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嫡妹替嫁

嫡妹替嫁

翎城大戶,蕭府。

祠堂裏,一名淺衣女子跪在地上,杏眸澄澈淨透,眉目輕蹙,不畫而黛,俏鼻粉唇,出塵的氣質由然而生。

最特別的是她眼角下的一顆紅色淚痣,像是遺落人間的朱砂,縱然不施粉黛,已然百媚千姿。

“蕭婉初,從今日起,你便與我蕭家再無幹系。”說話的人是老夫人羅清,她的祖母。

十年前,寒酥宮的人開始搜羅翎城有淚痣的女子入宮侍奉,每年在正月初七這天,他們都會派人來接。

大家剛開始都覺得這是個光宗耀祖的事情,可每次送入宮的女子在翌日就會慘死送回來,弄得整座城人心惶惶,後來,哪家女子有淚痣,要麽惶惶終日,要麽便以淚洗面。

蕭婉初蕭家嫡女,母親在她幼時便過世了,父親娶了姨娘羅氏,她的肚子倒是争氣,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婉初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不缺,只是她體質偏弱,大家不願與她說話,後來,寒酥宮的命令一下,她那顆絕豔無雙的淚痣在衆人眼中就成了不詳之物,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蕭府的人便再沒有給過她好眼色。

其實她只要存在一天,便會是某些人的眼中釘,從前暗着來,如今倒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她能活到現在,已屬不易。

婉初也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只是她沒想到,一年多不見的家人,見到她第一句話便是斷絕關系。

所有人都在祠堂裏,卻只有婉初一人跪着。

“姐姐,這宮主的命令,我們也實在是不能違抗啊,還請姐姐體諒。”開口的是蕭家的二小姐蕭音娴,她自是美貌,一雙柳葉眼魅中帶柔,妝容甚佳。

婉初沒有說話,這一家人她早就失去希望了,從前,她還會奢望父親憐她,能多看看她,而時至今日,就算再次相見,心底也無波瀾了。

一家之主蕭客似無奈地說道,但是語氣中帶着嚴肅和不容置疑:“婉初,我不能因你讓整個蕭家受牽連,你明日且去吧,為父會好生安葬你的。”

婉初微擡杏眸,看了面前的人一眼,俯下身子,給他磕了三個頭,一謝生養之恩,二念少時之樂,三斷父女之情,“女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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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罷,她眸子微阖,站了起來,沒有看其他人,在自己侍女曉月的攙扶下,準備離開。

“從明日起,二夫人羅黛便是這府中的女主人,她的孩子便是嫡女,嫡子。”蕭客的話讓在場的很多人都露出了笑顏。

婉初的唇角也微微一勾,明日是她的死期,卻是這些人辦喜事的日子,何其荒謬,何其諷刺。

“派人看着她,不能讓她出事或者逃了。”蕭客眸子微眯,吩咐道。

這天傍晚,一個不速之客讓蕭家再次沸騰。

男人一身玄色錦袍,俊逸的面容不怒自威,手執利劍,頭發束了一半,英氣十足又添了幾分溫雅。

來人正是寒酥宮四大堂主之首,陌玄。

蕭客帶着人在前廳候着,見到陌玄的時候,他身為一家之主都是忐忑又極其激動的,從來沒想到,他還有這般榮幸能親自接見,從前都是遠遠看着。

行禮之後,他含笑問道:“陌大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吩咐?”

陌玄環視了一周,眉頭微蹙,沉聲道:“奉宮主的命令,送來嫁衣和首飾各一套,夜明珠珠珞一串,給未來的宮主夫人。”

“未來的宮主夫人?”蕭客一臉的迷茫。

陌玄的話,讓所有人都懵了,他們怎麽都不知道宮主還有夫人?還在他們府上。

“蕭府嫡出小姐,明日将入宮之人。”陌玄難得多解釋了幾句,“明日宮主儀仗親臨,望爾等好生準備。”

說完,東西留下之後,玄陌便離開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幾人。

“不是宮女嗎?怎麽成宮主夫人了?”羅黛最先反應過來,聲音有些尖銳。

蕭客眉頭夾得死緊,他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陌大人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讓蕭婉初明天換嫁衣。

這,怎麽可能?

如果這樣的事情是真的,蕭音娴和蕭瑩珊兩姐妹頓時就不樂意了,妹妹性子急些,頓時将自己的不滿抒發出來:“像宮主那樣的大人物,怎麽可能看上蕭婉初那個病秧子!”

“他們都沒見過。”蕭音娴說道,“可是之前那些女人入宮,陌大人前晚也沒去,也沒說過讓她們穿嫁衣啊?”

老夫人皺着一張老臉,喃喃道:“難道說這次的情況比較特殊?”

“不能讓她成為宮主夫人!”羅黛說道,內心是壓抑不住的慌亂,“這些年我們這麽對蕭婉初,等她成了宮主夫人,定會報複。”

蕭客凝視着她,這些年發生的事,他身為一家之主怎麽可能不知道,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顯然也覺得蕭婉初是個掃把星。

“剛剛陌大人不是說蕭家嫡女?明日起,娴兒和珊兒也是嫡女,讓她們其中之一去不也是一樣的?”老夫人坐在首位,眸中有些狠厲。

她的話,頓時讓蕭音娴和蕭瑩珊樂兒了。

“可是幾日前宮中傳來的意思,是讓有淚痣的女子去。”蕭客眉頭就沒松過。

羅黛說道:“幾日前,傳話的是個什麽人,不過就是個小人物,如今來送東西的可是陌大人,他是誰,除了宮主就這位的權勢最大,孰輕孰重?”

