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動心

動心

男人聲音低沉下來，“是嗎，她可嫌棄我了，不一定願意接這活兒。”

不是吧，還有人嫌棄鐘意深？他這人也就是為人腹黑、不好相處、難以捉摸、不會好好說話……加起來也就十幾二十個缺點吧，除此他根本沒有短板呀。

“哪能啊，”陸綿看他樣子好像不太高興，心有點軟了，“我們鐘意深多好的小夥，她不應該嫌棄。”

鐘意深還順着她的頭發，柔軟的發絲已經被擦得半幹。

“我哪有什麽好的……”

怎麽這句話，陸綿聽完心間還滲出了恻隐之情。看來他是真的動了心，才會這麽自卑。哪個女的這麽不知好歹？

“你別謙虛了，你這只是在真愛面前變得卑微了，其實你這個人挺不錯的。你看我要整你，把我自己手搞傷了，你還照顧我，多善良一個人。”

“你就是安慰我，唉，除了善良這種無用之物，我也沒其閃光點了。”男人嘆息着自我調侃，語氣有點低迷。

陸綿還急了，一時間仗義起來，“怎麽可能，我現在就能給你數出十個，你看，你長的特別帥，身材特別好，看起來體力也應該不錯的，有錢，事業有成，口才好，煮飯好吃，對長輩孝順……這應該夠十個了吧？”

“行了，差不多了，”鐘意深扯唇，眼眸中亮光漸清，看向鏡子裏的女人，“那回頭帶你們認識一下，你去跟她說說。”

她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成，我幫你。對了，你還是去上班吧。別跟我說謊了，你最近不都天天去公司嘛，你上次都說了，有大項目要你親場監工。”

男人瞥了她一眼，“不想去。又不用送你上班。”說完就拿過吹風筒，打開來吹她的頭發。

陸綿：“我可以自己吹。”

男人按熄風筒，提醒道，“等下吹的全頭是結，我可不幫你解了啊。”

她只能認輸，就指揮着他吹，又繼續剛才的話題，“那你送完我，不能回來家裏繼續辦公啊？幹嘛一定要在公司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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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她覺得他在公司挺礙事，整天找事給她做，妨礙她跟其他同事接觸；但是，有時候也會覺得他挺關心自己，連他辦公室的牛奶零食都是為她準備的，她從來沒見他自己吃過，更不用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專業知識，都是他在親自教她，她才能那麽快上手。

原以來這人又要開始調侃了，不料鐘意深接下來說的話，出乎她的意料。

“每件事都要說得這麽明白嗎？好吧，我在公司待着，是因為你也在。”

陸綿擡眼，看到他眼神閃爍盯着鏡子裏的她不放，他的指間溫柔撥動，一邊調出最小的風量輕吹她的頭發，一邊用手撫着她的發頂。

空氣寂靜，只有吹風筒呼呼的聲響。

她心裏一陣癢，他為什麽又從他喜歡的人繞回她身上了？什麽叫他待在公司是因為她也在？

必須馬上打破這種尴尬的沉默，她開玩笑道，“你在家裏還欺負我不夠，還得跑到公司去。”

鐘意深抿了一下嘴，指尖一撥，瞬間把她頭發拔亂了。

“對啊，欺負你這事多好玩兒，怎麽會夠。”

陸綿本來就憋着混亂的情緒，看他突然間又搞亂她頭發，瞬間炸毛了，轉頭打開他的手。

“你別弄我頭發了。你這人就會在群衆面前裝好人，背後就會使壞。”

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後面這句話，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男人停下手來，直勾勾地盯着她，“是嗎？”

“那可不。”她只能繼續接下去，同時把自己頭發拔好，氣還沒消。

男人垂眸，伸手又過去順了順她的頭發，手指突然觸摸到她的耳朵。

陸綿被一碰，愣了一下，迅速躲開了，但是耳朵一下子發燙了。

卻見男人伸手抽了一張紙巾，就往她耳廓裏擦，“你耳朵進水了。”

她再次躲開，搶過他手中的紙巾，“我自己來。”

在氣氛詭異的空氣中，陸綿收起了吹風筒，鐘意深站立在一邊盯着鏡子。

突然，他聲音帶啞道，“我不是背後就使壞。”

陸綿看他還在糾結這問題，便轉頭看去，男人卻湊近，臉也臉馬上拉進了距離，幽幽的聲音帶着他獨有的氣息落下。

“陸綿，我只是對你一個人使壞。”

噔噔噔，她心裏有無數障礙物紛紛從天而降，浮在臉上就是五味雜陳的表情。

快說點什麽！快說點什麽！快說點什麽！

——可是與顱內的瘋狂催促相反的是，陸綿此時好像被什麽咒語鎖住了聲帶，只能發出一陣啞然。

男人看到她一臉蒙圈，眼底染起愠色，與她拉開了距離，擡手又揉亂她理好的發頂，聲音微啞。

“不要再問我為什麽，傻女人，用你的豬腦袋，好好想想。”

說完，男人輕步邁出了房間，留下陸綿一個人怔愣在原地。

空氣裏還殘留淡淡的木質香味，和他的話語合謀，翻攪着她身體裏向心髒奔騰的血液。忽然間，心中一束電光照徹，關于近來他漸漸貼近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浮光掠影般在腦中放映。

