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虎狼之詞
虎狼之詞
靜谧屋室內,不知哪兒來的一陣暖風湧過,拂過帷帳上串着的珠簾,帶起一陣響動。
屋角那晦暗的燈光,仿佛下一瞬息燭火就要燃盡。
邢穹借着光,貪婪地瞧着身側躺着的人兒,衾被裏的人似在酣睡,櫻唇微微張着,呼吸清淺,面龐幹淨澄澈得像個孩子。
邢穹微微垂下眼簾,心裏頭軟得一塌糊塗,動作一再放輕地緩緩低下頭,親吻了她的額角和眉心。
‘唔’一聲嘤咛,宿梓月迷蒙間微微睜開了眼,邢穹歉意的面龐逐漸清晰,她單手撐在她的身側,眼神看起來很是清明,倒不像是和她一般睡夢中醒來,瞧着更像是一直沒睡。
宿梓月伸手摟住了邢穹的腰,啞聲問道:“睡不着嗎?”
邢穹瞧着她睡眼朦胧很是疲憊的樣子卻還不忘關心她,心裏的憐惜和疼愛逐漸蔓延,将身側柔軟的身子溫柔地摟近了懷裏。
她想到了過去那段不堪的歲月,那時她被父親放棄後,來江南養傷。
如今想來那時候有多絕望,此刻就有多慶幸,她終于知道了什麽是絕處逢生、否極泰來,她曾經不信神佛,不信天命,如今倒是有了一分敬畏。
宿梓月感覺身上暖暖的,邢穹的體溫比她高許多,如今就像個湯婆子般源源不斷給着她熱氣,她本就累的有些難以撐開眼皮,如今這般暖烘烘的,就更好眠了。
她忍着困意,輕輕拍着邢穹光潔的背脊,輕輕哼起了歌,在婉轉柔和的調子的間隙處,還會哄孩子般加一句:“睡吧,睡吧。”
邢穹瞧着懷裏的人眼睛都撐不開了,還堅持在哄着她睡去,不由得心頭一顫,将人收攏在懷裏,額頭抵着宿梓月的頸窩,在一聲聲溫婉的江南小調裏,忘了曾經的傷痛,只有心底一片柔軟。
漸漸地,她的夢裏不再是刀光劍影,反而如同春日的江南,到處開滿了粉的、白的,各色生機盎然的鮮花,還有那長出了綠葉的楊柳,在暖風裏随風搖擺,好不惬意。
慢慢的,刑穹發現眼皮子越來越重,她竟是又真有了困意......
翌日,宿梓月緩緩轉醒,伸手想樓過一旁的人卻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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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也跟着一空,捂着陣陣針紮般疼的額頭坐起了身,茫然地瞧了眼四處的光景。
腦子裏一片漿糊,都有些想不明白此處是哪兒,只覺得少了些什麽。
努力思索間,宿梓月仿佛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從遠及近,她用力睜開了眼,瞧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心裏一陣緊張。
待看到那腳步聲的主人是邢穹後,這懸着的心才落了下來。
邢穹看見坐起的宿梓月時,眼底閃過絲顫動,她趕緊快步上前,将手中東西放在一旁的高幾上,然後拿過床尾的外衣披在了宿梓月光裸的肩背上。
她的高度往下瞧,正好能瞧見宿梓月繡着春桃的粉色肚兜,還有那裸露在外的瓷白肌膚,這些都讓她無可避免地想到昨日看到的肚兜下的驚豔之景。
邢穹紅着臉倉惶偏開了頭,低垂眼眸瞧着被子上繡着的開得熱烈的海棠花,開口的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
“晨起天涼,先把衣服穿好,莫着涼了。”
她說這話十分的正經,甚至是有些一板一眼,都聽不出多少的親密,宿梓月嘟着唇有些失落,擡頭瞧去,卻看見了邢穹的耳朵根連帶着那露在空氣的脖頸,赤紅一片,比被子上的海棠花還紅豔。
宿梓月莞爾一笑,頓時明白了邢穹這是在害羞呢,原本倒是應該由着她來羞怯的,可惜邢穹這般早地起了床,宿梓月的心裏頓時起了促狹。
“世子可是不願瞧阿月,竟是如此背着阿月,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宿梓月的語氣十分落寞,還透着失望與難過,聽得邢穹身子一僵,趕忙回過頭瞧着宿梓月的眼睛,着急地解釋:“不,不是,我只是,只是.......”
邢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她怎麽可能不願意瞧阿月,她只是有些不敢。
她甚至害怕宿梓月醒來後會後悔,畢竟昨晚上宿梓月飲了酒,說不得就是酒在誤事,等今日清醒了可能會後悔昨日的事。
宿梓月看着人倉惶無措的樣子,倒是不好再繼續逗弄了,她當着邢穹的面,扯過身後的衣裳,伸出細嫩的手臂穿進了那寬敞的袖子裏。
剛剛還沒有覺得,現下只是穿個衣服而已,宿梓月都覺得肌肉酸痛的厲害,這胳膊擡起來都有些費勁,還有身上,多少都有些異樣,感覺哪哪都有些不适。
邢穹本就是在注意着宿梓月,瞧見她蹙了眉心,立刻擔心地問道:“阿月可是哪兒難受?”