怎麽着,她也不能讓那個小賤人成為宮主夫人!

“這……”顯然蕭客也猶豫了。

“父親,女兒願意去。”蕭音娴激動道,她的美貌是全翎城人有目共睹的,如今加上她嫡女的身份,沒人比她更适合宮主夫人的位置。

蕭瑩珊看了親姐姐一眼,有些不悅:“父親,女兒也願意去。”

“妹妹,你平日愛玩,琴棋書畫都不如我這個當姐姐的,還是姐姐去,得到宮主寵愛的機會更大些。”蕭音娴瞥了眼她,微嘲道。

“你!”蕭瑩珊有些生氣,從小到大,只要她們在一起,所有人都在誇她姐姐。

老夫人聽見她們吵,有些頭疼,“好了,明日娴兒去。”

蕭音娴那張漂亮的臉上頓時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想着明日她便是宮主夫人了,羞澀的同時內心有着極大的虛榮感。

蕭客問道:“那蕭婉初怎麽辦?”

“哼,這個掃把星。”一提起她,老夫人就一臉的不悅,“今日她便與我們沒關系了,不能讓她再住在府中,給她些錢,讓她走,萬一這宮主怪罪娴兒,就說蕭婉初跑了,娴兒為了姐姐才不得不去。”

羅清一聽,頓時笑呵呵道:“母親所言甚是。”

寒酥宮,重樓殿。

一個魅惑且妖孽的男人半躺在軟塌上,右手微微支着頭,一頭偏灰的銀發,輕垂腰間,眉宇間淡淡的,一雙微挑的桃花眼中,是無盡的寒冷,似旋渦般逐漸濃郁,他一襲墨衣,神秘中難掩慵懶,薄唇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事情辦妥了?”秦訣微沉的嗓音緩緩流出。

陌玄恭敬道:“回爺,東西都交給蕭府了?”

見他微愣,秦訣擡手捏了捏眉心,“到底何事讓你這般糾結,本座讓你去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陌堂主最近晚上沒睡好?”

陌玄嘴角一抽,回禀道:“爺,您若是想要娶夫人,以那串夜明珠做聘禮,是否少了些?”感覺他們宮很寒酸一樣。

“誰說那是聘禮?”秦訣坐起身來,支着頭,“本座怕夫人無聊,先送她一串珠子拿來玩。”

陌玄繼續問:“那爺的聘禮?”

“自然在本座的殿中。”秦訣懶懶地掀了掀眼簾。

陌玄更疑惑了:“爺既然都準備好了,為何不讓屬下一并帶去給夫人?”

秦訣眉梢微蹙,嫌棄地看了眼陌玄,“今晚大張旗鼓地送去,明日又要拿過來,不嫌麻煩?”

陌玄:“……”所以幹脆就不送了?

翌日。

不過一晚上,宮主要娶蕭家嫡女的事情就在翎城傳開了,衆人疑惑的同時看着不到一晚,蕭家便張燈結彩,宴請了許多賓客,冥冥中覺得蹊跷,但是羨慕嫉妒更多。

很多人都巴不得來和蕭家打好關系,若這是真的,那他們以後可要仰仗蕭家了。

蕭音娴興奮得一晚上都沒睡着,今日很早,就有寒酥宮的侍女來為她梳妝打扮,她一身嫁衣,層層暈開,鳳凰的紋路印在袖口和腰身,眉間一簇火紅的畫钿,眼妝微挑,紅唇誘人,肌膚白皙勝雪,整個人說不出的美麗柔情。

今日後,她便是這翎城的女主人了。

“我女兒生的極美。”羅黛自己看着,都目不轉睛,更別說宮主了。

蕭客也是一臉的喜色,他說道:“好了,快出去等着吧,宮主快來了。”

畢竟不同尋常人家,他們哪裏敢怠慢,而且他們那位宮主脾氣不好,耐心也不好。

“宮主到。”

蕭府上下,全都在門口跪着,秦訣所到之處,百姓也是跪迎。

遠遠的,便能看見秦訣的儀仗,他被三十六人擡着,中間說是攆轎,不若說是一張床,巨大且精致,頭頂上垂下紅色的紗簾,只隐隐可見裏面的人。

寒酥宮的兩大堂主陌玄和闌玉在最前。

秦訣紅衣束身,雲袖玄紋,那張驚鴻的臉上,隐隐可見笑意,不知不覺間便可惑人于無形,無人敢窺,卻如罂粟般不自覺将人吸引。

攆轎落下,秦訣修長的手掀開簾子,那張令萬物失色的俊逸出現在衆人面前,秦訣的眸中,只有那跪在地上小小的紅色身影。

他唇角勾着走上前,沒有理會衆人,将跪在地上的新娘子拉起來,“乖,地上涼,以後別跪了。”

蕭音娴蓋着紅蓋頭,看不見秦訣的模樣,只覺得這聲音似古琴般撩人,如酒釀般醉人。

她心髒都快蹦出來了,整個人暈乎乎地被秦訣扶上攆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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