他叫她傻女人，豬腦袋？

他剛才說他喜歡的人是個傻女人，豬腦袋？

綜上兩點：他喜歡的人，就是陸綿她自己？？？？

她在心中兀自呢喃。

緊接着，這個推測，将她帶進一個深不可拔的漩渦裏，瘋狂打轉。

難怪，她就說，為什麽最近總是覺得他暧暧昧昧，一個大男人整天圍着她轉的，哪個智商正常的女人被他這樣安排安排，都能感受到老不對勁。

可是，他不是說過永遠不會喜歡她的嗎？

——

發生了這種事，時間就開始像烏龜一樣，爬得好慢好慢，比在大型商場排隊上女廁，還要折磨人心。

陸綿這幾天盡量躲着鐘意深，吃飯錯開時間，沒事不出房門，還來個反鎖。

為什麽？尴尬啊。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處理這種情況。

雖然同居一屋，但是別墅足夠大，只要合理規劃路線，一天下來，兩個人還真不一定能碰一次頭。

而鐘意深也沒有刻意找她。她好幾回出房門時，都沒有在一樓二樓看到男人的影蹤。

難道他也覺得尴尬躲起來了？不像他的無恥作風啊。

他說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她給出這種反應，他會不會後悔？

慢着，他到底是不是喜歡她？他說的傻女人會不會有很多個？而她只是其中一個？還是他不喜歡的那一個……而已？

天人交戰幾百回合的陸綿，決定求助于網絡問答平臺。

【提問：一個男人如果總是對你言行暧昧，卻沒有明确直接地表白，請問他是什麽意思？】

挨了半天，陸綿收到了不少解答。一一翻閱後，最高贊的回答，給她噴了一股醒腦劑。

【答：謝邀。姐們，一個男人不直接表白，那他就是不夠愛你，他還在為這段關系是否要發展，權衡利弊。你說他喜歡暧昧，說不定他只是享受這種感覺。很明顯，他已經用他的招數成功引起你的關注，請擦亮閃亮大眼睛，小心遇到海王了。珍愛生命，祝你幸福。贊同數：58評論數：99】

她果然是當局者迷啊，還好如今網絡資訊發達，天下姐妹是一家，總是有好心人無私奉獻珍貴的人生經驗。感恩。

雖然陸綿不認為鐘意深是海王，但那句“權衡利弊”說到她的心坎上了。

鐘意深從小就那麽優秀，眼睛一直長在頭頂三尺以上，加上他本尊的身高，什麽人都不會入他眼睛。完美主義如他，當然對感情也是要權衡的吧？

他們年少時玩得好，也只是因為陸綿是個哥們一樣的存在。不然，他也不會說出嫌棄她的話來。

至于，他這次為什麽要說那些暧昧的話，什麽“你是傻女人”，什麽“我喜歡的是個傻女人”，什麽“因為你在公司啊”，聽起來就是會讓人胡思亂想的話，陸綿用現在麻團一樣的腦子，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也認不出“傻女人”三個字了。

但是亂歸亂，她原來窘迫羞赧的狀态還是被調和了。

她接着又翻到一個最新回答。

【答：我也遇到過這種情況，讓我特別苦惱。我當時的做法，就是想辦法搞清楚他的真實想法。經過一番試探，他都沒有中招。我就一腔孤勇，直接開口問他：“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是不是要跟我在一起？”把他吓的。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已拉黑。】

咦，這個辦法不錯。陸綿心中閃過一線清明之光。如果能把鐘意深吓跑，讓他自動解除婚約，那她接下來就不用折騰了。但是，她總覺得現在還不到時候直接逼問。她還得再琢磨琢磨，争取一步到位吓退他，讓他再無回旋的餘地。

所以，她還得去面對他。他越是這麽騷操作，她越得表現淡定，看誰還能激死誰。兵來将當，水來土擋！晚上重新再刷一遍孫子兵法七十二計（根本一遍都沒刷過），争取全文背下，保證随時能出招反彈鐘騷深。

陸綿一邊刷着手機陷入沉思，一邊邁進一樓餐廳。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她還沒有吃午飯。現在把煩惱梳理清晰一點了，她終于感受到肚子的餓意了。

核桃木色的長方形餐桌上，蓋着一鍋海鮮粥。她看了一眼，這是鐘意深做的？味道很不錯的樣子。

但是她馬上吸了吸口水，堅毅地調轉開眼睛，看向廚房方向的某處虛空。

不，她現在還沒有想好計謀之前，不能跟他産生太多關聯，他做的粥肯定也不要吃。

于是她走進廚房，從櫃子裏翻出一包方便面，劈裏啪啦地捏了起來。

“你考慮過方便面的感受嗎？”男人嬉笑的聲音自後方傳來，落入她耳膜中一陣嗡嗡響。

陸綿深呼吸一口空氣，嘶一聲扯開包裝，把彎彎曲曲的碎渣面倒進大碗裏。

“它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就別要求那麽多了。”說完就把開水沖下去，抖進兩包調味料，還加了一勺老幹媽。

味精的香氣四溢，酸菜牛肉味，果然是她喜歡的重口味。

鐘意深看着她沒有轉頭過來，心裏對她的狀态有了底。

他還能不知道她嗎？從小就這個德行，一有煩惱，一遇挫折，就能去超市捏碎一排方便面。

“我讓你壓力這麽大？”他這句話像羽毛一樣，輕輕落入她耳中。