宿梓月瞧見她眼裏那濃濃的擔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瞧着邢穹什麽事兒沒有,她這般倒是顯得嬌氣了,她擺擺手:“無事,只是覺着有點遺憾......”
邢穹面色一僵:“遺憾?”難道是昨晚上的事?有遺憾?她做的不對?
邢穹的心裏起了千百種的猜想,她懊惱昨晚上不該一時沖動,她總得先學習先,不該這般莽撞,頭一次就給宿梓月留下了遺憾,這可怎麽是好?
宿梓月不知道她想到哪兒去了,只是看着人的一張臉紅一陣青一陣的,覺得有意思的很,她也沒出聲,等着人糾結了好久,看到邢穹終是忍不住擡頭看向她,眼裏像是想要個說法。
她這才眨眨眼,斂着神色,認真地說道:“原還想着能瞧見世子穿衣服,可惜了,世子竟是起得這般早。”
邢穹想了千百種可能,竟是怎麽也沒想到,宿梓月遺憾的是這。
不過她也瞧出來了,這是宿梓月在逗她,嘴角抑制不住的高高翹起,看着床上的人眸光潋滟、顧盼生輝的模樣,邢穹心頭一熱。
“阿月若是想瞧,以後我等阿月起了再起,穿給阿月看。”邢穹說着湊近了宿梓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或者,脫給阿月瞧.......”
宿梓月聞言心跳漏一拍,趕緊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這青天白日的,邢穹在說什麽啊,這等虎狼之詞......
“你閉嘴,不準笑!”宿梓月嚴肅了面孔,厲聲說道,如若不是那張臉如同五月粉桃,這話倒是有些威懾力。
宿梓月穿好了衣裳,這才認真瞧了眼邢穹,發現面前的人換回了男裝,如同平日裏一般的打扮,心下了然,這般才安全。
邢穹拿過高幾上的一個白底描花瓷碗,捏着勺子舀了一勺裏頭黑乎乎的湯藥,吹了吹,感覺溫度差不多了,遞過到宿梓月的嘴邊:“這是廚房熬的醒酒的湯藥,你昨晚上喝了酒,想來今早上會有些頭疼,這藥對此頗有作用。”
宿梓月看着那勺子裏黑乎乎的湯藥,瞧着就難喝的很,她微微避開了頭,正在邢穹還想再勸勸時,徑直拿過了邢穹手裏頭的碗:“我還是直接喝吧,這一勺勺的痛苦得很。”
邢穹聞言莞爾一笑,把手中的碗遞給了宿梓月,看着人一口氣喝盡,心裏頭驕傲得很,她的阿月就是這般有魄力。
她拿起一旁的漱口水,伺候着宿梓月淨口,又想要伺候宿梓月用早膳,被宿梓月拒絕了。
宿梓月羞紅着一張臉,她只是身上些許不适,倒也沒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她堅持起身,同邢穹一道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後,宿梓月就同邢穹告辭了,昨晚上就這麽出來,府裏頭都沒有給個說法,雖說邢穹安撫她說都搞定了,她這心裏隐隐還是有些不安的。
“世子如今畢竟是男子樣貌在外行走,我這般留宿,不說能不能堵得住悠悠衆口,就說裴珏,他若是到了此處聽着些什麽,對你我總是不好的。”
宿梓月主要擔心的還是邢穹的名聲,裴珏如今的心思,怕是堅持要娶了她回去,對她有所求反而會忌憚些,對邢穹就不是了,說不得會做出什麽。
邢穹聽了眸光微微閃動,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阿月在江南的日子大可放心,裴世子不會來打擾。”
宿梓月詫異地問道:“為何?”
邢穹:“師父将人留下了,說是難得遇到些故人,需得好生款待些日子。”
宿梓月心頭微動,這話說的俏皮,想來是趙玉紅受了邢穹的囑托,特意将人留下了,這倒是讓人松了一口氣,裴珏若是跟來了,又帶着白芷涵,實在是讓人惱得很。
她跟着笑開了:“那倒是麻煩趙大當家了。”
雖說知道了裴珏無法跟來,但是宿梓月還是覺着呆在邢穹這裏不合适,她回來的消息想來已經傳了出去,這幾日必然會有些舊友上門。
邢穹倒也沒糾結,備了馬車悄悄地将人送了回去,跟着一起送去的,還有好些新做的衣裳。
宿梓月瞧着那些針線活,一眼就認出了同邢穹從前送她的一致,想來都是邢穹親手做的。
邢穹平日裏那般的忙碌,怎有那麽多時間做這些,宿梓月想到了昨晚上半夜迷糊醒來看到邢穹那清明的樣子,該不會都是晚上不睡覺做的吧.......
細細想想,邢穹怕也只有晚上做這些。
宿梓月的心驟然抽痛了起來,邢穹她怕是有失眠症。
回府後,宿梓月趕忙讓下人去請慶春堂的大夫過府出診一趟。
她換了一身衣裳,梳妝的時候發現了脖子上的紅痕,腦海中登時想起了昨晚上的種種,宿梓月甚至仿佛像是感覺到了邢穹那滾燙的唇在脖頸上吮吸的酥麻感。
她趕緊喝了一盞冷茶摁下心頭那陣悸動,給脖子上的痕跡上了厚厚一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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