沖刷雪白的陶瓷浴缸。
穿着唐裝的男人仰頭靠在浴缸上,忽略了很久的燙傷終于在現實世界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他搖響浴缸旁的鈴铛。
蹬蹬蹬的小跑由遠及近。
嵌着磨砂玻璃的簡樸木門被人打開。
高大的影子抵近,兩只尖尖的耳朵最先觸及到浴缸邊緣。
“先生!”
伴随沙啞的大喊,一只巨大的狗頭人出現在盥洗間!
它身高兩米以上,彎腰快步走進來。
長鼻子架着反光墨鏡,身上套有滑稽的粉色圍裙。
它的整體毛發偏橘色,唯獨脖子上長着五绺色彩不一的毛毛,都編成了短粗的麻花辮垂在旁邊,看上去還挺時尚,很像兒童電影裏會出現的那種動物搖滾明星。
只聽他口吐人言:
“先生,這次傷到哪裏了,需要我做什麽?”
男人靠着冰冷的陶瓷面,水珠順着纖長睫毛連串滴落。
幾乎與白瓷媲美的臉呈現出失血的蒼冷,好像多碰兩下就會碎掉。
只是他向來從容,仿佛天生如此:
“我燙傷了,去拿皮。”
狗頭人咚咚咚地出了門。
它并沒有下樓,而是去附近的房間翻找什麽。
過了會兒,他端來擺着各種瓶瓶罐罐的托盤,臂彎處還挂着柔軟的,半透明的膠皮材料。
這材料的垂墜感給人一種輕薄易折的感覺,接近絲綢的質地。
狗頭人把東西放在盥洗臺旁邊,然後打開看上去像抽屜的立櫃,從立櫃裏抽出個長長的金屬臺——看來是設計師特意做的隐藏式設計。
用塑料布墊好金屬臺,它靠近浴缸,小心解開男人層疊的複古唐裝。
直到對方近乎完美的軀體暴露在水下的光線中,它才扶了扶自己的墨鏡,仔細查看。
“先生,燒傷面積比較大,您是想整個換掉,還是補一補。”
言祈靈在明媚陽光中眯眼,問:
“這次睡了多久。”
“半小時。”
他似乎從現實世界的斷裂處拾起了線頭,嘆了口氣:
“補吧,晚點丁泰要來跟我聊通告,整個換掉時間不夠。”
狗頭人微微點頭,沒有發出異議。
它先把浴缸的水放掉,這個過程中幫言祈靈烘幹頭發,擦幹身軀,然後将人抱到了金屬臺上。
它的手像猴子,五指分明,有明确的可活動的骨節,指甲漆黑,手背覆蓋着細軟的橘色絨毛,靈活好用。
食指一勾,卷尺嘩啦而出,狗頭人量出燒傷的部分,用鉛筆一一記錄在冊。
拿起銀制剪刀,它将那張膠皮材料攤開,根據記錄在冊的尺寸,快速剪出大小不一的數個方塊。
用試紙确認皮膚的幹燥度達标以後,它找出修鞋用的長針,用一種幾乎透明的細線從針眼中穿過。
準備就緒。
狗頭人先把剪好的膠皮材料覆蓋在傷口上,然後用長針穿過傷口周邊的皮肉,把它們和材料縫合。
接着拿起銀質小錘,用小錘在縫合的地方敲擊兩下,原本就透明的細線被外力敲嵌在皮內,完全看不到了。
如果有人曾在街頭巷陌見過這套手法,他們一定能想起,這是鞋匠納鞋底時常用的技法。
它就這樣比對着傷口,細心又耐心地把材料和線一點一點地納進皮肉裏去。
被納好的地方已經完全看不出燒傷的存在,它們光潔如新,就像從未受到過損害。
冰涼的血偶爾會從針孔裏滲出,狗頭人一面納針,一面擦拭,極為專注。
它所服務的對象,始終睜眼看着頭頂旋轉的燈具,仿佛被切割穿刺的不是他的皮肉,仍然能夠在這種痛苦中竭力保持肌肉的放松。
長針穿出來,刺入,又穿出來。
如此重複不知道多少次,狗頭人用隐形結的技法收了尾。
周圍因縫針而微微翹起的,不需要的皮,被剪刀細致剪去。
面對殘留的不規則邊緣,狗頭人從托盤裏拿出鋼搓,一點點地把多餘的部分挫去,又用高目砂紙細細打磨邊緣。
等這片傷痕完全恢複如初,他端來翻折鏡對準修補過的地方,恭敬詢問:
“先生,這種效果可以嗎?”
言祈靈瞥了眼。
鏡子裏的肌膚幾乎看不到任何的縫針跡象。
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真切的滿足笑容:
“嗯,繼續吧。”
狗頭人拔出紫色瓶子的瓶塞,把棉簽伸入,蘸起透明的液體,沿已經打磨好的邊緣塗抹。
又以重複的手法,細致修繕這具軀體的其它部分。
此刻浴室裏陽光正好,水生吊蘭為有些年代感的浴室增添了幾分勃勃生機。
若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遠觀竟有幾分簡潔雅致的藝術感。
但若知曉其中真相。
再真的陽光也變作假貨。
這一切的“修補”,就像影棚外架起的大燈,只為留下自欺欺人的,與他人無異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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